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格桑木魯思考了很久，最終，她晃了晃腦袋
    “我現在感覺頭好亂，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是藏族女孩格桑木魯，還是那個老禿驢口中說的……實驗體\"寒\"。”
    “我或許是前者，又或許是後者，又或許誰都不是……”
    “我嚐試說服自己，為此想了很久……”
    寒風蕭瑟，金屬足肢落地的聲響帶來些許安心，得以讓世界顯得不那麽安靜。
    十四行詩輕聲詢問，“那現在的你得到了答案，對嗎？”
    格桑木魯搖了搖頭，似乎感覺有些冷，“車廂內應該還有熱牛奶吧……能給我一瓶嗎？”
    誰知十四行詩隻是笑笑，隨手一招，周圍的雪花匯聚於掌心，當著格桑木魯的麵變成一罐冒著熱氣的牛奶。
    “給。”
    格桑木魯接受能力還算強，又或許是已經不想思考太多，沒有在意這點細節，順手接過了牛奶，道了聲謝。
    “我做了一個夢……”
    她抿了一口牛奶，“在夢裏，沒有暴雨，沒有喇叭教，我還是格桑木魯……”
    “阿爸阿媽也都在……生活還是和往常一樣。”
    格桑木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我會我會每天按時起床，如果天氣好的話，能看到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喊上牧羊犬，坐在犛牛的背上，揮舞著趕牧杖前往更為遼闊的牧場……”
    “就像你說的那樣，整片遼闊的草原都是我探索的寶藏，那種感覺，現在想想也依舊令人懷念。”
    “中午的時候我差不多會經過學校，學生剛好到了課間休息的時間，上進一些的會去找老師，貪玩一些的會跑出教室，安靜一些的會隨便找個地方坐著看書。
    當然，也有一些膽子大一些的，與我同齡的孩子你會過來與我攀談，或者分享一些小零食之類的……”
    格桑木魯每說一句話都會停頓一下，像是在整理腦海內為數不多的模糊印象，去勾勒出一個無比簡陋的輪廓。
    語速很慢，像是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嬰兒，盡量用著自己貧乏的詞匯描述更為詳細的細節，可十四行詩一直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也是靜靜的坐在一旁聆聽，觀察著少女五官的變化。
    格桑木魯原本因喝牛奶而微微垂下的腦袋漸漸抬了起來，黯淡無光的眸子之中逐漸被天上的漫天星辰給填滿。
    在那處麻木無光的黑暗深處，藏著一絲莫名的渴望。
    她說了很多，語速越來越快，似乎想要將曾經過去那平平無常不斷上演的一天全部的細節都給說出來。
    可當一切講述完，她杯中隻剩下一半的牛奶，早已在風中變冷了。
    口中含著的霧氣被輕輕呼出，在黑夜中散了開。
    “我感覺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像今天這樣子與人說說話了……抱歉…”
    十四行詩輕輕搖了搖頭，“我爬到車頂坐在你的身邊，從來都不是抱著任何目的。
    我來到這兒，隻是為了充當一個聆聽者。”
    說到這，十四行詩停頓了一下，露出了個靦腆的笑，“其實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人，畢竟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但我知道一個人在難受的時候，最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聆聽心事的夥伴。”
    “我知道我無法解開你的心結，但我會盡我所能的，煩悶苦楚，減少一些，哪怕隻有一點也好。”
    格桑木魯愣了愣……
    十四行詩伸出手，溫柔的撫摸少女的腦袋，“我知道你在心中有許許多多的鬱悶，雖然這種話從我的口中說出來多少有些違和……
    但——適當的逃避，其實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無論是你，還是我們，都還隻是孩子，都還有著任性的權利，所以如果想要宣泄的話，請說出來，沒有人會去責怪你的。”
    溫柔的話語，輕緩的撫摸。
    就如同十四行詩剛剛所言，我們都還隻是孩子，都還有著任性的權利。
    同時，也還有著被人保護安撫的特權。
    二人間的距離靠的很近。
    似乎感覺一直撫摸對方腦袋的行為有些失禮，見對方沒什麽反應的十四行詩有些尷尬的抽回了手。
    可很快，她剛想收回的手又被另外一隻手給抓住。
    十四行詩愣了一下。
    夜色太暗，哪怕有星光的襯托下，四周也依舊略顯昏暗，隻能透過朦朧的月光，看到一個白發披肩的少女輕輕的將臉貼在了她的掌心上……
    格桑木魯的肌膚有些冰涼，同時，十四行詩感受到大拇指處一抹濕潤一閃而過。
    格桑木魯小心翼翼的靠近，像是害怕被拒絕。
    十四行詩沒動，感受著對方靠得越來越近，甚至感受到少女呼吸的顫抖。
    最終，格桑木魯的腦袋輕輕的抵在十四行詩的胸口處，雙臂顫抖著環抱住對方的後背。
    “我真的……還有任性的權利嗎？”
    格桑木魯發出了詢問。
    十四行詩呼出淡淡的鼻息，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獸撫摸少女的發絲。
    “至少在成為大人之前，這個特權在我這裏……一直有效。”
    這句輕柔的話，最終還是崩斷了格桑木魯心中那根名為矜持的弦……
    她卸下了往日的堅強，將臉深深的埋進隱藏之人的懷中……
    淚水，被柔軟的布料吸收。
    哭聲，被揉碎在風裏。
    唯有橫跨數億光年之外的恒星，向著這裏投來的注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