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燈塔之外，百公裏無人區。
    大地是蠕動的暗紅色血肉，天空是扭曲的昏黃漩渦，空氣中彌漫著能讓鋼鐵都發出呻吟的腐蝕性因子。
    張凡的腳步很輕，踩在那些不斷起伏、收縮的肉質地麵上，卻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蕩開。
    他的目標，是一頭“陰影潛伏者”。
    一種極為罕見的a級變異體，沒有固定的形態，能夠完美融入環境，甚至能短暫地潛入低維度的陰影夾縫中，是天生的刺客。根據燈塔的資料，這東西的核心天賦，是“維度行走”。
    一個讓張凡很感興趣的能力。
    自從係統升級為“權能掠奪”後，他看這些橫行霸道的怪物，眼神都不一樣了。
    這哪裏是怪物？
    這分明是一座座移動的能力寶庫。
    “出來。”
    張凡停下腳步，對著前方一片空無一物的血肉荒原，淡淡地開口。
    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風聲，和腳下大地如同心髒般搏動的悶響。
    張凡也不著急，黑金色的右臂微微抬起，五指張開。
    “不出來，我就把這方圓十裏，連同空間一起‘格式化’。我想，躲在夾縫裏，應該也跑不掉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法則層麵的命令。
    話音剛落，他前方的空間突然像是水麵一樣劇烈波動起來，一道漆黑的、由純粹影子構成的扭曲人形猛地竄出，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向著遠方亡命奔逃。
    想跑？
    張凡嘴角扯了扯，剛準備動手，一股異樣的感覺卻讓他動作一頓。
    嗯？
    他敏銳地察覺到，周圍那無處不在的混沌深淵能量，流速……變慢了。
    像是奔騰的江河闖入了一片粘稠的沼澤，原本活躍、狂暴的能量因子，此刻變得滯澀、沉重。自己的混沌同化臂，也傳來一種被壓製的感覺。
    不是削弱，而是一種……“鎮定”。
    有古怪。
    他暫時放過了那頭逃竄的“陰影潛伏者”，身形一閃，朝著那股異常的源頭掠去。
    越是深入，那種滯澀感就越是強烈。
    空氣中腐蝕性的酸臭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於消毒水和金屬混合的冰冷氣味。腳下蠕動的血肉大地，也出現了大片大片僵硬、固化的區域，顏色從暗紅變成了灰白，像是失去了活性的標本。
    幾分鍾後，張凡在一處盆地前停下了腳步。
    盆地中央，十幾名身穿全覆蓋式黑色裝甲的士兵，正在操作著幾台奇特的儀器。那些儀器發射出肉眼不可見的光束，在地麵上勾勒出一個巨大的、散發著微光的法陣。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沉默得像是一群機器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這整個混亂、瘋狂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是一種冰冷的、嚴酷的、不容置喙的……秩序感。
    裁決所。
    張凡的眼睛眯了起來。
    還真是冤家路窄。
    就在他出現的瞬間，那十幾名黑甲士兵仿佛心有靈犀，齊刷刷地停下手中的工作，轉身，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沒有警告，沒有喊話。
    “嗡——”
    十幾道灰白色的光束交織成一張大網，朝著張凡當頭罩下。
    這些光束並非能量攻擊，也沒有實體。它們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仿佛正在從一種流體狀態，被強行“固化”成絕對的晶體。
    “秩序之錨”？有點意思。
    張凡能感覺到，自己周圍的混沌能量被這股力量強行排開、撫平，形成了一片絕對的“秩序”囚籠。
    換做任何一個依賴環境能量的超凡者，此刻恐怕已經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可惜，他不是。
    “太弱了。”
    張凡搖了搖頭，甚至懶得動用混沌同化臂。他隻是往前踏出一步，體內那堪比恒星的混沌本源微微一震。
    “哢嚓——”
    仿佛鏡麵破碎的聲音響起。
