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奧赫瑪，滿是古樸氣息的一隅，克拉特魯斯靜靜地佇立著，他的身形雖因傷痛而略顯佝僂，卻仍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散發著堅韌不拔的氣勢。
    他的眼神仿佛在凝視著無盡的遠方，又似在思索著生命的真諦。
    萬敵邁著步伐，緩緩走到克拉特魯斯的身旁。
    他身上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息，那是紛爭所賦予的獨特威嚴。
    “死神也拋棄了你啊，吾師。”
    “哼，它隻是把我的性命交到了昏光庭院手中，那祭司姑娘的醫術..不簡單啊，她或許遠沒有你我想的單純。”
    “但我的事不重要，邁德漠斯，我看到了..最後，你還是擁抱了自己的命運。”
    萬敵仰頭，“現在..紛爭的力量在我胸中翻湧，我的筋骨化作鋼鐵，血液在沸騰燃燒，曆代懸鋒的王者隻能仰望這股力量，但我 —— 已經與它融為一體。” 他一邊說著，一邊握緊了拳頭。
    “我締造了曆史，自我之後，神與王得以共生。” 萬敵的聲音中充滿了豪邁。
    克拉特魯斯微微點頭，眼中滿是讚賞，“沒錯，你實現了每一位懸鋒先王的野心，現在，你終於能帶領族人還鄉，去重鑄懸鋒的榮光了。”
    萬敵卻搖頭，“可惜，我並無此意。”
    克拉特魯斯聞言，心中一驚，“這是..什麽意思？”
    “兩千餘年前，崇拜尼卡多利力量的人們聚集在它腳下，建立了城邦，懸鋒人從此成了戰神的鋒刃，追隨泰坦的步伐征討四方。”
    “但此刻，當我以神的身份重新俯瞰這段曆史 —— 我終於看清了一切。” 萬敵微微皺眉，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哀，“這是一段荒謬且卑微的曆史，人們如螻蟻般奔赴戰場、貪婪掠殺，也如螻蟻一般..遭到踐踏，懸鋒人引以為傲的城邦、信仰，還有所謂的「傳統」—— 在它眼中，不過是一觸即潰的蟻穴。”
    克拉特魯斯心中一陣刺痛，他緊握著拳頭，眼中滿是憤怒，“你..你想用短短的幾句話，剝奪懸鋒族人累積千年的驕傲嗎？！” 他的聲音顫抖，對萬敵的話感到難以接受。
    萬敵的眼神中沒有絲毫動搖，“那驕傲不值一提，克拉特魯斯，如今，我已接過紛爭的神權，而接下來..我將卸下，所謂王的名號。”
    克拉特魯斯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萬敵，“不、不！”
    “把我的話語傳遞給每一個懸鋒人，我命令你。” 萬敵沒有給克拉特魯斯任何反駁的餘地。
    “別這麽做，邁德漠斯..我祈求你！”
    “始於光曆 2506 年，終於光曆 4931 年，我，邁德漠斯，懸鋒城的末代僭主，歌耳戈之子，在此宣告 —— 於今日，懸鋒王朝正式終結。”
    克拉特魯斯聽後，身體搖搖欲墜，“你殺死了我們..你殺死了我們所有人..”
