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0 臨江口漁村
    趙大勇赤腳踩在灘塗上，鹹澀的海風裹著柴油味往鼻孔裏鑽。他彎腰撿起被潮水衝上岸的塑料瓶，標簽上“陳氏海洋深層水”的字樣已經褪色。遠處傳來孫子在院裏的讀書聲：“……海水蒸發形成降水，維持地球水循環……”
    “循環個屁！”老漁民把塑料瓶捏得哢哢響，昨夜發現的潛艇履帶痕跡早被推土機鏟平。村口早點鋪飄來油炸聲，老板娘正把裹著藍色麵包糠的魚排丟進油鍋——這是陳氏集團捐贈的“扶貧食品”。
    0715 市第二小學操場
    塵肺少年的妹妹蹲在升旗台旁，用樹枝撥弄著積水的蝸牛殼。體育老師吹響哨子：“今天體測項目是肺活量檢測！”孩子們排隊對著儀器吹氣，排在最後的女孩盯著儀器上的陳氏集團商標，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你哥的病不會傳染吧？”紮馬尾的女生往後退了半步。女孩攥緊校服口袋裏的藥瓶，那是哥哥咳血後陳氏醫藥送來的“慰問品”，瓶身保質期標簽下有層被刮去的舊日期。
    0850 臨江菜市場
    賣蛤蜊的老徐往筐裏撒著冰碴，藍殼蛤蜊在碎冰裏微微開合。“這蛤蜊吐沙了嗎？”戴金鏈子的顧客戳了戳貝殼。
    “陳氏養殖場直供的，說是用淨化海水養了三個月！”老徐扯著嗓門喊，順手把幾個死蛤蜊埋進冰堆。
    角落裏的魚販老王突然壓低聲音：“聽說了嗎？東港碼頭昨晚沉了條運飼料的船。”他用魚刀在案板上劃出深痕，“船老大非要送檢那批發黴的飼料，結果……”隔壁攤主往他筐裏扔了條臭魚：“管好你的嘴，還想不想續攤位了？”
    1000 審計局打印室
    小周盯著複印機吐出的圖紙，1998年海堤加固工程的鋼筋標號在強光下泛著青灰色。同事小李湊過來看熱鬧：“這老圖紙都快包漿了。”
    “當年每米造價夠買三平方商品房。”小周用尺子量著模糊的數值，“現在同規格鋼筋價格反而降了四成。”
    小李突然指著圖紙邊緣的油漬：“這汙漬形狀像不像陳氏集團的公章？”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摸出手機拍照。走廊傳來副局長的笑聲，他正拍著施工方代表的肩膀：“放心，曆史檔案我們保管得最穩妥……”
    1210 老楊家的餐桌
    妻子把清蒸鯧魚端上桌，魚眼蒙著層白翳。“菜場說這是深海魚，沒汙染。”她摘著圍裙坐下。老楊用筷子戳開魚鰓，暗紅色的鰓絲裏夾著幾粒藍點。
    女兒把手機舉到他麵前：“爸，我們研學要去陳氏海洋館！”宣傳頁上，學生們正在觸摸池裏撈海星。老楊瞥見背景裏熟悉的排汙管造型柱，突然想起什麽：“把你那本海洋科普書給我看看。”
    書頁裏的珊瑚配圖下角，一行小字標注著“臨江口人工礁石實拍”——那分明是去年沉船事故中泄露的混凝土塊。
    1420 仁和醫院走廊
    王大媽攥著ct片蹲在牆角，護士站的對話飄進耳朵：“塵肺病區又要加床，陳氏藥代剛送來兩箱止咳糖漿。”
    “聽說他們在研發新藥，專門治重金屬中毒。”
    “得了吧，藥廠排水口的魚都長腫瘤了……”
    穿白大褂的人影閃過轉角，王大媽突然跳起來追過去：“大夫！我兒子的片子您再看看！”那人加快腳步，胸牌在陽光下反光——根本不是醫院的工牌。
    1645 拆遷辦簽約處
    趙大勇的拇指懸在協議書上，印泥的腥氣衝得他太陽穴直跳。拆遷辦的小年輕敲著計算器：“您這瓦房按宅基地補償，要是簽晚了可趕不上安置房抽簽……”
    窗外傳來孫子的哭喊，幾個孩子正把塑料潛艇模型往他頭上砸：“汙染犯的兒子！你爺爺把海弄髒了！”老漁民的手抖了抖，紅印子洇透了“自願放棄複檢權”的條款。辦事員迅速抽走協議：“給您送兩袋陳氏有機米，煮粥特別香。”
    1830 海鮮大排檔後巷
    老板娘數著鈔票往冰櫃裏塞，突然踹了腳發臭的魚筐：“讓你們半夜卸貨，非趕晚市！”夥計嘟囔著：“陳氏冷庫今天盤庫，繞了三個碼頭才避開檢查……”
    穿檢疫製服的人晃進後廚，袖口沾著藍色油漆。老板娘塞過去個信封：“今天這蝦絕對新鮮！”那人捏了捏厚度：“上回那個記者，後來真去跑船了？”冰櫃壓縮機突然轟鳴，蓋住了後半句話。
    2100 刑偵支隊檔案室
    老楊用放大鏡比對著不同年代的簽名，陳掌櫃在環保倡議書上的花體簽名，與二十年前某次事故報告的批閱筆跡，豎鉤的弧度分毫不差。小吳嚼著冷掉的煎餅嘟囔：“所有線索都像漁網眼，明明看得見，伸手一撈全是空的。”
    窗外飄進夜市攤的香氣，賣烤魷魚的吆喝聲混著喇叭裏的廣告：“陳氏海鮮醬，大海的味道！”老楊突然摔了放大鏡：“大海不該是這個味道！”他的怒吼驚飛窗外的麻雀，月光下，對麵大樓的陳氏ogo亮得刺眼。
    市井褶皺
    校車司機發現每天經過的排汙口，周日會變成“青少年環保監測點”
    早點鋪炸魚排的油，每周四被神秘車輛回收送往生物柴油加工廠
    塵肺病區的止痛藥說明書上，副作用欄用極小的字印著“可能誘發腎衰竭”
    拆遷安置房的樣板間浴室，瓷磚圖案與跨海大橋的防鏽塗層紋理相同
    鹹澀現實
    海鮮市場“包檢合格”標簽的印刷廠，同時承印環保局的宣傳手冊
    學校研學手冊裏的海洋館地圖，與非法排汙管道走向高度重合
    陳氏有機米檢測報告中的土壤樣本，采自尚未開工的生態公園規劃區
    海洋館觸摸池使用的消毒劑，與冷庫違規使用的防腐劑同屬一類化學品
    暗潮將至
    子夜時分，趙大勇摸到防波堤下的礁石縫。潮濕的岩壁上粘著個防水袋，裏麵是泛黃的船員證——照片上的青年有著和陳掌櫃一模一樣的下顎線。而在二十公裏外的檔案館頂樓，副局長正親手將1998年的台風預警記錄投進碎紙機，碎屑飄出窗外，像一場黑色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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