第633章 “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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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赫茉妮的指尖在雕花信箋上輕輕點著,孔雀石戒指折射的光映在她眼底,像淬了冰的湖麵。
“轉告莫寧伯爵,領袖同意薩卡茲對倫蒂尼姆城內的深池人員的一切處置。”
燭火在銀製燭台上跳動,將她的影子投在天鵝絨帷幕上,忽明忽暗。
“有必要的話,向那位薩卡茲將軍致歉 ——”
尾音拖得極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 深池無意破壞與卡茲戴爾攝政王之間的和平關係。”
她端起骨瓷茶杯,玫瑰紅茶的香氣漫過鼻尖。
“雖然考慮到他身邊的高盧人,我們注定了無法達成真正的合作,但我們也還不急著彼此為敵,不是嗎?”
茶勺輕敲杯壁的脆響裏,她的聲音陡然轉冷。
“為表誠意,麻煩伯爵從中斡旋,把其他貴族部隊最近在附屬地塊截獲的幾名薩卡茲信使還給他們。”
“放心,威靈頓公爵會記得伯爵的努力,領袖與深池更不會忘記。”
阿赫茉妮放下茶杯,信箋上的火漆印章在燈光下泛著暗紅。
“請他不要著急,等領袖安頓好眼前的事務,我們會去倫蒂尼姆與他會合。”
對麵的人遲疑片刻,終於還是開口。
“您 您問之前見過的那位深池指揮官會怎麽樣?”
阿赫茉妮的目光落在窗台上枯萎的月桂枝上,那是小丘郡陷落時帶回來的紀念品。
“蔓德拉 蔓德拉。”
她突然低笑一聲,指尖摩挲著戒指上的紋路。
“我對她夠好了。我甚至特地為她在領袖麵前求情,才為她掙來了去倫蒂尼姆的最後一個機會。”
燭火突然爆出燈花,她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成猙獰的形狀。
“要知道,領袖至今對她和那幾位在小丘郡辦的事很不滿意。”
“她為何就是不明白 深池走到今天,已經不再需要鬼魂部隊的名號。”
阿赫茉妮的聲音裏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我們最終要建起一個屬於德拉克和塔拉人的新國度 ——”
她猛地抬手,打翻的茶杯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跡“而想要取得民眾的支持,光靠憤怒與仇恨帶來的恐怖威懾怎麽行?”
“假如她能理解領袖的意圖,學會壓抑自己內心的怒火,從倫蒂尼姆全身而退” 阿赫茉妮的語氣緩和下來,眼神卻依舊冰冷,“至少念在她好好傳了信,領袖身邊一定還有她的位置。”
對麵的人屏住呼吸,不敢接話。
“你知道的,領袖她 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幾位最初的塔拉同胞。”
阿赫茉妮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畢竟,她們是一起從灰燼中走出來的。”
窗外突然傳來夜梟的啼叫,她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倫蒂尼姆方向跳動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可惜啊”
最後兩個字消散在夜風裏,像從未說過一樣。隻有地毯上那片暗紅的茶漬,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塊凝固的血痕。
曼弗雷德用劍鞘撥開腳邊的石像碎塊,猩紅的瞳孔映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聲音裏帶著幾分了然。
“或許到了天亮的時候,我就會見到一位從外麵來的信使。”
他低頭看向蜷縮在血泊中的蔓德拉,對方的手指還在微微抽搐。
“那位信使一定是得到了某位伯爵或者男爵的授意,但毫無疑問,他背後必定是那位塔拉地區出身的公爵。”
鏈鋸劍的嗡鳴在遠處漸漸平息,他用靴底碾過一塊還在發燙的源石結晶。
“他們或許會感謝我,因為我替他們除掉了一個不安定的瘋子指揮官,為我們之後的談判奠定了一個更好的開端。”
“薩卡茲總是被當成好用的工具。”
曼弗雷德突然低笑一聲,長劍在掌心轉了半圈。
“是的,在這一點上,我們和你一樣,痛恨這些傲慢的貴族。”
他的劍尖挑起蔓德拉散落在地的發辮,語氣陡然轉冷。
“但是 蔓德拉,你隻能到此為止了。”
“”
蔓德拉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沾滿血汙的手悄悄摸向身後 —— 那裏藏著一柄三寸長的小刀,是她藏在靴筒裏的最後武器。
曼弗雷德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早已看穿她的小動作。
“ 小刀?你想用一把小刀偷襲我?”
