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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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周小曼翻了個白眼, 覺得這男孩子實在是吵死了。她沒好氣道:“我沒有男朋友。”

    童樂撇撇嘴:“那你還敢衝人家大吼大叫,當心人家揍你啊。”

    周小曼跟他說不清楚, 索性轉移了話題:“你呢, 吃過飯沒有?晚上出門有什麽事兒?”

    童樂得意地揚了揚手裏的日文原版書, 饒有興致地跟周小曼介紹,這是他托人帶回來的日文原版小說,非常精彩。

    “我看了一大半了,還在不斷地返回頭去修正我一開始的看法。簡直是不可思議,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現在覺得那個受害者凶手很有可能壓根不是受害者, 他就是凶手。”

    周小曼聽他說了半天劇情以後, 直到下公交車,才試探著猜測:“這是東野圭吾的《惡意》吧。”

    童樂愣了一下, 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國內還沒有譯本啊?你不是不會日文嗎?”

    周小曼眨了下眼睛, 睜眼說瞎話:“是體操隊有人說給我們聽過,她阿姨家的表姐是日語係的學生。”

    童樂來了興趣, 特別認真地尋求周小曼的認同:“精彩吧,我都看愣了。”

    周小曼點點頭。其實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小說裏的一句話,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看他不爽!”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惡意,可以毫無由來。說起來總有理由, 但細細想起來, 卻常常不合邏輯。

    童樂一直跟著周小曼到薑教授家門口, 才“靠”了一聲,抓抓腦袋,懊惱道:“我怎麽跟著你回家了。”

    周小曼抿嘴樂了。她落落大方地邀請對方進去喝杯茶,按了門鈴。大約過了三分鍾,黎教授才過來開門,見到這兩個孩子,她笑了:“等急了吧,霏霏跟我們視頻來著。快進來吧。”

    童樂挑挑眉毛,奇怪地看周小曼:“咦,你沒你外公外婆家的鑰匙?”

    黎教授有點兒尷尬,沒接腔,就問童樂想喝什麽。

    周小曼笑了笑:“平常用不上。”她催黎教授趕緊回書房跟妹妹視頻去,她招待童樂就好。

    她何止是沒有薑教授家的鑰匙。後來,她上高中的時候住校。周文忠將家裏門鎖換了也沒通知她。她每次回家都得趁家裏有人的時候,否則就得一直等下去。住校生都渴望每個周末放假回家的日子,隻有她,寧可一直待在寢室裏。

    童樂要了杯香薷飲,詫異地問周小曼:“哎,你不去跟你爸媽視頻嗎?真奇怪,他們都出去旅遊了,怎麽就你一個人不去。”

    周小曼將褐色的草藥茶遞給他,微微一笑:“馬上要初三了啊。”

    童樂說不清是什麽感受。他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書房裏傳出的歡聲笑語,他坐在客廳裏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一家人在視頻,難道誰都沒察覺到少了一個她嗎?

    他這時才恍惚意識到,周小曼在這個家裏的存在感非常薄弱。他奶奶說起薑家的外孫女,壓根就無需刻意說是哪一個,默認的就是那個才上小學的周霏霏。

    明明周小曼是他的同齡人。奶奶在他麵前說薑家外孫女兒,也該是說周小曼啊。

    周小曼端了草藥茶,又燙了葡萄招呼童樂吃。她自己則是捧著杯沒有加糖的香薷飲,一小口一小口喝著。今天在外麵奔波了一整天,下午又在攝影棚裏折騰得不輕,她想自己應該是受了不少暑氣。胸口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童樂一直在薑家待到兩位老人結束了視頻,笑容滿麵地出來,才打了招呼走人。他總覺得自己早早走了的話,留下一個孤孤單單的周小曼,很可憐。

    不知道為什麽,童樂有種預感。即使不用招待他,周小曼也不會被叫進書房去跟父母還有妹妹視頻。

    這家人,還真是奇怪。

    薑教授看著童樂離去的背影,小聲問老伴:“這孩子,該不會是特意送小曼回家的吧。”

    黎教授吃了一驚,遲疑道:“不會吧。我看這兩次曾教授帶著他到家裏來,他也不怎麽跟小曼說話的樣子啊。”

