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凝結的骸骨漂浮在往生海上時，夜無痕嗅到了故人的氣息。
    歸墟舟龍骨正在滲出血色露珠，船頭青銅羅盤指向的並非星位，而是三十六枚懸浮的魂篆。每枚篆文都形似閉合的眼瞼，當蘇璃用歸塵燈映照時，眼瞼縫隙中竟滲出漆黑的淚——這是《九劫往生經》記載的"劫淚"，唯有魂飛魄散者才會在天地間留下的最後印記。
    "道種殘片在共鳴。"夜無痕掌心的繭印灼如烙鐵，那枚從寂明體內剝離的半枚道種正在融化，化作銀色絲線指向海霧深處，"佛宗用往生海洗去了種繭者的痕跡......"
    霧氣突然沸騰，三千盞骨燈浮出海麵。每盞燈芯都囚禁著殘缺的魂魄，燈焰跳躍間傳出誦經聲，細聽卻是千萬人的囈語。夜無痕的種繭道種劇烈震顫，他看見某個骨燈中封存著與自己麵容七分相似的青年，那人額間的蝶翼圖騰正在被金漆覆蓋。
    "是往生殿的接引舟。"蘇璃突然扯住夜無痕的衣袖，歸塵燈焰縮成豆粒大小，"傳說渡過往生海者，前塵因果皆化劫灰......"
    海霧深處傳來鎖鏈拖曳聲，九條青銅巨蟒破浪而出。蟒首係著玄鐵鎖鏈，正拖拽一艘由星骸堆砌的樓船。船頭立著三丈高的往生碑，碑文竟是流動的魂篆，每當篆文重組，就有骨燈熄滅——夜無痕看見某個篆文化作自己施展種繭之術的場景，隨後那段記憶竟開始模糊。
    "種繭者，你的魂該入劫海了。"
    樓船甲板走出血袍老者，他手中的往生簙正在自動書寫。當夜無痕的名字浮現時，歸墟舟四周突然升起九道水幕，每道水幕都映著夜無痕曆劫的場景：繭淵焚身、道種反噬、蘇璃隕落......最恐怖的是第九道水幕，顯示他親手將種繭道種刺入蘇璃眉心。
    "往生殿主？"夜無痕劍指水幕，太初蝶翼在身後展開，"用九劫幻象亂人道心，這便是佛宗走狗的渡化之法？"
    老者撕開血袍，露出胸膛——那裏嵌著九枚魂篆，每枚篆文都連接著青銅蟒的神經束："非也，往生海隻映真實。你看到的，是三千世界線收束後的必然。"
    蘇璃突然悶哼一聲，她的歸塵燈正在被往生碑吞噬光芒。夜無痕扶住她時，發現她後頸浮現出細密的魂篆，與往生碑上的文字如出一轍。種繭道種傳來刺痛，他猛然醒悟：當他們踏入淵墟時，往生碑就已經開始書寫兩人的因果。
    "看呐，這才是真相。"老者彈指，第九道水幕突然清晰。畫麵中夜無痕雙目赤紅，手中道種貫穿蘇璃靈台，而她身後的歸塵燈裏......竟躍動著初蠶殘識的黑焰。
    往生海開始逆流，夜無痕感覺自己的記憶被某種力量撕扯。他緊緊握住蘇璃的手，種繭道種與歸塵燈共鳴形成光繭，卻在青銅蟒的嘶吼中出現裂痕。最外側的光繭碎片墜入海中，立刻被魂篆吞噬，演化成新的因果片段——某個夜無痕未曾經曆過的時空裏，蘇璃在繭淵深處朝他微笑，而後化作萬蝶消散。
    "劫海九章，一篆一重天。"老者踏上蟒首，往生簙飛出無數血色篆文，"此乃第五章"篡因"，好好享受被自己因果背叛的滋味......"
    夜無痕突然割破掌心，將道種殘片按入傷口。融合的瞬間，他看到了往生海的本質——這不是海水，而是由曆代種繭者消散的魂靈所化的"魂霧"。那些銀藍色的光點根本不是星輝，而是前輩們未完成的執念。
    "原來你們把種繭者的魂煉成了渡海舟。"他怒極反笑，太初蝶翼染上血色，"難怪寂明體內有道種殘片，你們根本就是竊取種繭者遺澤的鬣狗！"
    種繭道種轟然炸裂，夜無痕化作流光穿透九重水幕。當他在第九道水幕前停滯時，看到了令往生殿主驚恐的畫麵——本該被篡改的因果線中，無數個夜無痕正從不同時空望來。青蚨界的劍主斬斷鎖魂鏈，蒼瀾界的醫師解構魂篆，灼世界的守燈人焚毀往生簙......所有可能性在此刻匯聚。
    "你犯了個錯誤。"夜無痕的瞳孔浮現蝶翼輪轉，"種繭者最擅長的，從來不是逃避因果......"