“哈哈哈 咳咳咳咳”
蔓德拉猛地咳出幾口血沫,卻笑得愈發瘋狂。
“萬一 我能成功呢?就像當年在巷子裏,我用碎玻璃劃破貴族少爺的臉那樣”
“ 你的大腦神經長在心髒上,剛才被我一起刺穿了嗎?”
曼弗雷德的長劍突然下壓,將她的手腕釘在地上,石屑混著血漬嵌進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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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你殺不了我。”
他俯下身,猩紅的瞳孔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而且,就算你殺了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卡茲戴爾的鐵騎會踏平整個倫蒂尼姆,你的塔拉同胞隻會死得更快。”
“沒有 意義?”
蔓德拉的手指在刀柄上摸索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要是 任何事情 都要有個意義,那 我們這樣的人活著,豈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意義?”
曼弗雷德的動作頓住了,長劍的鋒芒離她的咽喉隻有半寸。通道裏突然陷入死寂,隻有遠處傳來的晨鳥鳴聲,襯得這場對峙愈發詭異。
“我要殺了你。不是因為任何人的命令”
蔓德拉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絕,她突然猛地抽出小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刺向曼弗雷德的腰側 —— 那裏是鎧甲的縫隙。
“就隻是因為”
刀刃即將觸到布料的瞬間,曼弗雷德的長劍已經貫穿了她的胸膛。
蔓德拉的動作僵住了,小刀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她看著自己胸前突出的劍尖,突然露出一抹釋然的笑。
“我想這麽做。”
血沫從她嘴角不斷湧出,視線漸漸模糊。她最後看到的,是曼弗雷德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和天邊徹底亮起的晨光 —— 那是她從未在城市夾縫裏見過的、完整的日出。
曼弗雷德抽出長劍的動作頓了頓,猩紅的瞳孔掃過蔓德拉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喉間溢出一聲冷哼。
“ 真是個瘋子。”
劍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濺起細小的血花,像在為這場終結畫上句點。
蔓德拉的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她偏過頭,血汙覆蓋的臉上擠出個嘲諷的表情。
“瘋子 嗎?看看你這張總是這麽自信又冷靜的麵孔 是啊,你不懂”
她的聲音輕得像風中殘燭,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因為你總能輕而易舉地做到你想做的事。”
地麵的血漬在她身下緩緩蔓延,像條貪婪的蛇。
“等你最在乎的人 死在身邊”
“等你最信任的人 也把你丟下”
“甚至 用劍把你釘穿在地”
最後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血沫的腥甜。
“ 也許你會理解。”
曼弗雷德的指尖在劍柄上捏出紅痕,猩紅的瞳孔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隨即被冰冷的漠然取代。
“這就是你垂死之際最後的反抗嗎?你的這些詛咒之言根本無法動搖我分毫。”
他的目光掃過通道盡頭的晨光,那裏有薩卡茲戰士在巡邏,鏈鋸劍的嗡鳴遠遠傳來,像在提醒著這裏的死寂。
“嗬 嗬”
蔓德拉突然低笑起來,笑聲裏混著血沫,在空曠的通道裏回蕩。
“那你還不快動手殺了我?”
