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我的未來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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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總在風雨後,請相信有彩虹 窗戶半開著, 電風扇“呼呼”地吹, 全是熱風。外頭傳來“Show me that smile again”的英文歌旋律, 是《成長的煩惱》主題曲。她高中以前,每年暑假都要重播的神劇。後來倒是不放了。
她喊了一聲“有人嗎?”,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她又喊了一聲“美美”,那隻黏人的小東西也沒出現。
隔壁《成長的煩惱》告一段落,正播放著廣告“汾煌可樂,大家齊歡樂”。
周小曼腦子再不靈光, 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汾煌可樂,都消失多少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書桌前翻書包。書看上去都非常破舊, 有些地方還被撕破了, 用透明膠帶蹩腳地粘連起來了。一本厚厚的初二暑假作業, 裏麵一個字也沒寫。
房間裏衣櫃上鑲著穿衣鏡,映出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鵝蛋臉上的五官尚未完全長開,帶著嬰兒肥。橢圓形的眼睛,尾部微微往上挑, 本當是嫵媚的,卻因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裏閃爍的茫然, 顯出了孩子氣的無措。就連那纖長濃密的睫毛跟漆黑如墨的劍眉, 也是稚氣未脫。
少女美的生機勃勃, 如清晨含露的野薔薇, 美好的近乎於咄咄逼人了。
這美的如此打眼,趕緊躲藏起來掩蓋住。美即是原罪。
她被這詭異而不合邏輯想法嚇了一跳,旋即啞然失笑。她並不記得自己初中時究竟長什麽樣子。發胖之前的照片,她全都燒掉了。
隻有燒掉過往,她才能解脫。
雖然大學接受催眠治療以後,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解脫什麽。
不知道可憐的美美怎麽樣了。這倒黴的小東西,希望它能安好。
周小曼掃視著這五六個平方大小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便占據了半壁江山。剩下的,一個衣櫃外加一張書桌,足以將其餘空間填塞的滿滿當當。房間西曬,悶熱難當。
她認出來了,這是周文忠從研究所拿到的第一套兩居室,在機械廠小區。機械廠欠了研究所的錢還不上,便拿了三棟半職工宿舍樓抵債。
她住著的這間,是用小陽台改造成的書房。一開始連門都沒有,隻一道竹簾遮擋。後來還是在她的一再哭鬧下,才安裝了拉伸門。
搬家那天是她十歲生日,忙碌的大人們忘了這茬。她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要求回去繼續跟外公外婆住小洋樓。
五歲的周霏霏一臉不讚同,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姐姐,你怎麽能這樣想呢?這是爸爸給我們掙來的房子。爸爸是最棒的!”
周文忠的感動可想而知。他激動地表示,他以後肯定還會掙小洋樓給囡囡的。
果然一言九鼎。
周小曼嘲諷地勾了勾唇角,無意識掃到了丟在地上的白色短袖校服背後,印著“機廠職工子弟中學”的字樣,她心頭無端生出一陣恐慌。她沒有彎腰撿起校服,反而下意識地將它踢進了角落。
她不喜歡自己的初中母校,或者說,她厭惡這學校。
小學畢業後,她明明可以去上省實驗的初中。但因為研究所規定,一個職工子弟入學名額是六年輪一回,周文忠怕耽誤了周霏霏升學,愣是讓她按照學區進了廠子弟中學。結果後來周霏霏小升初去了外國語學校。她讀大學那年,剛讀完初一的周霏霏又轉學去了海城上國際中學。
看,你心心念念的寶物,人家根本不屑一顧。
她那位父親挖空心思的蹩腳討好,是多麽可笑。
被無辜犧牲的她,又多麽可悲。
