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比桓含穆大了八歲，自太子降生便在身旁伺候。太子一向對外寬仁，對己嚴格，有大誌向，也懂得要為了自己的誌向有舍有得。
    而笙梧對此刻的太子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如今局勢緊張，各家勢力看似平靜，其實已是滿弦上弓，蓄勢待發。若是被人找到了弱點，就是自己把錯處送上門去，讓人分著啃食。
    況且，太子急需一個可以帶領群臣對抗舟山的勢力，這支勢力，不光要有勇有謀，還要有十分的威望，是個能一呼百應的家族。而拉攏這種勢力最好的辦法，便是聯姻。
    他若接受了笙梧的示好，必然會讓未來太子妃一家心中不快。也給了舟山一個借口，詆毀自己是個好色之徒。
    太子殿下心裏的苦，李泰最懂，也最心疼。可殿下是屬意於笙梧的，恐怕也隻有李泰知道桓含穆的用心。
    就這次來說，自從知道笙梧要來圍獵，太子殿下便開始準備。
    他先是去了禮部，問了圍獵營帳地圖，特地指了個清淨，遠紛爭的位置。還做了個大帳，又吩咐內務府按郡主貴客水平來置辦內帳。
    找了最穩妥的嬤嬤準備了笙梧和長樂的衣裝，又怕她們第一次來這種圍獵融入不了，便托付許芯照顧一二。前幾天突然想起笙梧愛吃點心，就吩咐李泰把糕點帶著，可又覺得新鮮做的才好，便把廚子一並帶來了。
    笙梧如今不能常來東宮，太子非常珍惜這次的相聚。
    可惜，他卻不想讓她知道，更不能流露出太多牽絆。
    “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要爆了！還好一大早遛了影跡，要不然現在坐在馬上定是要吐了！”
    笙梧往後一坐，深呼一口氣。 可昨日騎馬顛簸的傷還沒好，突然一坐倒是讓她齜牙咧嘴。
    太子先是一愣，隨即少有的打趣起來，“要不...... 孤去給你買個糖人，治治傷？”
    “殿下不要老是提我小時候！這樣我很沒麵子的！”
    “你小時候還說這叫以形補形，忘了？” 桓含穆笑出了聲。
    笙梧小時候剛學會騎馬時，每次結束都要捂著屁股跑來找太子喊疼，臉皺得跟核桃一樣，求著太子帶著她去吃個糖人兒，說是這樣可以無藥自愈。
    笙梧見桓含穆的笑容終於不是浮於表麵，而是發自內心，心裏一陣竊喜。每次她逗他笑，笙梧總會覺得離著他又近了些。
    太子的真情流露永遠不會在笙梧麵前停留很久，突然意識到自己笑聲的桓含穆一頓，嘴角慢慢變回了原來的弧度。
    笙梧見二人又要冷場，深吸一口氣挑起話題。
    按住心中忐忑，佯裝隨意地說：“我今日早上見到姬楚姐姐了，還騎著馬呢，看樣子是大好了。”
    昨夜長樂姐姐說過，想要知道真相，就要先用太子妃一事試探太子，看他對姬楚的態度。
    若是他有意迎娶姬楚，那墜馬之事定不會是他授意許本去做的。若是他無意娶姬楚，那便要問問殿下有沒有心怡的人選，和許家會不會有關聯。以小女子醋意做引子，慢慢試探太子殿下的心思。
    一旁的太子並不知笙梧此番心思，語氣有些埋怨道，“姬楚倒是沒什麽大事，可你還是沒好，身上痛的不止這一處吧？”
    笙梧咬緊嘴唇沒有說話，隻是眼神掃了掃四周，似有些不好開口。
    桓含穆疑惑笙梧反應，卻也眼神示意李泰，擺了擺手屏退左右。整個大帳裏如今隻剩下了桓含穆和笙梧兩個人。
    “殿下如今已經十八，卻遲遲未定下正妃人選，人們都說...... 是在等...... 郡主成人。”
    桓含穆眉心微皺，笙梧這話問得有些突然。
    他身體稍稍挺直往後靠了靠，搭在桌上的手微微握拳，拇指和食指摩擦著，實在不知笙梧突然問起這些是要做什麽。
    心裏擔心，怕這個姑娘若是說出什麽他不能回答的問題，突然表白自己心意可不好，一時間躊躇不語。
    笙梧不知太子是怎麽想的，隻是見桓含穆這番樣子，心底一沉。
    “笙梧觸犯殿下龍顏，一時糊塗竟敢揣測上意，惹殿下不快，笙梧有罪！”
    桓含穆一驚，下意識地去扶起笙梧。 他眉心蹙緊，麵色晦暗不明。
    “笙梧，你...... 可是有別的話想和孤說？”
    笙梧驚訝抬眼，連連搖頭，眼神亂做一團，“ 沒，沒...... 笙梧僭越，請殿下贖罪——”
    笙梧忍著心中的擰巴難受，暗自記下長樂姐姐的囑咐，說如果太子因為議論太子妃一事不悅，定要早早認錯，免得觸犯龍顏引得太子殿下反感。
    “誰教你這樣和孤說話的？” 桓含穆示意笙梧起身，讓她坐好。
    “啊？”
    “你以前，從不會說揣測上意這種話。” 桓含穆語氣有些落寞。
    “我...... ”
    笙梧愧疚低下頭來，雙手擺弄著自己裙擺，咬緊嘴唇沒有出聲。
    一聲長長的歎息從桓含穆鼻息間歎出，笙梧好奇抬頭，可看到的一幕讓她眼波一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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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含穆修長的手搭在桌上，本來鋒利的柳葉眼低垂，像是被填滿了失望。一直微微含笑的唇如今已經落下，整個人散發著頹喪。
    溫暖的他甚少有這樣的神情。
    初夏本不應該覺得冷，可夏風吹遍了大地，卻好像獨獨忘了桓含穆，留他一人守秋。
    “殿下...... 是笙梧說錯了話嗎？”
    苦澀笑意封住了喉嚨，過了半晌，桓含穆自嘲搖頭，“沒有，這樣最好...... ”
    “殿下...... ”
    桓含穆抬眸看向笙梧，見她愧疚蹙眉，似要哭了。
    “無妨，你若不想說便隨你。待你想說的時候再和孤講就好。”桓含穆聲音輕柔，與平日無異，可笙梧就是能感受到他似乎受了傷一般。
    就在笙梧不知道應該怎麽辦的時候，桓含穆先開了口，和她講起這次遠行平亂，在路邊見到的趣事。那神態隨和的樣子讓笙梧都產生了幻覺，仿佛剛剛那一陣的別扭根本沒發生一樣。
    笙梧如坐針氈，終於在忐忑中用完了朝食。
    桓含穆見她還是不曾開口，便拖延起了時間，找了借口看起她的功課。
    “你的這手字啊...... ”
    “我以後一定勤加練習，殿下就別說我了...... ”
    桓含穆輕笑一聲，“算了，出去玩吧，過了今日又要回擎館。好不容易有閑暇時間，就全當放鬆了。”
    笙梧眼波流轉，還是不知道要怎樣和太子開口說出看見許芯一事。她也不知道，如果太子真的和姬楚遇險一事有關，她又要作何反應。
    想了許久，還是行了禮退下了。
    桓含穆盯著笙梧離開的地方看了很久，不曾說話。
    李泰輕聲安慰，“殿下一番心血，笙梧姑娘定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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