    "而是在絕望中孕育新生！"
    太初蝶翼完全展開，往生海響起清越的繭裂聲。夜無痕手中凝聚出一柄由魂霧鑄就的長劍，劍身流淌著三十六枚種繭道種的印記。當劍鋒刺入往生碑時，碑文發出淒厲哀嚎，那些被囚禁的種繭者殘魂順著劍身湧入夜無痕體內。
    蘇璃的歸塵燈突然暴漲，燈焰中飛出萬道青銅鎖鏈捆住青銅蟒。她額間亮起心燈火種，竟在往生碑表麵燒灼出新的篆文——那是夜無痕在夢繭界刻下的箴言：「繭途萬相皆心印」。
    "不可能！"往生殿主瘋狂掐訣，九枚魂篆卻開始反噬，"往生碑承載天道輪回，怎會被......"
    "因為這根本不是天道。"夜無痕劍鋒攪動魂霧，海中升起三十六盞心燈，"不過是你們偽造的輪回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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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燈光芒交匯處，往生海顯出真實麵貌——海床鋪滿種繭者的白骨，每具骸骨上都刻著佛宗的金色梵咒。九條青銅蟒痛苦地翻滾，它們體內流出銀色魂漿，那是被煉化的種繭者本源。
    夜無痕將長劍插入海眼，種繭道種與太初蝶翼的力量形成漩渦。往生殿主想要遁走，卻被蘇璃的歸塵燈罩住，燈焰中浮現出他最深層的恐懼：三百年前某個雨夜，他跪在千麵佛宗大殿，親手將師父的魂靈注入往生碑......
    "不！"老者尖叫著化作血霧，往生簙在空中自燃。那些被篡改的因果線紛紛斷裂，夜無痕看見九重水幕中的虛假未來寸寸崩解。
    當最後一道魂篆消散時，往生海下起銀色的雨。夜無痕接住一滴雨珠，裏麵映出某個種繭者生前的畫麵：那人站在星穹盡頭，將道種分解成三十六份射向不同世界，最後被佛宗長老用往生碑鎮壓。
    "前輩......"他握緊雨珠，種繭道種突然傳來浩瀚波動。往生海底升起九座青銅棺槨，棺蓋表麵刻著相同的蝶翼圖騰——這才是真正的種繭者傳承，被佛宗封印三千年的"魂篆九章"。
    蘇璃輕觸棺槨，歸塵燈映出棺內景象：每具棺中都懸浮著心燈火種，火種裏封存著種繭秘法。第一棺刻著「劫」字，火種中浮現如何將天劫煉成繭衣；第二棺寫著「溯」，記載著逆轉時光裂痕的禁術......直到第九棺，棺蓋無字，唯有一盞熄滅的燈。
    "需要種繭者以魂點火。"夜無痕撫過第九棺，棺內突然傳出他的心跳聲，"看來這是我的因果。"
    當他把掌心按上棺槨時，往生海掀起巨浪。所有種繭者骸骨同時發出共鳴，夜無痕的意識被拉入浩瀚星淵——他看見三十六位種繭者佇立虛空，共同將道種之力注入某盞青銅古燈。燈火照耀處，初蠶殘識發出慘叫，佛宗浮屠塔群土崩瓦解......
    "這就是第九劫。"最後一位種繭者的殘念傳來，"需有殉道者點燃魂燈，照破諸天虛妄......"
    歸墟舟的震動喚回夜無痕的神智。他望著正在消散的往生海，突然明白佛宗為何如此恐懼——種繭者從來不是獨行者，當九章魂篆重見天日，便是萬千心燈同燃之時。
    "該去收集其他道種了。"他將九座青銅棺收入鏡淵，歸墟舟龍骨上的血色露珠已化作璀璨星砂，"往生殿不過是個開始，千麵佛宗總壇......"
    "在第九重因果海等著我們。"蘇璃接話，她袖中的歸塵燈芯多了九道金紋。在他們身後，往生海徹底幹涸，裸露的海床上，某個少女種繭者的骸骨突然抬起手骨，指間綻放出微弱的破繭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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