周小曼記不太清了,初中三年她究竟是怎麽過來的。她隻知道,單憑一件校服就能夠讓她渾身不自在的初中,她不願意再麵對。
怎樣才能換一所學校?她不想這輩子也活在殘缺的記憶裏。
周小曼走出了房間,她需要一瓶可樂來給自己安慰。重生後發現的這一切都讓她隱隱焦灼,可樂能夠告訴她,她是安全的。
她在客廳的冰箱裏找到了一瓶汾煌可樂,迫不及待地擰開了蓋子。
門響了,周文忠拎著袋子進來。
他看著蓬頭垢麵的周小曼,習慣性地皺起了眉頭。再看到她手上的可樂瓶,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這個大女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從上個月起就天天把可樂當白水喝,人都圓了一圈。
不過胖了也好,省的整天穿著小褲衩叉著腿練體操,像什麽樣子。那就不是正經人該幹的事。學生就該把全副心思用在學習上。
周小曼沉默著,低聲喊“爸爸”。記憶中,這位父親麵對她時,似乎從來就沒有眉眼舒展的時候。他的慈父柔情,悉數給了周霏霏。
她也是個孱頭,再厭惡這個人,也得覥顏討好。弱者大抵如此,人在屋簷下,唯有低頭。
小時候,她不明所以,真以為自己是薑教授夫妻嘴裏的小公主,硬生生被慣壞了。殊不知在周文忠眼裏,她這樣的贗品就該垂眉斂目,有低人一等的自覺。鄉下的小村妞,還真把自己當城裏的嬌小姐了。果然不知進退,淺薄無恥。
大人欺騙了孩子,卻又要求孩子無師自通,有身為二等公民的自覺。究竟誰比誰,更無恥一些。
周小曼心底冷笑,主動接過了父親手中的袋子,憋了半天,才做出笑臉:“爸爸,你辛苦了。”
周文忠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沉著臉:“成績單呢?”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去房間裏翻出成績報告冊,畢恭畢敬地遞到了父親麵前。
初中時,自己成績還是不錯的。如果不是中考前夕突然得知自己並非薑黎親生,心緒受了影響,她應該能考進一所不錯的高中。
周小曼遞出成績單時姿態是輕鬆的。
周文忠的表情卻絕對算不上愉悅。他看著成績報告冊上明顯被改動過的分數,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你期末到底考了多少分?”
周小曼不明所以,她哪裏還記得自己初二下學期的期末成績,隻能含混道:“成績單上都有啊。”
周文忠失望透頂,他丟下成績冊,掉頭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周小曼茫然地看著成績冊,等發現上麵改動過的分數以後,她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她解釋不了這是怎麽回事。
廚房裏響起了炒菜聲。
她咬著牙,走到廚房門口,盯著那個憤怒的背影,鼓足勇氣開腔:“我沒有改成績,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老師。”
周文忠冷冷道:“我還要臉。”周小曼的班主任,是他的老同學。
少女的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不是羞愧,而是出離的憤怒。又是這樣,隻要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辯解,他就會在她身上粘貼“犯了錯誤還死不悔改”的標簽。即使後來證明她沒錯,他依然嫌棄她小家子氣,斤斤計較。
門響了,薑黎手牽身著藕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走進來。女孩個子快到薑黎的肩部,有張小小的瓜子臉,因為眉心生的寬,分外氣質出眾,帶著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生氣。
這是周霏霏。
周小曼不記得自己少女時代的模樣,卻一眼認出了九歲的周霏霏。薑黎記錄下了女兒成長的每一個畫麵,貼滿了別墅的每一個角落。
小少女杏眼黑白分明,她朝周小曼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姐姐,你遊戲打通關啦?”