    老兩口麵麵相覷,心裏頭卻都有個疙瘩。這要是在他們這邊待了沒幾天,周小曼早戀了。他們要怎樣跟女婿交代。

    周小曼還在收拾茶杯跟果盤,進廚房清洗。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經讓薑教授夫妻覺得是一顆燙手山芋了。

    她回了房,腦子裏亂糟糟的,有種說不出的茫然。時間的流逝令她惶恐不安,她伸出手拚命想要抓住些什麽,然而收緊手指,握住的隻有空空如也。

    周小曼忍不住苦笑起來。她下意識地翻出了《語文基礎手冊》,一邊扶腿站著練習一字馬,一邊背誦文學常識跟名句默寫。等到一頁書背完以後,她下意識地拿扶腿的手去翻頁。令她驚訝的是,筆直樹立的腿自作主張地小腿向前跌了下來,搭在了肩膀上。

    鏡中的女孩愕然瞪大了雙眼。

    周小曼知道自己柔韌性好。僅僅拉了一天筋,她今天上午的基礎練習就絲毫不覺得吃力了。可是,她沒想到,她的身體簡直可以媲美柔術選手。這樣的身體條件,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難怪薛教練會恨鐵不成鋼,丁凝會憤恨她暴殄天物。

    也許,她未來的出路就是藝術體操。

    第二天去體校練習時,薛教練提到了集訓的事。往年周小曼都不參加,今年薛教練想讓她拚一拚,起碼衝一回全國賽。

    周小曼沒有跟往常一樣顧左右而言他,隻說回家跟大人說一聲就行。

    出乎她意料的是,薑教授夫妻對於她練習藝術體操持讚同態度。她不過提了一句,連想好的說服理由都還沒出口,兩位老人就笑著應下了。黎教授還積極幫她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親自把人送去了體校。

    童樂收拾自己書桌時發現了本《物理精典》,想到周小曼上回在書店要找,結果斷貨了。他眯了下眼睛,算了,當回活雷鋒吧,反正他也用不上了。結果他拿著書上薑教授家找人時,卻撲了個空。少年有種難以言表的失望,跟薑教授夫妻告辭的時候,都悻悻不樂的。

    薑教授目送童樂清瘦的背影,不約而同噓出了一口氣。小曼去省藝術體操隊集訓了好啊,起碼曾教授家的孫子沒法子追過去朝夕相處了,不會鬧出早戀的事。不然到時候,不僅女婿那頭不好交代,曾教授也不是多講理的人。

    周小曼真正進了集訓隊,才知道前麵她那幾天基礎訓練就是實實在在練著玩兒的。

    集訓的第一天,隊裏一個個量體重,精確到幾斤幾兩重,超過一兩重,都是不合格。超重最嚴重的人是周小曼,她現在體重是一百零五斤,足足超了上限五斤。按照隊裏過一兩十圈的標準,她得繞著操場跑五百圈。

    周小曼差點兒當場給跪了,一圈四百米,五百圈下來就是二十萬米,也就是兩百千米,四百裏路啊。

    薛教練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道:“小曼以前不算專業練習的,這次就先跑五十圈吧。”

    周小曼的感覺是,欠債一個億跟十個億,那都沒區別,因為反正她也還不起。

    可是她沒膽子跟教練討價還價,據說她比起上次稱體重足足重了十斤。平常負責幫隊員控製體重的助理教練皺著眉頭嘀咕,這是吃了豬飼料吧。

    周小曼硬著頭皮開始在操場上跑圈。助理教練還拿了大棉衣出來讓她裹著,這是隊裏的減肥衣。炎炎烈日,她就這麽裹著件厚棉衣在操場上跑圈。

    一開始,還有其他超重的隊員跟她一起跑。到後麵三十圈,就隻剩下周小曼一個人了。她為了轉移注意力,已經將昨晚背的《語文基礎手冊》三頁內容全部都在心裏默背了一遍,但還是沒有跑完。注意力一集中到跑步這件事上來,周小曼就越發腿腳發軟了。

    熱,實在太熱了。天空就跟煤炭燒到了頂點,紅裏透著灰,熱氣讓人無端的憋悶起來。周小曼沒精打采的目光掠過了操場外麵柳樹跟香樟,那綠葉上也帶著熱騰騰的灰,跟她的人一樣奄奄一息。嗓子火燒火燎地幹渴,恨不得能一口氣喝下一桶純淨水。跑道上燙的可以煎熟了蛋,汗水一掉上去,就可以蒸騰出小小的白霧來。

    她告誡自己,可千萬別摔倒了,否則皮肉燙傷了留疤,藝術體操這條路就肯定走不下去了。

    周小曼覺得自己真是魔障了。燙傷了第一反應不是怕自己吃虧,竟然是擔心練不了藝術體操。原來她對藝術體操有這麽深沉的愛,她竟然不知道?