    萬敵輕輕搖頭，“不，我賜予了你們新生。”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枚印戒。
    “這是..” 克拉特魯斯的目光落在印戒上。
    “我母親的印戒，它本是王者的證明，現在，我將賦予它嶄新的意義。” 萬敵將印戒遞給克拉特魯斯，“拿上它，召集失去了身份的人們，告訴他們，登上神階的邁德漠斯昭告天下 —— 不必再去追求縹緲的榮譽，也不用再把戰死當成唯一的歸宿，但你們必須改變，融入這座曾以冷眼注視的城邦，翁法羅斯將迎來殘酷的明天，大敵當前，再輝煌的王朝也不過是一堆瓦礫，但你們會踏上唯一的出路，它的盡頭將是嶄新的世界。”
    克拉特魯斯的手顫抖著接過印戒，心中充滿了矛盾與掙紮，“為何要我做你的傳聲筒，為何你不去親口向他們解釋這一切？”
    “因為人要走的道路，隻能由人來引領，不是覬覦神明之力，墮入瘋狂的人..而是願意高舉盾牌，保護身後生靈的人。”
    克拉特魯斯沉默了許久，眼中流露出一絲愧疚，“我沒能救下那孩子。”
    “這不重要，同為半神，她們早已有所覺悟，重要的是你會出現在那裏 —— 擋在她的麵前。”
    克拉特魯斯心中一動，他抬起頭，看著萬敵。
    “那一晚，說服阿格萊雅放了我的..是你麽，邁德漠斯？”
    “是我。”
    “她沒有那麽容易妥協，你開出了什麽條件？”
    “我押上了母親的名譽，向她保證你靈魂的剛直，以及..我向她許下承諾，會將自己的一切，獻予逐火的征途。”
    “那現在呢，邁德漠斯？你..要去往何處？”
    “去履行我的諾言，回到我應回的地方，那折磨尼卡多利的瘋狂，吞噬整個翁法羅斯的黑暗..現在，輪到我與之抗爭了。”
    萬敵告別了克拉特魯斯，隨後來到了阿格萊雅的麵前。
    “你來了，邁德漠斯..看來你已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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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你幫奧赫瑪渡過了又一道難關，沒有言語能表達我的謝意。”
    萬敵微微皺眉，“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麽？”
    阿格萊雅卻搖頭，“並非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在如今的世道，我也隻能步步為營，何況..即便沒有對我的承諾，你也準備好獻出自己的一切了，不是麽？”
    “在聖城的時間，我一直在向你學習，製定戰略，領導眾人，回應變數..但直到最近，我才看清了你真正令人誠服的特質。”
    阿格萊雅微微挑眉，“是什麽？”
    “你身上的引力，人們會自願聚集在你的身邊，聆聽你的指引，他們不想令你失望，並非出於對懲戒的恐懼，而是發自內心地認同你的理念，那正是懸鋒城的曆代僭主缺失的東西。”
    “你會這麽想，我倍感榮幸。”
    “你已經成了這世上最強大的半神，邁德漠斯。你打算如何使用這份力量？”
    “我將完成尼卡多利未竟的事業，成為翁法羅斯最堅固的牆垣，抵禦黑潮的襲擊，我會為逐火之旅爭取足夠的時間，直到你帶領所有人走到創世的奇跡麵前。”
    “翁法羅斯會迎來新生的，邁德漠斯..隻是，帶領人們抵達終點的不一定要是你我。”
    萬敵微微冷笑，“嗬..接過墨涅塔的神職後，你看見了什麽？”
    “即便過去了一千年，那道預言的字句仍舊清晰，「汝將最後一次沐浴，在溫熱耀眼的黃金中。」”
    “嗬，果然是不知所謂的末日預告。”
    “為何發笑？”
    “我隻是在想，換做常人看見這行字句，恐怕此生都不會再接近浴場。”
    “但我戒不掉沐浴帶來的寬暢享受，所以，你也看見了麽，邁德漠斯？”
    “「終有一日，汝將背後負創而死。」”
    “還真是直截了當的畫麵啊。”
    “但如果我會被一則憑空出現的譫語嚇破了膽，當初就不會受到你的注視，加入逐火的旅路。”
    “你是對的，願強有力的命運恭候你，也願我們在承諾中的新世界再會..再見了，萬敵。”
    萬敵又告別了阿格萊雅，準備最後告別奧赫瑪。
    在城門口，白厄早已等候多時。
    “好久不見，守護者。” 白厄微笑著說道。
    萬敵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哼，早該料到是你。”
    白厄微微擺手，眼中滿是無辜，“可別隨便冤枉人啊，這次真的與我無關，看到那邊的小孩子了嗎？是他們把大家聚在一起的。”
    萬敵微微轉頭，看向遠處的孩子們，“那著實出人意料。”
    “莫非你真想就一走了之，都不跟我通個氣？”
    萬敵搖頭，“我正打算來同你道別，半路就撞上了。”
    “噢..那還真是榮幸，最好還是別讓他們等太久了，你說呢？”
    “從這裏到懸鋒城，路途漫長，多花些時間，最後一次看清他們的臉孔..未嚐不可。”
    萬敵與白厄並肩同行，最後一段路，兩人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高大。
    “這些人裏..好像不止有懸鋒一族。”
    “你現在可是翁法羅斯的守護者，我想..紛爭的神也許該改名了，團結的神，如何？或者..存護？這名字是林羽告訴我的。”
    “我勸你遠離任何需要起名的場合。”
    白厄苦笑，“哈..看來還是紛爭更適合你，好了..就送到這裏吧，還有什麽告別的話想說嗎？這沒準是最後的機會了。”
    “哼..”