被點到的人愣了一下,含混地應了聲。她抬起臉,艱難地看著薑黎,喊了一聲“媽”。
薑黎的相貌就是周霏霏的放大版。因為本身就顯小,加上保養得宜,年近四旬看上去也不到三十的模樣。這樣的薑黎,足以被稱一聲“女神”,更足以讓周文忠畢生驕傲。
普世觀裏,男人是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的。
風韻猶存的美婦微微頷首,整個人如一株淡梔子,立在那裏,便成了風景。
係著圍裙的男人從廚房裏伸出腦袋,衝妻女露出溫和的笑:“黎黎,囡囡,你們回來啦。”
說著,他出了廚房,殷勤地接過妻子手裏的袋子,埋怨道:“下次單位發東西,等我過去拿。這麽重,你拎來拎去,還要接囡囡下課,哪裏吃得消。”
周小曼瞥了眼薑黎弱柳扶風的細腰,心下哂然。是啊,薑黎可不比他前妻,再是一枝花,也能懷胎八月依舊挺著大肚子去周家下田,小滿的當天在田頭生下多餘的她。
薑黎露出了個柔柔的笑,如姣花照水:“你上班多辛苦,哪能還再跑一趟。”
周霏霏調皮地笑了:“爸爸心疼媽媽,媽媽心疼爸爸。我們是互相心疼的一家人。”
周文忠彎腰,摸了下.身量還未長開的小女兒的腦袋,眉開眼笑:“我們囡囡練芭蕾舞也辛苦了。爸爸媽媽都心疼囡囡。”
一貫保持著二度微笑的薑黎這回也眉眼彎彎。
周小曼靜靜地在一旁看著。沒有人意識到房子裏還有一個多餘的她。沒殼的蝸牛得給自己找一個家。
晚飯桌上涇渭分明。周霏霏的三餐是薑黎親手做的。作為高級營養師,她會按照節氣變化跟女兒體質製定三餐的食譜。
周小曼默默地挾了一筷子青椒土豆絲,沒有看那盆香辣小龍蝦。
管住嘴巴很難,但如果管不住的話,她這輩子大抵跟上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區別。
吃過飯後,薑黎帶著女兒在客廳看新聞聯播,進行英文對話。這是薑黎教養周霏霏的方式,胸懷天下事。
她的英文發音非常地道,是標準的倫敦腔。
周小曼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該”做什麽。周霏霏進門時的話提醒了她,她小時候似乎非常癡迷“小霸王”,好像因為玩的時間太長,燒壞過一台電視機。
那時候他們住在薑家小洋樓裏。周文忠平生第一次想要打她。他恨死了這個記載了他人生前半截的大女兒。她的愚蠢跟沒眼力勁兒忠實地呈現了他過往的失敗。
薑教授站出來皺眉:“小周,孩子有錯誤也該好好教,哪能高門大嗓。”
周文忠立刻漲紅了臉。他又暴露了他粗魯缺乏教養的出身。
回首往事,周小曼甚至有點兒同情這個男人。一個人想要完全消除過往留在自己身上的烙印,該有多難。風度翩翩的周總工,又不能真洗髓。這麽多年,他演的那般辛苦,大約連他究竟是什麽樣子,都忘掉了吧。
她沒有回房間,而是站在薑黎母女旁邊,在她們討論香港回歸周年慶祝活動時,插了句嘴。她的英文水平甚至比不上讀小學的周霏霏,簡單的一句話還說的磕磕絆絆。
薑黎煙眉輕蹙,唇角浮起一朵淺笑:“袋子裏有枇杷跟桃子,你自己拿去房間吃吧。明天我讓你爸給你帶薯片跟雪碧回來。”
周小曼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搖頭:“我吃飽了。”
薑黎一語不發,等待丈夫前妻留下的女兒說出要求。究竟是又想買新衣服了還是看上了什麽新的遊戲機。
周小曼張張嘴,說不出“我想跟你們聊天”的話。她沉默著拿出了自己的成績報告單,聲音艱澀:“我沒有改成績,我也不知道是誰改的。我再蠢,也不會將95改成88分。”
薑黎沒有接成績單,她麵上還是一派溫柔的笑:“拿去給你爸爸看吧,我不管這些。”
周小曼沒有退縮,她盯著薑黎:“你是媽媽,爸爸不相信我,他隻相信媽媽。”
客廳裏愉悅的母女英文對話被迫中止了,空氣有些凝滯。