    後麵傳來哄笑的聲音。

    籃球青年隊也在集訓中,似乎有人被罰跑圈了。那個操著濃鬱地方普通話的教練大聲吼道:“就以那個小姑娘為目標,她一圈,你跑兩圈。”

    周小曼覺得有道影子從她身邊穿過了,帶起一陣幹熱的風。她沒覺得涼快,反而感受到了更多的熱氣。棉衣在身上越來越重,不知道是吸飽了她的汗水還是因為體力透支過度。她嗓子發幹,頭暈目眩,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

    那道影子又從她身邊穿過,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第幾圈了。等到第三次穿過的時候,她的胳膊被人拽住了,那個熱氣騰騰的聲音衝她低吼道:“你倒是跑快點兒啊。剛來的,不知道規矩嗎?不達標還得重跑一回。”

    周小曼一聽,腦袋都炸了。她的確不記得隊裏的規矩了。這種罰跑居然還要有時間限製?她後麵跑得跌跌撞撞。那個籃球隊的隊員每次都拽著她跑一陣,等到她速度上來了,鬆手,超越以後再來第二回帶跑。

    訓練間歇期的籃球隊員們都大聲笑著拍手鼓掌,還有人在吹口哨。

    周小曼已經顧不上對這些聲音產生反應,人的身體累到極致的時候,腦子也是疲憊的。她稀裏糊塗往前麵跑著,居然聽到了助理教練宣布她已經跑完了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想要停下來,卻被人拽著繼續往前麵跑,汗水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她隻聽見有人哭笑不得地揶揄她:“魏教練,你們隊員中暑了吧。居然就這麽歇下來了。”

    周小曼感覺另一邊身子也被人扶住了,兩邊人拖著她又在操場上散步了一圈。

    那頭籃球隊的教練在吼:“孟超,你個臭小子,沒完沒了了,趕緊回來訓練。”

    周小曼光柔韌性的訓練就直接練到了十二點午休時候。其他人都能去食堂吃飯了,盡管不過是酸奶、黃瓜跟番茄之類的東西,但比起被勒令斷食的周小曼,已經不知道幸福成什麽樣子了。她癱坐在墊子上,抿了口礦泉水漱口,然後喝了三口電解質飲料。這就是她今天的午飯了。

    有人跑到體操館的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裏麵看。周小曼正在練習橫劈叉壓腰,要不是看到地板上多了道陰影,還發現不了有人站在門口。她疑惑地抬了眼,隻看到一雙鞋子。那人見她要直起身體來,連忙喊:“哎,你別急,慢點兒,別扭到了腰。”

    周小曼慢慢直起上半身,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緩緩露出來,目光直直落到了蹲在她麵前的板寸頭男生臉上:“你找誰?”

    孟超隻覺得頭皮一炸,她的目光就跟有形狀一樣,是實體,直直戳進了他心裏。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雙眼睛,原本就匱乏的詞匯量一下子撐不住了,腦海裏一片空白。他一開始是笑著的,現在臉上的肌肉幾乎在抽搐了。

    可憐的籃球少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期期艾艾憋出一句話來:“那個,我就是看你沒去吃飯,怕你不舒服來著。”

    周小曼這回認出了他的聲音,笑了笑:“沒事兒,我就是得減肥呢。”

    孟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們體操隊可真夠狠的。都瘦成這樣了,腿比我胳膊都細,還要減肥。”

    周小曼隻抿嘴微微笑,沒有吱聲。她不知道該怎樣招呼這個男孩子,當著他的麵再拉伸又總有點兒怪怪的,便蹲坐在了墊子上。一下子,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孟超額上全是汗水,又是天熱又是緊張。