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挑釁,像瀕死的野獸在做最後的掙紮。
曼弗雷德卻緩緩收劍入鞘,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用不著我動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紅袍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語氣裏沒有絲毫溫度。
“你已經死了,塔拉人。”
“塔拉人 你叫我塔拉人。”
蔓德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隨即又黯淡下去。
“薩卡茲”
她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艱難地喘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從深海中掙紮著浮出水麵。
地麵越來越冷了,像塊巨大的寒冰,一點點吸走她身上僅存的溫度。她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和腳,那些曾經緊握過短刀、奔跑過街巷的肢體,此刻像不屬於自己的擺設。是在什麽時候被折斷了嗎?還是因為拚命奔跑變得麻木?
記憶突然變得混亂,她仿佛又回到了小丘郡的廢墟,基裏安拉著她的手在火海中奔跑,火焰的溫度灼得皮膚生疼,卻比現在的寒冷好受百倍。
曼弗雷德的靴聲敲過通道最後一塊石板時,晨露正順著岩壁往下淌,在蔓德拉耳邊滴出細碎的聲響。紅袍的影子被朝陽拉得老長,掃過她染血的衣襟,最終消失在拐角 —— 他甚至沒再回頭看一眼,仿佛地上的軀體隻是塊礙事的碎石。
“你想活下去嗎,塔拉人?”
聲音從生鏽的管道深處鑽出來,混著水滴墜落的輕響。蔓德拉的睫毛上結著暗紅的血痂,視線裏突然浮出十歲那年的暴雨夜基裏安舉著破傘站在巷口,傘骨斷了三根,卻還是把幹爽的半邊往她這邊傾,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進領口,他咧開凍得發紫的嘴唇笑,說 “蔓德拉,我找到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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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旁邊就是下水道。從那裏爬下去,那些可惡的貴族就再也追不上你。”
是啊,爬下去。
鐵柵門的縫隙裏淌出渾濁的液體,濃烈的鐵鏽味裹著餿掉的奶油香撲麵而來。半截銅齒輪卡在發黴的蛋糕裏,那是上周貴族宴會上剩下的,被仆人倒進通道時還冒著熱氣,此刻卻爬滿了白色的蛆蟲,正鑽進蛋糕的褶皺裏。
胃袋突然抽痛起來,像有隻手在裏麵狠狠攥住。她想起十二歲那年在垃圾桶裏撿到的餡餅,綠毛已經長到餡裏,可她還是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 饑餓是比惡心更凶狠的野獸,能啃掉所有體麵。
但今天這饑餓感卻變了味,混著喉嚨裏的腥甜往上湧。她偏過頭,看見右邊的陰影裏躺著基裏安,源石結晶在他臉上開出醜陋的花,那股甜膩的腐爛味就是從他身上來的。
她認得這味道。去年冬天凍死在管道裏的老拾荒者,屍體膨脹得像頭浮腫的豬,直到發臭才被發現。工人們用鐵鉤勾著他往外拖時,她躲在陰影裏數他凍裂的手指,十根,每根都蜷著,像在抓什麽東西。
下水道是蟲豸的墳墓。
有錢人的墓碑立在城市中心的花園裏,花崗岩上刻著燙金的名字,神父穿著金絲法衣念悼詞。普通人的骨灰被撒向軌道外的荒原,風一吹就散了,連塊做記號的石頭都沒有。
而他們這樣的塔拉人,死了就死在地塊的縫隙裏。苔蘚會吃掉皮膚,老鼠會啃光指甲,直到連骨頭都化作泥土,也沒人知道這裏曾有個叫蔓德拉的姑娘,為了塊發黴的餡餅跟野狗搶過食。
“你敢走向死亡嗎?隻要你有死的勇氣,你就能獲得新生。”
蔓德拉的手指在地上抽搐,血痕畫出歪歪扭扭的弧線。她想張口,喉嚨裏卻湧上熱辣的腥甜 —— 像那年被貴族家的惡犬咬傷時,基裏安用嘴幫她吸傷口的血,鐵鏽味裏混著他嘴裏的麥餅香。
“深池”
眼前突然浮出阿赫茉妮的絲綢手套,那雙手總是優雅地疊在膝上,指甲塗著跟貴族夫人一樣的薔薇紅。
“蔓德拉,你要學會體麵。”
可體麵能擋住衛兵的鉛彈嗎?能讓基裏安胸口的傷口不流膿嗎?