周文忠收拾好了廚房,探出上半身,看大女兒杵在妻子麵前,頓時滿心不悅。他厲聲嗬斥道:“你煩媽媽做什麽,自己回房反省去。”
當著妻子的麵,他甚至沒臉提小曼篡改成績單的事。囡囡就做不出這樣下作的事。
周小曼倔強地抬高了腦袋,揚了揚手裏的報告單:“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事,你們為什麽就不肯認真看一眼?我就這麽不值得你們浪費時間。”
薑黎微微皺了皺眉頭,站起身牽小女兒的手,聲音淡淡的:“我說過,我跟你爸爸各司其職,你的事,我不插手。”
說著,她準備領女兒回房間。
周小曼搶先一步,攔在了周霏霏麵前,露出笑容來:“囡囡,你幫姐姐個忙,替我看一下。這分數到底是不是從95改成了88分。”
周霏霏本能地往後麵退了一步。她覺得這個平常性子暴躁的姐姐,今天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周文忠氣得麵色青白。他恨這個補丁一樣的大女兒不給自己長臉,非得露出錙銖必較的小家子氣。
她果然完全繼承了前妻的愚蠢跟不知進退。
他眼睛要噴火,怒氣難遏:“誰吃飽了撐的,去改你的成績單!”
周小曼充耳不聞,隻盯著周霏霏,敦敦善誘:“囡囡,你告訴姐姐,這分數是不是從95改成了88分。”
周霏霏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母親。
她跟姐姐不親,也許是年紀相差了五歲,她們玩不到一起去。好像也沒人要求她一定要跟姐姐親近,小姑娘便隨了自己的心意。反正,她的朋友們基本上獨生。多出個姐姐來,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讓她失望的是,母親並沒有伸出援手。是了,從小母親就教育她,要外柔內剛,遇事決不能退縮。
九歲的女孩勉強從姐姐手裏接過成績單。她自小的認真性子,即使不情願,也仔仔細細看了幾個數字的筆跡。的確是從95分改成了88分。
周文忠摸摸小女兒的腦袋,滿是自豪:“還是我們家囡囡聰明,比爸爸仔細。”
轉過頭來,他依舊皺眉訓斥:“你先好好反省一下,為什麽別人非要改你的成績單?好好看看你的評語,傲氣不合群,不尊重師長,自以為是。你以為我開家長會時臉上很好看?”
周文忠還想接著訓斥,薑黎已經捂著周霏霏的耳朵,眉頭輕蹙著往房內走。
男人偃旗息鼓了。他有心追著妻女回房間,又害怕在周小曼麵前著了相,一時間進退維穀。
看,足夠的空間是多麽的重要。在這樣憋仄的房子裏,她可憐的父親連一展雄威的機會都沒有。
周小曼一邊看《新聞聯播》,一邊在本子上做記錄。她記得,初中政治,是要考時政的。
等播天氣預報時,薑黎母女才出房間。他們一家三口,準備去公園散步。
小時候,周文忠也曾願意帶周小曼一起出去散步。但那時候她黏著電視看《花仙子》,不肯動身。周文忠語氣一重,薑教授夫妻就會護著周小曼,別勉強孩子。
後來等到搬出來立門戶,不知怎地,當家做主的周文忠卻徹底歇了這份心思。
周小曼麻利地收拾了家中的垃圾袋,努力在臉上堆出最討喜的笑容,刻意調整出歡快的語氣:“我跟囡囡一起散步去。”
兩大袋垃圾拎在手裏,給了她換鞋的勇氣。
她不願意被有意無意地邊緣化。沒有理由他們一家三口吃肉,連口湯都不讓她喝。她得想辦法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周文忠下意識地皺眉,他不願意一家三口中杵進來一個周小曼。除了影響他跟妻女的感情外,這也跟他的教育理念不合。
他希望看到的是,大女兒在完全脫離薑家蔭護的前提下,獲得成功。他要證明,他的基因,即使沒有嶽家助力,也能出人頭地。
周小曼差點兒沒當場瘋掉,死活沒肯示範給大家看。她啥時候有這能耐了,柔術嗎?