    那張由秩序之力構成的天羅地網，連同被固化的空間，瞬間布滿了裂紋，然後轟然解體。狂暴的混沌能量倒卷而回，將那十幾名黑甲士兵瞬間衝飛出去，一個個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意識，重重地摔在地上。
    從頭到尾，張凡甚至沒碰到他們。
    他走到一名昏迷的士兵麵前，準備讀取他腦中的信息，看看這群家夥鬼鬼祟祟地在搞什麽名堂。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對方頭盔的刹那。
    一道毫無征兆的寒光，從他身側的陰影中刺出，無聲無息，卻又快到了極致，直指他的眉心。
    這一劍，凝聚了極致的秩序之力，仿佛要將世間一切的混亂與無序，都歸於一個絕對的“奇點”。
    張凡側身。
    劍鋒擦著他的臉頰劃過，幾縷黑發被斬斷，悄然飄落。
    他手臂上的黑金色符文，在這股劍氣的影響下，都微微暗淡了一瞬。
    “可以啊，這一下差點就破防了。”張凡看向偷襲者，臉上沒什麽表情。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手持一把閃爍著純白光輝的長劍，氣質比在深淵之門時更加內斂，也更加危險。
    裁決所艦隊最高指揮官，李牧。
    “你的廢話還是那麽多。”李牧看著張凡，眼神複雜，卻沒有流露出預想中的瘋狂與敵意。
    他緩緩收回了長劍。
    這個舉動，讓張凡有些意外。
    “不打了？”
    “打不過。”李牧回答得幹脆利落，“現在的你，已經不是單純的‘混沌感染者’了。你本身，就成了這顆星球上，僅次於‘深淵之主’的另一個混沌源頭。”
    “哦？所以呢？專程跑來誇我兩句？”張凡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我來給你送個東西。”
    李牧從懷中取出一枚金屬數據芯片，屈指一彈，芯片在空中劃過一道精準的弧線，穩穩地落在張凡手中。
    “這是什麽？”張凡掂了掂手裏的芯片。
    “一個坐標。”李牧的目光越過張凡，看向遠方那扭曲的天空，“還有一句忠告。”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低沉而嚴肅。
    “張凡，你有沒有想過，混沌的盡頭是什麽？”
    不等張凡回答，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是更深的，更無法理解的混沌。我們裁決所追求的‘秩序’，哪怕最終導向的是寂滅，那也是一種可以被理解的終結。而你所代表的‘混沌’……那種無序的、沒有盡頭的、不斷吞噬和壯大的力量，比我們可怕得多。”
    李牧的話，像一根針，輕輕地刺中了張凡心中某個剛剛萌芽不久的念頭。
    掠奪、同化、無限變強……
    自己和深淵之主，又有什麽區別？
    “你這是什麽意思？”張凡盯著李牧，“打不過，就想玩攻心計，策反我？”
    “策反？”李牧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嘴角浮現出一絲自嘲，“不，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和我，我們都是行走在人間的怪物。區別隻在於，我很清楚我的牢籠是什麽，而你……還在享受著所謂‘自由’的幻覺。”
    說完，他不再給張凡任何提問的機會，抬手在身前的空氣中一劃。
    一道銀色的空間裂隙憑空出現。
    “去那個坐標看看吧，也許你會找到答案。當然，也可能……你會找到一個比我，比深淵之主，更讓你絕望的‘敵人’。”
    李牧深深地看了張凡一眼，轉身踏入裂隙。
    在他身後，那些昏迷的黑甲士兵，連同他們的儀器，也一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消失在裂隙之中。
    空間裂隙無聲閉合，仿佛從未出現過。
    盆地裏，隻剩下張凡一個人，以及那片被“秩序”淨化過的、顯得格格不入的灰白大地。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數據芯片，又抬頭望向李牧消失的方向。
    “牢籠……幻覺……”
    張凡喃喃自語，第一次感覺，這個被深淵汙染的世界，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複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