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予張了張嘴巴，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腦海裏有兩個聲音在不斷地激烈爭吵。
    一個聲音冷靜而理智，猶如漠視人間的神明：“她不是靜姐，你隻是在自欺欺人，真正的靜姐已經死了！！”
    可另一個聲音卻帶著一絲貪婪和渴望，如同惡魔的低語：“但她的笑容、她的眼神，都和靜姐那麽像，難道不是命運的安排嗎？說出來吧，說出來吧......”
    江予夾在兩道聲音之間，如同海上漂泊不定的一葉小舟。
    既沒有方向，也沒有希望......
    江予終究沒能抵擋住惡魔的誘惑。
    就在他掙紮著要開口時，周靜的聲音如同記憶裏熟知的人那般，撫平了他心中泛起的最後一道漣漪。
    “很難過吧......”
    江予瞬間瞪大雙眼，封閉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不斷閃回。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每次考完試都要開一次家長會，在家長會上褒獎本學期獲得小紅花數量最多的榜樣學生與最調皮搗蛋，不認真學習的差生。
    江予一直是老師眼中的榜樣學生，常常受到表揚。而他的同桌則是個身材圓滾滾的小男孩，走起路來肚子一晃一晃的，顯得格外可愛。可偏偏就是這個小男孩，總是被老師稱為最“調皮搗蛋”的學生。
    而原因，也僅僅是他一直在上課時間睡覺而已。
    江予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老實巴交，就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小男孩為何會被定義為“調皮搗蛋”。
    至少江予不是這樣認為的......小男孩平時會給江予帶棒棒糖吃，江予喜歡吃紫色包裝袋的阿爾卑斯。
    應該是葡萄口味？
    江予有點記不清了。
    作為回報，江予每次都把數學作業給他抄，算是尊貴的革命友誼？
    那次期中考試江予超常發揮，以班級第一，全校第四的成績獲得了市三好學生。
    獎勵是一個黑色封皮的本子和一支筆。
    那次家長會，江予受盡了讚揚，被各種掌聲所簇擁，可偏偏江憂民因工作原因正在外地出差，無法出席。
    當所有小朋友的家長紛紛把目光聚焦到江予的桌子，試圖探尋究竟是什麽樣的家長能培養出如此出色的孩子時
    江予的身邊沒有一個人......
    他無地自容，隻好不斷重複默念自己汽車文具盒上的九九乘法表，以此來營造出一種自己就算開家長會也在努力學習的氛圍。
    同桌小胖的媽媽是個穿著貂皮大衣，戴著一堆首飾的富貴婦人，婦人率先鼓掌：“他在背九九乘法表。”
    家長們頓時跟著鼓起了掌，言語中充滿了對江予的讚許。
    “我家的逆子要是有人家一半努力就好了。”
    “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麽把他教得這麽乖的。要是能讓我取取經就好了。”
    ......
    聽著周圍家長們讚不絕口的話語，江予雖然達到了目的，但卻並不開心。
    他其實想告訴他們，自己並不喜歡學習，隻是除了學習之外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但今天不一樣，他必須得洋裝開心。
    因為今天是靜姐來接他放學的日子。靜姐上了高中之後，兩周才放一次假，所以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每天來接他放學了。
    果不其然，家長會結束後，教室裏的小朋友都被家長領了回去，隻留下江予一個人坐在教室。
    他在作業本上奮筆疾書，他想憑借教室裏的燈光，迅速做完老師布置的作業，練習九，好去找靜姐玩。
    練習九老師已經布置了十幾遍，他搞不明白就一些破乘法為什麽要反複去做。
    後來才明白，反複做一件事要比做一件事要難的多。
    隻用了十幾分鍾後，江予合上作業本，今天的作業已經寫完了，所以他不用背書包。
    江予快步起身，低著頭離開教室。
    暮色逐漸渲染天空，喧囂的校園回歸寂靜，白日裏隱去的鳥雀驚奇現身，樓道裏江予的腳步聲大的出奇。
    他想告訴這個世界
    自己還在。
    當他走出校門，門口的車流已經散去，暮間的晚風呼嘯而過，席卷著裂開縫隙的水泥地，卷走了路邊的塵埃。
    江予放慢了腳步。
    靜姐並沒有來......
    整個世界又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
    應該是臨時有事吧......
    他能明白的.....
    畢竟都上高中了，學業上肯定會更緊一些，沒有時間接你是正常的。
    他能明白的......
    會不會被老師留下來背課文呢？
    靜姐的語文背誦一向不行。
    真是個十足的笨蛋。
    這些他都明白的....
    江予愣了幾秒，從兜裏掏出一根粉色包裝的阿爾卑斯，那是剛才胖小孩的媽媽給的，他輕輕褪去塑料袋，放進嘴裏。
    嗯......
    他果然不喜歡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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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予從路邊隨機挑選了一顆幸運石，不斷用腳尖踢著，邊踢邊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快要轉彎的時候，江予狠狠地朝那顆一路上被踢得可憐巴巴的小石頭又踢了一腳。
    石頭噔噔噔噔地彈開，最終撞到牆麵再次反彈回來。
    嗯......
    小石頭，下次不要遇到我了，遇到我會變的倒黴的。
    江予靜靜為陪伴自己一段路的小石頭默哀，耳畔隨風傳來一道魂牽夢縈的嬉笑聲
    “小予這麽喜歡踢，長大了是要當足球運動員嗎？”
    江予扭頭望去，靜姐穿著單薄地校服，矗立在江予身後，臉上的兩個梨渦久久地回蕩在江予的心田。
    “怎麽呆滯了？兩周沒見姐姐，不給姐姐一個擁抱嗎？”
    江予猛地撲進周靜的懷裏，此時他的腦袋剛好頂在靜姐的肚子上，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我以為你今天有事不會來接我了。”
    靜姐撫摸著江予的後腦勺，歉意道：“抱歉啊......小予，以後姐姐不會遲到了......”
    感受著靜姐的溫暖，江予重重點著頭。
    回家的路上。
    江予和靜姐訴苦衷腸，把這兩周以來的趣事一股腦兒地講給她聽。
    包括班裏哪個男生把女生捉弄哭了，誰大中午又被老師留下來背古詩了，等等等等
    也包括今天下午的家長會。
    當江予帶著笑意講述自己下午是如何巧妙地避免尷尬時，他期待的並不是靜姐的誇獎，而是一雙雖然關節處磨出了繭子，但卻格外溫暖的大手。
    周靜溫柔地看著江予。
    “很難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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