中場休息時,有個身形苗條的中年女子過來找瑜伽教練。周小曼下意識地轉頭過去看她。對方立刻皺著眉頭喊了周小曼的名字,厲聲低斥:“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中斷了訓練。即使不當專業運動員,你也不應該這樣懈怠。”
周小曼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說什麽。所謂運動員訓練之類的,應該距離她的生活非常遙遠才對。
黎教授有點兒尷尬。
也許是女婿害怕小曼太過於親近他們,反而跟周家長輩生疏,他每到寒暑假都會強行將小曼送回鄉。小曼的藝術體操訓練就這麽一直斷斷續續的。
其實這孩子天賦應該相當不錯。今年三月份時,小曼還在全省青少年組的比賽裏拿到了個人的第三名。體育學院的朋友看了都說可惜,孩子要是早點兒進專業隊,現在起碼在全國賽裏出成績了。
不過藝術體操目前在國內還是邊緣項目。黎教授跟丈夫也不好對女婿多說什麽。他們之間有默契,小曼的教育,女婿說了算。
周小曼唯唯諾諾。從這位薛教練口中,她知道了自己從兩個月前便自行中斷了訓練,連上個月的全國比賽都沒參加。
“就算你現在的水平,進不了全國賽的名次。你去見識一下也是好的啊!”薛教練恨鐵不成鋼。
她其實本來不應該帶周小曼的,因為周小曼根本不是省隊的專業隊員。可是這孩子條件實在太好了,身體的協調性跟身材比例都非常出色,人長得出挑,場上的感染力也好。從六歲第一次偶然發掘到以後,曾經是中國最早一批藝術體操人的薛教練,就實在放不下。
讓她憤怒且鬱悶的是,周小曼的家人根本不支持她從事專業體操運動。
周文忠的話非常毒:“教練,你現在一個月多少收入?專業的體操運動員又是多少收入?運動生命能有多長?我家讓小曼過來,不過是讓孩子活動活動筋骨。我們還不需要孩子掙這點兒運動員補貼。”
薛教練被問的啞口無言。周小曼家庭條件好,外公外婆都是大學教授,父親是研究所高級工程師,母親又是知名的營養師。她的確無法保證,周小曼走運動員這條路後的發展,會比她按部就班讀書工作來得好。
就這麽磕磕絆絆的,周小曼拖拖拉拉練了八年,跟玩兒似的,也拿到了全省第三名。多少人卯足了勁兒,死命磕著練,都沒有她的成績。
周小曼感到非常抱歉。因為與薛教練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完全不記得什麽藝術體操。她居然曾經是業餘體操隊員,還是拿過名次的那種?到現在,她對自己苗條纖細的體型還覺得不可思議呢。
然而就這麽小腰一束的模樣,薛教練還大發雷霆了。這才幾個月的功夫,體型控製就成這樣了?這麽胖,還怎麽在場上做動作?!
周小曼完全被嚇到了。她真不覺得現在的自己能跟胖字沾上邊,纖細苗條,連皮下脂肪都是薄薄的一層,整個身體唯一有肉的就剩下臉上了。可那也應該算膠原蛋白啊。哪裏能說是胖。
她沒膽子跟教練懟上。她抱歉極了,因為她把關於體操的事情全忘了。
薛教練叮囑她明天一定要去訓練,起碼考慮趁著年紀小骨頭軟,衝一回全國青少年錦標賽,前八名可是國家一級運動員。
周小曼一臉懵逼,她隻知道國家二級運動員能加分。一級跟二級,到底誰的級別比較高?其實她很想問一問一級運動員高考加分不。不過她實在是沒那個勇氣。
下午的瑜伽課程結束後。薛教練還相當不客氣地囑咐周小曼以後不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了。要說練體型練氣質,藝術體操是當之無愧的王者。她皺著眉頭看周小曼:“抬頭挺胸,這才多點兒時間,連站都不會站了嗎?”