    “怎麽不出聲了？我還以為神性會衝淡人的多愁善感。”
    “你的心情果真如此輕鬆？亦或者..這又是你披上的偽裝？”
    “你現在的語氣像極了阿格萊雅，知道嗎？不過你沒說錯，我隻是覺得，這種場合，強裝輕鬆可能會顯得更體麵些。”
    “我無需讀心的能力，也能戳穿你的把戲。”
    “我的表情管理就這麽差勁？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感謝你助我手刃仇敵，邁德漠斯。”
    “沒必要感謝我，這場勝利並無實感，也遠非結束 —— 你比我更清楚。”
    白厄點頭，“是啊，到頭來，我依舊沒能弄清那黑袍劍士的來曆，甚至連它的死亡都無法確信，也許，我根本沒有斬斷自己的宿命。”
    “但那不重要，痛苦可以治愈，傷痕卻不能，也不應被磨滅，即便借助歐洛尼斯的神力，過去也會在視線的死角留下蛛絲馬跡，就算斬殺了那黑衣人，你心中的失落便能一筆勾銷？不可能，複仇隻是一件必須被完成的任務，但沒有人能通過它得到心靈的滿足。”
    “誰說不是呢。”
    萬敵仰頭，看向天空，“向前看，把你的過往嚼碎、咽下，勿讓空虛與苦澀成為你唯一熟知的滋味，別忘了，你身後還有一整個世界等著被拯救。”
    “我會銘記在心。”
    萬敵轉頭，看向人群，“最後一個要求，代我照顧好懸鋒的戰士們，融入奧赫瑪的過程中，他們一定會遇到阻力..我唯一的遺憾，便是無法與他們同擔這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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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交給我吧，我倒要找他們確認下，看看懸鋒人的字典裏是不是真的缺了那麽多詞語。”
    “哼，懸鋒人的哲學從來不以字典彰顯，但..來世若有機會，來我的圖書館多看看吧。”
    萬敵深深地看了一眼人群，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嗯，你也是，別死了 —— 祝你戰無不勝，邁德漠斯。”
    萬敵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白厄，“對了，最後一個問題。”
    “問吧，別留遺憾。”
    “告訴哈托努斯那枚印戒存在的人，就是你吧？”
    白厄一笑，“這個嘛..誰知道呢？”
    萬敵搖頭，滿是無奈，然後轉身，繼續前行。
    ...
    萬敵踏過最後一道裂穀時，風裹挾著砂礫刮過麵龐，他伸手觸摸半傾的石柱 —— 指尖觸到的刹那，石柱表麵突然浮現出母親的幻影。
    他凝視著幻影中女子模糊的眉眼。
    她正在給嬰兒時期的自己佩戴印戒。
    這時，砂礫突然懸浮。
    整座廢墟開始逆向生長 —— 坍塌的廊柱重新接合，風化的浮雕流淌出新鮮金漆，而城邦深處傳來鼎沸人聲：
    「看啊，邁德漠斯回來了！」少年帕狄卡斯舉著訓練木劍從街角奔來，青銅護腕上還沾著草藥的汙漬。
    赫菲斯辛掀開陶罐，甜膩果香漫過萬敵染血的戰靴：「新鮮的石榴汁，一起嚐嚐嘛？」
    萬敵的喉結動了動。
    他看見訓練場邊的萊昂正擦拭長矛，同袍托勒密舉著寫滿戰術的泥板朝他揮手，甚至連總板著臉的樸塞塔都在城垛上投來一瞥 —— 所有亡者的剪影都在暮色中燃燒，如同被西風卷走的餘燼。
    萬敵踏上王庭台階時，王座上的荊棘突然暴長，台階下方的士兵高聲大喊道，「歌耳戈之子，浴血代冠！」
    「母親啊..我已還鄉。」
    當萬敵落座的刹那，所有幻象如摔碎的琉璃般迸裂 —— 他看見母親最後的身形站在他的麵前，霧氣般的身軀正被血色蠶食。
    「歡迎回家..邁德漠斯。」
    「你也找到..值得守護之物了嗎？」
    光曆4931年 平衡月
    紛爭之泰坦，天譴之矛，尼卡多利隕落，懸鋒之王邁德漠斯戰勝試煉，新神誕生。
    新神的戰矛刺穿天穹，是日，懸鋒千年王朝宣告終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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