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門聲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既能讓人聽清，又不顯得急躁。
    “玄元公子，深夜打擾，城主蘇文遠求見。”
    門外傳來一個略帶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
    玄元睜開眼，眸中一片平靜，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交鋒從未發生過。他起身，踱步到門前，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青陽城主蘇文遠。他換下了一身華貴的城主袍服，隻穿著一身素雅的便服，身旁也沒有帶任何護衛，隻有他一人。
    蘇文遠的目光第一時間掃過玄元身後的院子，那雙曆經滄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院子裏幹幹淨淨，月光灑在青石板上，連一絲血跡都看不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哪裏有半點廝殺過的痕跡？
    若不是他剛才清晰地感知到一股陰冷的能量爆發，以及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瞬間消失，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城主大人，有何貴幹？”玄元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蘇文遠收回目光，對著玄元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不敢，蘇某隻是察覺到方才有異動，擔心公子的安危，特來探望。”
    “哦？”玄元挑了挑眉，“有勞城主掛心了。我睡得正香，倒是沒發覺有什麽異動。可能是城主府進了老鼠，動靜大了些吧。”
    蘇文遠聞言，心中苦笑。
    進了老鼠？恐怕是進了一頭吃人的猛虎，然後被眼前這位更恐怖的存在給生吞活剝了。
    他知道，對方這是不想承認。
    他也不再拐彎抹角，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公子，那位影殿的執事，是不是已經……”
    “走了。”玄元幹脆地打斷了他，“我們聊得很投機，他說想家了，就連夜趕路回去了。城主大人消息還挺靈通，居然知道他是影殿的人。”
    這番鬼話，蘇文遠一個字都不信。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抹決然，再次對著玄元一拜到底“公子，蘇某便不與您繞圈子了。既然您已經與影殿交惡，想必也對他們的行事風格有所了解。他們這次的目標，是我蘇家世代守護的一件東西。今日之事，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玄元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蘇文遠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玄元，一字一頓地說道“蘇某懇請公子出手，助我蘇家渡過此劫！事成之後，影殿夢寐以求的那件東西……雙手奉上！”
    “雙手奉上？”
    玄元臉上的慵懶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甚至還抬手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幾滴生理性的淚水，仿佛蘇文遠剛才那番賭上家族命運的沉重誓言，還不如他被中斷的睡眠來得重要。
    “城主大人，”玄元用一種近乎於憐憫的目光看著他，慢悠悠地說道，“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蘇文遠一愣，維持著躬身的姿勢，不敢抬頭。
    “影殿找的是你蘇家的麻煩，不是我的。”
    玄元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蘇文遠心頭燃起的希望火焰上。“那個執事，是來殺我的。現在，他‘走’了。從道理上講，我和影殿的梁子，暫時算是了結了。”
    他頓了頓，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至於他們會不會再來，那是後話。但你蘇家的麻煩，可是迫在眉睫啊。我憑什麽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家族，去徹底得罪一個聽起來就很麻煩的組織？就為了一個我連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東西’？”
    這番話無情到了極點，將所有溫情脈脈的麵紗全部撕碎，露出了赤裸裸的利害關係。
    蘇文遠的身子猛地一顫，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衣衫。
    他知道，自己賭錯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那種可以用大義和寶物來打動的俗人。
    他的心性，比自己想象的要冷漠、要現實得多！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再也顧不上什麽城主的體麵，聲音嘶啞地說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東西名為‘青陽之心’！它並非什麽神兵利器，而是一把鑰匙！一把……能夠開啟一處上古洞府的鑰匙！影殿追尋百年，就是為了它！”
    “上古洞府？”
    玄元終於來了點興趣，但也僅僅是一點而已。
    這種故事他聽得太多了，通常都意味著無盡的麻煩和紛爭。
    “沒錯！”蘇文遠見狀，連忙加大了籌碼，“那洞府傳聞乃是一位上古大能的坐化之地，裏麵藏著足以讓整個王朝都為之瘋狂的秘密！影殿隻是其中一股覬覦的勢力罷了！公子，隻要您願意出手，這‘青陽之心’便是您的！屆時，無論洞府內有何等機緣，皆歸公子所有！我蘇家絕不敢染指分毫！”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中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瘋狂。
    然而，玄元聽完，臉上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不耐煩了。
    “聽起來，麻煩更大了。”
    他撇了撇嘴，像是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一把鑰匙，引來一群餓狼。蘇城主，你這是想請我當保鏢，還是想拉我下水，給你蘇家當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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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文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所有的算計，所有的話術，在這個看似年輕的男人麵前，都如同三歲孩童的把戲，被一眼看穿。
    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知道，一旦玄元關上這扇門，明天等待他蘇家的，便是滅頂之災。
    就在蘇文遠心若死灰，準備黯然離去之時，玄元那懶洋洋的聲音再次響起。
    “幫你，也不是不行。”
    蘇文遠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玄元倚著門框，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玩味和一絲不容置疑的霸道。
    “但我的條件，可不是一件死物那麽簡單。”
    “公子請講！無論任何條件，隻要蘇某能做到，萬死不辭！”蘇文遠激動地說道。
    玄元伸出手指，指了指蘇文遠，然後又指了指外麵廣闊的城主府，乃至更遠處的整座青陽城。
    “從今往後，你，還有整個青陽城，都得聽我的。”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蘇文遠耳邊炸響。
    “我要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玄元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惡劣的弧度，“我要你蘇家的錢，你就得雙手奉上；我要你城主府的人，你就得乖乖交出來。簡單來說，我要的不是那把破鑰匙，而是你，和你的青陽城，成為我的東西。”
    蘇文遠徹底呆住了，他張著嘴，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過玄元會獅子大開口，索要無數珍寶秘籍，甚至是要他蘇家一半的家產。
    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要的，是全部！
    是要他這個堂堂一城之主，俯首稱臣！
    這已經不是交易了，這是赤裸裸的吞並！
    是讓他蘇家，從青陽城的主人，變成一個聽話的仆人！
    屈辱、憤怒、不甘……無數情緒在他心中翻湧。
    可當他迎上玄元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冰冷的寒意。
    他忽然明白了。
    拒絕，蘇家亡。
    答應，蘇家……尚有一線生機。
    與其被影殿那群豺狼吞得骨頭都不剩，不如……依附於眼前這條深不可測的真龍。
    至少，這條龍現在看起來，隻是想打個盹，而不是要吃人。
    掙紮了許久，蘇文遠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佝僂的背脊彎得更深了。
    他緩緩地、無比艱難地，對著玄元單膝跪了下去。
    “蘇文遠……遵公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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