可憐的周小曼一直到晚上吃飯時都戰戰兢兢的。她真不知道,薛教練嘴裏的站好了究竟是怎麽個站法。
黎教授興致勃勃地從書房裏翻出了錄像資料。在老人看來,小曼年紀小,忘性大是正常事。這孩子一向就比較馬虎。
周小曼六歲時被挑中去練藝術體操,薑家兩口子還是頗為自豪的。一百多個學跳舞的小姑娘,就挑了二十個人,然後一通考核下來,隻剩五朵金花。選人的教練全都誇周小曼條件好悟性佳。
錄像帶的年份有些遙遠了,畫麵效果欠佳。周小曼看著錄像,腦海中似乎有什麽在蠢蠢欲動。她以為自己會一下子全想起來,然而那粒種子卻始終沒有破土而出。
她隻看了不到半個小時的錄像,曾教授就帶著孫子來拜訪了。
童樂還是那副哈利波特的裝扮,然而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可比小魔法師看著活絡多了。錄像帶被退了出來,童樂要繼續看日劇《人間失格》。
周小曼無所謂。她並不急著回憶起一切。催眠並不能清洗記憶,它隻是將這段記憶塵封了。如果有恰當的契機,記憶自然能夠恢複。她笑著幫黎教授給客人準備喝的跟茶歇,端了一份布丁給童樂。
曾教授笑道:“哎呀,還是小姑娘好,又乖又懂事的,比男孩子強。”
周小曼隻是抿嘴微笑,心裏頭卻有個聲音在駁斥,女孩子必須得又乖又懂事,才能提一句“還是好”。男孩子隻要性別到位了,皮一點什麽的,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大人們去會客室裏聊天說笑了。
童樂舀了口布丁,皺著眉看周小曼:“你幹嘛不吃?要隻有一份咱們一人一半。最煩好吃的都給你這一套了。”
周小曼搖搖頭,輕聲解釋:“教練說我胖了。”
童樂看了她一眼,相當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渾身上下沒二兩肉,也好意思說胖?”
周小曼樂了,童樂的體型瘦削的厲害,連腮幫子上都沒什麽肉。
結果這人相當不臉紅地來了句:“所以我誠實。我就從來不說什麽嫌自己胖了的話。”
周小曼點點頭:“一般都是女生對這個更在意一些吧。”
電視屏幕上,兩個高中男生在接吻。
童樂尷尬不已。
周小曼不懂日語。這張碟片連中文字幕都沒有,所以一開始,她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瞥上一眼。看到這個畫麵,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他。
童樂立刻色厲內荏地警告周小曼不許胡說八道:“這可是非常正經嚴肅的片子,反應了很多現實問題。校園暴力知道不?它其實是揭露社會黑暗麵的。”
周小曼忍俊不禁,她點點頭,表示讚同童樂的觀點。為了讓這個慌張的跟鼴鼠一樣的男孩子不那麽窘迫,她相當善解人意地去會客室給長輩們送水果了。
曾教授正在皺著眉頭說現在的學生不知道怎麽了。她讓做校園心理調查,結果都選擇什麽校園暴力、性騷擾還有人流什麽的。
“我要的是普遍的校園心理調查啊。這麽多正常的孩子放著不去管,專門盯著那些東西做什麽?正常的中學生,哪兒來的什麽校園暴力,又不是黑社會。還性騷擾早戀人流,好好的孩子,誰會跟這些事情搭上關係。弄出這種事,難道不是她們自己該反省不自重麽。小曼,你說說,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