左邊的鐵柵門近在咫尺,隻要再爬半尺就能摸到。三年前她就是從這裏鑽進去的,在齊腰深的汙水裏泡了三天,基裏安找到她時,用偷來的劣酒給她消毒,疼得她咬碎了牙,卻死死攥著他的衣角不肯放。
右邊的基裏安睜著眼睛,源石結晶在他眼窩裏閃著冷光,可她還是認出了那眼神 —— 跟小時候在巷子裏一樣,怯生生的,卻總在她被欺負時第一個衝上來。
“領袖,對不起。”
血沫從嘴角湧出來,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映著她模糊的臉。
“這一回”
她的目光從鐵柵上移開,轉向右邊那具逐漸僵硬的軀體,突然笑了,眼淚混著血汙劃過臉頰。
“是我 我不需要你了。”
右手終於觸到基裏安的皮膚,那些凸起的源石結晶硌得她生疼,卻比任何絲綢都讓她安心。她想起小時候玩捉迷藏,總在他手心畫個十字,說 “這樣就能找到你了”。
“沒人 在追我們了。”
她的指甲摳進他的掌心,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回家吧。”
“即使你們相聚的盡頭是死亡?”
一個人站在她麵前。短刀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卻沒映照出任何影子,仿佛刀身本身就是從夜色裏剜出來的一塊黑。
蔓德拉笑了。原來死亡是暖的,像基裏安當年偷偷塞給她的烤土豆,燙得能焐熱整個冬天的手。她最後望了一眼天邊,朝陽正從雲層裏鑽出來,金光淌過通道的裂縫,在地上畫出細長的光帶 —— 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看見日出。
“原來 是暖的啊”
右手徹底垂落,搭在基裏安的屍體上。風從通道口灌進來,卷起地上的血沫與發絲,像無數隻掙脫束縛的蝴蝶,朝著太陽的方向飛去。
下水道的鐵柵依舊在散發著腐朽的氣息,可蔓德拉再也不會往那裏爬了。
“本來不想再做了”
站在她麵前的蒙麵神秘人突然開口道,聲音被蒙布濾去了大半棱角,隻剩下種沉在水底的悶響。他腳邊的短刀正泛著冷光,刀刃上倒映出蔓德拉與基裏安毫無起伏的胸膛,像兩攤沉寂的影子。
“但你死前的所作所為還是有些良心的。”
神秘人抬手扯了扯蒙眼的黑布,露出的眼尾有道淺疤,在晨光裏泛著淡粉色。他的目光掃過兩人交握的手,那手指早已冰涼僵硬,卻依舊死死扣在一起,像兩截生了根的枯木。
說著,他朝倒地的兩人緩緩抬起了手。掌心向上時,淡青色的源石紋路瞬間爬滿小臂,像突然綻放的藤蔓。通道頂部的岩縫裏突然滲出微光,無數細小的光點順著紋路匯聚到他掌心,凝成團跳動的暖黃光暈,帶著草木抽芽的清新氣息。
“所以我決定了,給你和你這個苦命的朋友一個機會。”
光暈驟然炸開,化作漫天流螢般的光點,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身上。基裏安頸間的源石結晶在光點觸碰下,竟像冰雪般消融,露出底下尚且完好的皮膚;蔓德拉胸口的傷口處,光點聚成細密的網,正一點點縫合撕裂的血肉,血珠被網住、凝固,最後化作淡粉色的新肉。
神秘人看著這一切,蒙布下的嘴唇微微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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