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梧單膝一跪，手行了抱拳禮，低著頭不再說話。
    太子一身銀白金龍常服，金絲扣冠發，發絲烏黑和那銀白緙絲一起散發著光澤。消瘦臉頰上的柳葉眼鋒利，步履款款，玉樹臨風之姿擋也擋不住。
    桓含穆蹬上涼亭，那柳葉眼有些埋怨地看了一下身邊的李泰。李泰倒乖巧，臉上諂媚一笑存著兩分心虛。
    太子無奈輕輕搖了搖頭，坐到了笙梧的對麵。
    傳菜小廝把太子碗筷上齊，便退下在旁邊等著。
    笙梧半跪著，搖搖晃晃轉了方向，衝著坐下的太子繼續跪著。杏仁眼咕嚕直轉，但也並未抬頭。
    “什麽風把九掌使吹來了？” 桓含穆的聲音在笙梧頭頂響起。
    笙梧眼神裏有些清澈的不知所措，茫然抬頭，“啊？”
    太子沒有什麽笑意，笙梧單膝跪著，隔著石桌隻能看見太子的上半張臉。桓含穆突然抬眼看向笙梧，見她那模樣和小時候考她功課時一樣一片空白，沒好氣地又把眼睛低下，手上做著自己的事。
    “在東宮牆根底下轉了一個多月，終於肯踏進東宮的門了？”
    “笙梧職責便是巡視宮牆外圍，不敢有絲毫鬆懈。”
    “那是九掌使的職責，以前你在擎館，閑暇時還會來東宮請安。如今出了擎館倒好，天天就在東宮外頭晃，也不見人進來請個安。”
    太子聲音清爽，聽著倒像是在埋怨。
    “笙梧如今有了差事，實在是怕被人看到笙梧僭越，反而用來攀咬殿下...... ”
    太子歎了口氣，“掌使大人...... 準備跪著吃飯？”
    笙梧站起身來，坐到了原來的石凳上。
    眼前剝好的蝦堆成了小山，杏仁眼裏驚喜光芒一閃，抬頭看向正在擦手的太子。 原來剛才說話時，他一直在為自己剝蝦。
    笙梧貝齒微張，大眼睛不停地眨，耳朵尖上一抹紅色因為掌使黑衣的襯托顯得格外明顯。
    桓含穆擦好了手，看著笙梧見到好吃的還一動不動的樣子，麵色如常詢問。
    “不夠吃？還是不餓？”
    “夠夠夠！” 笙梧拿起筷子，往嘴裏囫圇塞了口蝦。
    桓含穆瞳孔微微動了動，看著隻低頭啃蝦的笙梧，“想吃什麽自己夾，隻吃盤子裏的是想讓孤幫你布菜啊？”
    把鹵牛肉往笙梧麵前推了推，桓含穆記得無肉不歡的她小時候最愛這個還有各式點心。每次為了哄騙她多吃青菜，都要用飯後點心交換才行。
    笙梧埋頭苦吃，臉越吃越紅。
    桓含穆每進幾口就要抬眼觀察一下笙梧，可除了那深埋著看不見五官的臉和玄鐵蛇冠什麽也看不到。
    “錢夠花嗎？” 桓含穆無奈，搖著頭開口。
    “夠....... ” 笙梧動作忽然慢了下來，蚊子似的聲音從嗓子裏擠出。
    “掌使一職原來油水這麽多嗎？克扣了一年的俸祿，養著一匹汗血馬，一隻成年黑豹，還能夠花？”
    笙梧放下筷子，窘迫地抬起大眼睛，抿著嘴看了一眼太子，又隨即心虛低下了頭。
    “幾頓沒開葷腥了？孤賞了你長樂姐姐和遇青哥哥銀錢，也不見你回縣君小院去拿些。”
    “笙梧不想給殿下還有兄姐添麻煩...... ”
    “你確實是不想添麻煩，直接來了個毀屍滅跡...... 出了事第一時間也不知道找孤。可算是會了些功夫，當了掌使之後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桓含穆語氣裏的埋怨夾雜著無奈，優越的眉骨和低垂的眼眸遮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悶和惱怒。就在他來涼亭用午膳前，他知道了一些讓人煩心的消息，若不是碰到了笙梧，這餐飯怕是吃不下的。
    笙梧把頭低下，微微蹙著的眉心透著抱歉，“笙梧還沒謝謝殿下為我奔走。崔大人和我說，殿下奔走一晚，就為了幫笙梧減刑...... ”
    桓含穆又搖了搖頭，深深歎出一口氣，“唉...... 你呀...... 這種事為什麽不來讓孤處理？”
    笙梧拿了布菜太監的銀筷，向太子的盤子裏夾了片鹵牛肉，沒有回答太子的疑問，倒是轉了話題，“殿下多吃些，就少生笙梧的氣吧......”
    “算了，你也算幫著孤注意到了一個一直被忽略的民生問題。”
    “我嗎？！” 笙梧驚喜。
    桓含穆點點頭，“你近日沒發現遇青很忙？”
    “發現了！我每次回家他都不在。我還有幾次差點發脾氣...... 覺得他不陪長樂姐姐。”
    “遇青去幫孤做了個歸統，發現洛昭城那丈夫常年在外，或是家中沒有男丁的宅子，竟占洛昭百姓的兩成。而這些住戶，家中和你長樂姐姐情況一樣，大都是女眷。”
    太子見笙梧聽的認真，忘了吃東西，便像以前一樣給她布菜，停下話茬眼神示意她吃東西。
    笙梧一時忘了拘謹，邊吃邊聽太子講話，二人的相處漸漸回歸了過去的日常。
    “調查之後孤才知道，其實這些住戶經常是小偷的首選之地。女子多將自己聲譽擺在比生命還要更重要的位置。所以即使家中丟了東西，也不敢報官，怕別人說閑話，覺得家中進了陌生男子說不清楚。”
    “原來這樣的情況有這麽多...... ”
    “是啊，聯想起長樂和你的事，聽著讓人心寒。洛昭尚且如此，孤不敢想若是漢安別的郡縣的孤兒寡母，每天過得是什麽擔驚受怕的日子...... 可畢竟這男女大防不可破，就算孤加強城內巡邏，也治不到根源上。”
    笙梧放下碗筷，一臉驕傲，“所以...... 殿下一定是想到了別的辦法幫助這樣的百姓！”
    桓含穆一愣，隨即低頭輕笑了一聲，“你對孤的信心倒是沒變。”
    “殿下仁心，笙梧最懂！而且殿下不光有濟世之心，更有治國之法。無論何種情況，殿下都會有辦法的！”
    “這便說不通了...... 掌使大人即知孤總有辦法，自己遇到困難卻不來找孤，豈不是南轅北轍？還是...... 這番話純粹就是拍馬屁？”
    笙梧眉頭一皺，低下頭嘴裏嘟囔，“叫你多嘴...... 又說回來了吧！”
    “孤想請掌使大人幫個忙。孤想成立一個女子城防局，世間女子皆可報名，可以教一些防身之術。你再帶出一隊有根骨習武的女子，為百姓巡視。在局內另設部門，若有女子不方便稟報府衙的，便可訴於城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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