    這個女孩子垂下了長睫毛,眼睛的壓迫感就少了很多。現在她的模樣,近乎於柔美且脆弱的。可是少年人依然渾身跟長了毛刺球一樣不自在。

    他手裏捏著的半根黃瓜簡直要被擠出汁水來了。他在心裏打了半天腹稿,依然詞窮,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漂亮的體操隊員說話。他第二次伸手抹汗的時候,總算想起了黃瓜的存在,趕緊伸到周小曼麵前:“那個,你好歹吃點兒黃瓜吧,這又不長肉來著。”

    周小曼搖了搖頭:“謝謝你,我不餓。”

    她沒說謊,因為天熱,她的確一丁點兒胃口都沒有。她就是想要喝水,可惜教練嚴格禁止,喝下去多少水,就得體能訓練出多少汗來,以水換水。

    孟超這下子沒轍了。他找不到新話題,又不甘心這麽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幹脆咬咬牙道:“要不,我幫你壓腰?”

    周小曼怔忪了一下,連忙謝絕:“不要了。今天上午,謝謝你了。”

    孟超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體操隊的小姑娘們已經吃完了午飯回體育館。其實她們也能回宿舍好好睡一覺,但是大家更喜歡聚在一起說話玩鬧。

    丁凝一見孟超,便朝林琳努努嘴巴,示意周小曼的方向:“怎麽到哪兒都少不了男的圍著她轉啊。這傻小子還拽著她跑步,回籃球隊就是四百個俯臥撐。”

    林琳笑著轉了下眼珠子:“人家好看唄。”

    丁凝撇撇嘴,心道,得了吧。要說好看,藝術體操隊就沒有不好看的隊員。胳膊長,腿長,脖子長,臉小,這“三長一小”是挑選藝術體操隊員的基本要求;加上長期的體形訓練跟藝術修養熏陶,隨便哪個姑娘拎出去,站在一堆人中都能脫穎而出。

    周小曼這人吧,就是勾人。丁凝自覺這論斷非常公正。這不是她嫉妒對方的天賦,而是這人站在那裏就引得人想看一眼,再看一眼。感覺和吳彥祖似的,性.感魅惑,老叫人想入非非。

    孟超一見體操館裏頭的人多了,更加緊張了。

    周小曼同情地看了這個窘迫不安的男孩子一眼,點點頭道:“謝謝你了,你去忙你的吧。下午訓練加油啊。”

    孟超期期艾艾,趕緊點頭道謝,丟下一句:“你訓練時,小心別受傷。”

    周小曼看著這人的背影匆匆離去,沒有給什麽反應,繼續壓腿練習。拉伸訓練,一開始會覺得疼,到後麵就是麻,可麻到極點以後,卻又說不出的舒服。會讓人覺得,其實沒有極限,隻要再加把勁兒,還可以突破極限。

    體操隊的女孩子們沒有人過來跟周小曼打招呼。以前她雖然跟著訓練,但一直是業餘性質的,跟大家沒有利益衝突,關係相形之下還算融洽。可現在照薛教練的意思,是要選這人進省隊的。一場比賽,主力隊員就那麽些,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競爭。

    這人怎麽就突然又要專業練體操了呢。明明都已經十四歲了,要是真走專業道路,這個年齡全國獎都該拿了好幾次了。

    孟超一出體操館,就被隊裏人抱著擠眉弄眼地追問:“哎,要到人家小美女的聯係方式沒有?沒電話號碼,QQ號也行啊!”

    他搖了搖頭,他壓根就沒敢提。他覺著那個叫周小曼的女孩子,似乎有種說不出的距離感。

    然後毫不意外的,板寸頭少年被同伴嘲笑了,挺大的塊頭,老鼠兒的膽,直接問人要就是了,有什麽好不敢。

    其中有個叫孫強的隊友還笑著表示自己可以代勞,幫他去要聯係方式。

    孟超笑著搖搖頭,算了吧,怪沒意思的。

    哪知道到下午六點鍾結束訓練的時候,周小曼就被人給攔下來了。孫強真跑去問她要電話號碼了。

    周小曼搖搖頭:“抱歉,我沒有手機,也沒有QQ號。”她上輩子的QQ號還是上大學後申請的,除非工作需要,從來不用。

    孫強笑眯眯地看著她:“別這麽生分嘛,大家就是認識一下而已。”

