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誌遠是個聰明人，無論哪一方麵都是。
    這是曾經黃文信努力推銷他時對江停說的話，曾經江停隻是笑笑，可如今她倒是對這話認可了幾分。
    揮手讓二人回去坐好，她繼續自己的講課。
    “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沒絕對的對錯之分，今日對的明日可能就是錯，做錯了並不是大不了的事。”
    “今日你們習先生沒有回答出來，你們也不要嘲笑他，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可以回答出來的，你們說對嗎？”
    小孩子們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大人說什麽，他們都會笑著應，更何況還是他們最敬仰的大哥哥說的話。
    “對！”
    齊刷刷的童音充滿了生機。
    聽著那稚嫩的聲音習誌遠低著的頭更低了一些，他喉頭滾動一下，卻不敢抬頭。
    直到——
    “習誌遠，你自己覺得呢？”
    習誌遠抿了下唇，站起身，目光恍惚無歸處，也許是錯覺，他隻覺得袖中的重量沉甸甸的，壓得他得肩膀都彎了下去。
    “你一定可以的，我們都相信你！”
    一聲清脆的聲音敲響了他，他下意識看去，那是個小姑娘，梳著兩個衝天小辮，小臉紅撲撲的肉嘟嘟的，衣服是最普通的布衣，料子看著比他家下人穿得還差。
    這種人他以往甚至不會多看一眼，就算看到了偶爾發善心，也不過隨手讓下人賞些銀子。
    二十年的生涯中，這種人路過他的世界又快速消失，他們是過客，也是死物。
    可如今，他隻覺得他們是如此的鮮活，鮮活到他想到自己的曾經就自慚形穢。
    “是啊，你家裏肯定超級多錢，可以買好多好多書，好多好多筆，你一定比我們厲害！”
    “啊，好多錢是不是可以買好多雞蛋了？”
    “你個笨蛋，雞蛋有什麽好的，他們肯定都是吃肉！”
    小孩子的思維並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剛剛還在安慰人，下一秒就聊起吃的了。
    但這樣的氛圍反而讓習誌遠放鬆了下來。
    他收回目光看向江停，目光複雜，忍不住在心中苦笑呢喃——小先生，你……到底在想什麽呢，你可知這是一條不歸路。
    江停像是看不出他情緒變化，又像是絲毫不在，她笑了下，環顧一圈或沉思或愁眉苦臉的其他學子，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尚望的身上。
    尚望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識抬起頭，以至於臉上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收斂。
    他的眉毛深深皺著，眼中是濃濃的不安與煩躁，嘴唇緊抿，臉上的肌肉都緊繃著，看起來甚至有些猙獰。
    當他與江停對視上，他嚇了一跳，心中升起莫名的惶恐，他連忙收斂眼中情緒，努力揚起一個勉強的笑容。
    被那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尚望隻感覺到濃濃的不安，就像是被什麽大型猛獸盯上了。
    江停很快收回了眼神，速度太快，甚至讓尚望生出一種剛剛都是自己的錯覺的感覺。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可江停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好農民，所以她無法確認：究竟多少種子能發芽，又有多少種子會長歪。
    “你遇到博吉特了？”
    書房內，江停微微錯愕。
    胡三點頭又搖頭，“是他來找我的，說是有事要告訴少爺你。”
    “他說什麽了？”
    “他說西域亂了……”
    聽著胡三將博吉特說的話重複一遍，江停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好半晌才再次開口：“他人呢？”
    本來發呆的胡三眨了眨眼睛，遲疑了幾秒反應過來江停是在對他說話，才撓撓頭慢悠悠回：“不知道，我趕著來找少爺，聽他說完話就走了……”
    江停：“……”
    “少爺，胡三做錯事了嗎？”看著江停欲言又止的表情，胡三大條的神經終於機靈了些。
    “哎，沒事……”江停擺擺手，雖然沒想指望胡三，但她還是沒忍住叮囑一句：“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記得多問一句就行了。”
    胡三哦了一聲，思考了幾秒鍾道：“少爺是想見博吉特嗎？需要我去把他抓過來嗎？”
    本來思考的江停哭笑不得抬起眸看著他。
    “你都不知道他在哪裏，去哪兒抓人？好了，你就別多想了，去找你大哥去吧，他估計快回來了，你們兩也許久未見了，讓他帶你出門吃頓好的。”
    說到吃的，胡三一下子就把博吉特拋在了腦後，臉上立馬洋溢起開心的笑容。
    “大哥有很多錢嗎？”
    “怎麽，你還知道擔心你大哥被你吃垮了？怎麽也沒見你擔心我被你吃垮了呢？”
    胡三嘿嘿笑了兩聲，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之色。
    “少爺最厲害了，可以養得起這麽多人，大哥怎麽可能有少爺有錢。”
    江停好笑地搖搖頭，擺擺手道：“行了，找你大哥去吧，我和諾棋商量些事。”
    胡三應了一聲，很快就出了門，輕輕將門關上，聽著他的腳步聲離去，諾棋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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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有什麽打算？”
    江停的手指輕輕叩擊桌麵。
    “真是多事之秋……”
    “關於西域的事你收到了多少消息？”
    “現在隻在胡三口中聽說了這事，其他渠道都沒有相關消息流出。”
    “我想派些人過去探查一番，看看具體情況如何……”
    諾棋並未感到驚訝。
    “公子有人選了？”
    如今江停的手中培養出的領導型人物多是多，但誰能抽離出來用，還真是得仔細考慮一番。
    諾棋屬於統籌各方人馬的，除了掌握她自己的勢力以外，還接洽著楊懷達的人脈情報網絡。
    柳菲兒帶著周睿在海上漂；在他們找到江停要的東西之前，他們都是不能用的狀態。
    秋月、鄭柯兩人都在南直隸，鄭柯負責麵上的商業商貿，秋月隱於暗中，發展勢力，掌握著南直隸地下的情報網，不過兩人的權利並不完全獨立，存在交集，算是互相牽製、製衡。
    抽出秋月，底下那群躁動份子肯定得亂，那些人可是嚷嚷了好久要搞事，隻是被秋月死死壓著，才老實待著。
    而且放任鄭柯一個人在南直隸，江停也怕會出亂子。
    但若說抽調鄭柯，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屬於擺在台麵上的人，他一動必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吳文達，胡二在京城，也都是不可替代的地位。
    琢磨來琢磨去，江停隻能將人選落在胡大以及李武身上。
    “真是頭疼……”
    “公子，前些日子從南直隸調來的人裏，有個人倒是有些特別。”
    “哦？怎麽個特別法？”
    “聽說那人是少爺看重之人。”
    “我看重之人？”江停愕然，“我怎麽不知道？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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