    薛教練換好了衣服出來,見狀就皺眉,喊了一聲周小曼。這些打籃球的臭小子,素質良莠不齊,沒事兒就愛往藝術體操隊邊上湊。薛教練相當不喜歡這些人。

    周小曼微微點了點頭,掉頭往薛教練方向去了。

    孫強“操”了一聲,悻悻道:“這姑娘,還挺傲的嘛。”

    孟超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隻見到了人家姑娘的背影。他皺眉掃了孫強一眼,不悅道:“不是說了麽,我不要了。”

    孫強樂了:“你不要,還不帶我自己要了。”

    孟超的臉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啊你!把話說清楚!”

    其他人一見架勢不對,連忙過來勸:“哎哎哎,不至於,體操隊好幾個漂亮姑娘呢,哪兒真為這個打起來啊。”

    周小曼還不知道自己又當了回紅顏禍水。她正被薛教練耳提麵命著加強鍛煉。這八年的時間,周小曼的訓練在薛教練眼裏看來,純粹屬於白糟蹋天賦。

    “必須繃緊了弦兒練。你算算,過兩年就是奧運會。你今年要是拿了全國獎的話,說不定能被選去國家集訓隊。到時候再努力努力,進國家隊也是有希望的。藝術體操這回事,第一要看老天爺賞不賞飯吃;第二就是看你挨不挨得住。”

    周小曼這一下午都在做翻滾,到現在脊背疼得幾乎不是自己的了。她們還讓她減肥,她明明瘦的脊背上連能起緩衝作用的肉都沒有了。她吸了口氣,硬著頭皮道:“可以的,我能撐住。”

    等到回宿舍,跟她一間房的林琳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洗浴室洗澡。

    周小曼搖了搖頭:“算了吧,澡堂人太多了。我覺得頭暈,就在衛生間裏衝把澡得了。”

    她去開水房打水的時候,才發現今天練的太猛了,胳膊疼得連拎水瓶都顫抖。孟超剛從澡堂出來,見狀趕緊過去接下水瓶,嚇得不輕:“你別逞強啊,這要是摔碎了,這種天,肯定燙傷了。”

    周小曼有點兒不好意思,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麽沒用,她一直覺得自己力氣挺大的。

    孟超樂了,因為訓練曬黑了皮膚,牙齒顯得尤其白:“你那是練狠了,又不讓吃飯,哪裏吃得消啊。多少也得吃點兒啊,反正我覺得就你們吃的那些菜葉子,都長不了肉。”

    周小曼笑了:“那食草動物,像是兔子啊,牛啊,難不成都不長肉了?”

    孟超一下子又詞窮了,隻能打著哈哈笑。

    等到宿舍樓下麵,周小曼笑著衝他點點頭,表示剩下的路程她自己來就行。

    孟超頗為擔心,但按照規定,男女生是不允許互相串門的。好在他碰上了洗好澡回來的女籃青年隊的隊員。他管人家叫姐,請人家幫忙給周小曼拎水瓶:“可慘了,我剛才看她差點兒就手一抖,水瓶摔碎在地上了。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女籃隊員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孟超:“行啊你,人家一天沒吃飯你都知道。”

    孟超這回沒臉紅,特別自然地說:“她們教練吼得可大聲了,聽不到才怪。”

    周小曼沒逞強,她的確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她謝了孟超,又謝了這個被孟超稱為“楠姐”的女籃隊員,乖乖跟在人後麵回了宿舍。

    孟超幾乎覺得中午時見到周小曼的第一眼是錯覺了,這個女孩明明是這樣的柔弱甜美。

    楠姐瞅了眼周小曼的寢室,嘖嘖讚歎道:“果然不一樣,我們打籃球的,是比男的更男的。你們練藝術體操的,那是比女人更女人。”

    周小曼沒吱聲,隻微笑,拿出今天早上黎教授裝進她包裏的蘋果請楠姐吃。反正她現在被勒令起碼得減掉十斤,蘋果什麽的,想都不用想了。

    楠姐沒有多逗留,隻拿了隻蘋果笑著道謝,便告辭出了宿舍。

    周小曼這才放下心來去衛生間衝澡。她不是怕浴室悶得慌,而是一直不習慣在別人麵前赤.裸身體。大概是上輩子她太胖了,害怕別人異樣的眼神。即使這輩子身材苗條,她依然不希望有人看到她的身體。

    她衝了澡,又洗了頭發。這一天的汗出的,頭發要是不洗,肯定會餿掉。洗了一半的時候,林琳就回來了。她催促周小曼動作快點兒,晚上七點鍾她們還得去上藝術課。

    這也是周小曼願意往藝術體操方向發展的主要原因。除了日常訓練外,她們的課程還要上課,課程包括了舞蹈、音樂、繪畫、化妝、禮儀、創編、美學等方麵。即使是淺嚐輒止,也算是藝術熏陶氛圍十足了。

    她上輩子留下的記憶裏,一直是灰頭土臉的,跟隻肥碩的鼴鼠一樣。

    這輩子,她希望自己能真正的美起來。

    不是漂亮,而是美。

    起碼,她要成為一個氣質優雅出眾的女人。

    兩位妙齡少女到達教室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老師是從藝術學院請來的,今天的課程內容教授化妝。老師先教她們如何判斷人的臉型,然後告訴不同的臉型適合什麽樣的妝容。

    “眉毛,眉毛非常重要。有的人眉毛生的淡,一沒有妝,臉就跟老了十歲一樣。臉型不一樣,眉毛也不要一樣。有的人配上柳葉眉好看,有的人就不能看了。”

    說著,老師就開始隨手在教室裏指,哪個人適合什麽樣的眉毛。

    看到周小曼時,她笑了:“你不化妝也行,因為你眉形生的好,看著就精神。”

    其他隊員全都轉過臉來看周小曼。被盯著的人一時間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想要垂下臉去。

    薛教練一直坐在教室的角落裏沒吱聲,這回卻厲聲嗬斥周小曼:“抬頭挺胸!誰讓你駝背含胸的。行立坐臥,皆有標準,時刻要有美的意識。”

    周小曼被嚇得脊背生涼,立刻挺直了腰杆。

    這一節課,老師先從畫眉講起,最後說到了千萬要注意與自身氣質協調,選錯了妝,效果還不如不化妝。然後大家先拿自己當模特,學著怎麽遮瑕,怎麽選擇眉形。等到晚上下課時,人人都頂著張精心修飾過的臉出了教室。

    她們不允許熬夜,晚上十點鍾必須熄燈睡覺,保持充足的睡眠。

    周小曼原以為自己會睡不好。這些日子,她一直睡得不怎麽安生。沒想到回去洗漱完畢,往床上一躺,林琳跟她說話才說了一半,她就沉沉地進入了黑甜鄉,一夜無夢。

    看來,運動還真是治療睡眠的良方。

    其實,她明白,真正讓她安眠的是,早上送她到運動員公寓時,薑教授夫妻說的話。

    省實驗中學在學生運動員這一塊兒一直做的不錯。學校還會安排專門的老師給隻能上半天文化課的學生運動員補課。

    黎教授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話。

    周小曼笑眯眯地表達了對省實驗的豔慕,蹦蹦跳跳地進了運動員公寓。

    她的討好策略起作用了。薑教授夫妻應該會幫她轉學。

    周霏霏惡心這兩個人,寧可跟周小曼一起待在家裏等父母回來。現在天熱的很,周文忠夫妻也心疼她跑進跑出的,就讓她在堂屋裏吹電風扇吃西瓜了。

    周小曼心急如焚,她一定得想辦法回城。她必須得轉學,盡管她不知道原因。可是腦海中始終有個聲音在提醒她,她得想辦法離開。

    周霏霏小心翼翼地將周老太挑給她的“最甜最好”的那瓣西瓜遞到周小曼手裏,她絞盡腦汁地安慰對方:“說不定那幾位老師很好呢。姐,說不定你也能拿省一等獎的。”

    周小曼苦笑不已。她不好遷怒到周霏霏身上。這個小姑娘已經在竭盡全力想辦法了。她甚至不惜跟周家人懟上了。以前,她縱然再不高興,也不會跟周家人正麵起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