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瘋狂的奧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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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周小曼並不敢肯定, 去當平麵模特, 會不會碰上壞人。她甚至考慮過就是因為拍照片遇到了不好的事, 所以她才遭受了重大打擊, 甚至持續到大學時依然無力自拔, 不得不選擇接受催眠, 將這些記憶全部清洗掉。

    可是她想掙錢, 她需要錢。經濟不獨立, 所有的獨立都是白瞎。倘若上輩子她能夠完全負擔自己的生活,又何必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攆出門,最終走上窮途末路。

    這輩子,她青春正好, 膝蓋上沒有傷,她甚至還有著出色的外表。不偷不搶不做虧心事不出賣自己的尊嚴,能掙錢的機會, 她為什麽不能去主動爭取,好好把握?

    周小曼跟川川約好了,下午一點鍾碰頭,然後結伴去攝影工作室。

    川川吃過午飯, 就等在了小區門口。結果他還沒等來那個奇怪的研究所女孩, 先等到了自己的女友程明明。

    程明明剪著短發, 打扮的跟《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裏的女主角小明一樣。川川不明白女生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好端端的, 幹嘛要模仿一個被刀子捅.死的人。

    不過大概女生都是神神道道的吧。那個研究所女孩也不是奇奇怪怪的。

    程明明想讓男友陪她去看電影, 她想看《我的野蠻女友》。

    川川犯難地掏掏口袋,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程明明泄氣地嘟起了嘴。她最憤恨的就是這一點,電影裏的小明永遠有男人願意為她掏錢,還有警備司令的兒子呢。可是到了她這裏,男人們都隻會占便宜,全是鐵公雞。

    川川安慰她,他接了個私活,等有錢了再去請她看電影。

    程明明激動起來,問他是不是終於想通了,跟著坤哥混了。他身手那麽好,就不應該浪費了。

    川川皺起了眉頭。他不願意跟什麽坤哥攪和在一起,他有不甚清晰的大概念,那是不對的。跟平常說的混著玩不是一回事。

    周小曼走到小區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皺著眉頭的少年的臉。都說平頭是最考驗男生顏值的,這個男孩子無疑有著一張不錯的臉,幾乎可以稱之為英俊了。

    她啞然失笑,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認真看過男性的臉了。

    她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父親,據說年輕時非常像老牌電影明星金焰。好像有種說法,女性一生對男性的印象都會受到父親的影響。顯然,周文忠對於她的影響,是負麵的。

    程明明看到周小曼時,立刻如臨大敵。她腦袋裏隻剩下一句話,糟了糟了,她肯定告訴川川了。

    周小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程明明一把推了個踉蹌。短發少女惡狠狠地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婊.子,爛貨一個,也好意思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撥離間,專門在背後胡說八道,好勾引男人。你要不要臉,賤貨!馬桶刷都刷不幹淨你的嘴!”

    川川尷尬不已,出聲嗬斥了一句:“你別亂講話。”

    程明明立刻躁狂了,伸手抓傷了男友的胳膊。她長長的指甲立刻在川川的小臂內側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她大吼大叫:“明明是爛貨,你不長眼睛看嗎?”

    周小曼朝後麵退了一步。那句馬桶刷子,讓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麵,她被好幾個女生按在水龍頭下麵冷水淋頭。這個短發的女生拿了廁所裏的馬桶刷子獰笑著走來。絕望的自己跟跳樓的小誠的臉融合到了一起,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連連往後退。

    一陣風呼嘯而過,周小曼被拽著往前踉蹌了兩步。

    川川破口大罵:“你發什麽神經,想死的話跳樓去,別訛詐人家開車的。”

    驚魂未定的出租車司機從車窗裏探出腦袋,咒罵了兩句,一踩油門,風馳電掣般的走了。

    程明明嘲諷地盯著周小曼被車子蹭破的連衣裙,冷笑道:“知道你最會賣騷,想在大街上脫衣服,自己動手脫啊!是不是沒有男人動手,連衣服都不會脫?”

    周小曼這時候才覺得背後一陣涼,還有些刺痛。

    川川一邊罵罵咧咧地讓女友閉嘴,一邊脫了自己的文化衫丟給周小曼。

    周小曼沒辦法看清自己有多狼狽,趕緊道謝,將文化衫罩在了身上。她剛才差點兒就撞死了自己。

    川川煩躁地皺著眉吼女友:“你他媽給老子閉嘴,舌頭怎麽這麽長!廢話哪有這麽多!”

    程明明拽著男友的胳膊,警惕地盯著周小曼,就跟個害怕被搶走糖果的小女孩一樣。她此時委屈可憐的模樣,跟那張逼迫著同學拿馬桶刷刷牙的猙獰麵孔,仿佛是兩個人。

    周小曼感覺渾身的力氣跟被抽走了一樣。為什麽不反抗,當年的自己為什麽不反抗。不,她反抗了,然後就跟《人間失格》裏的小誠一樣,遭受更多的打擊報複。

    她打著哆嗦,麵色蒼白。連抱怨她發神經撞車的川川都忍不住問了句:“你不舒服嗎?那你今天還去不去拍照片。”

    拍照片等於掙錢。這兩個字有著神奇的魔力,讓她居然又支撐了下來。周小曼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拍,為什麽不拍。”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周小曼上了公交車。她隻肯刷川川的車費,至於他那個女朋友,自己想辦法去。

    程明明恨死了周小曼。她厭惡極了周小曼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她幹淨高貴,明明就是髒貨爛貨。她摸遍了身上的衣兜,也沒找到一塊錢的鋼鏰兒。

    川川難堪得厲害,一直勸她好好在家待著。他忙完了就過去找她。

    周小曼冷著一張臉,漠不關心地看著這一切。她不會去給川川解圍的。她要讓這個男孩子知道,沒有人會把麵子送給他,麵子隻能他自己去掙。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最後還是個中年男人給程明明刷了公交卡,然後一直黏在她身邊問東問西。

    一幅幅畫麵,跟走馬燈一樣,不停地在周小曼腦海中上映。她被拽著頭發,從座位上拖下來,摔倒在地上,一隻隻肮髒的腳如泰山壓頂。講台上的老師有著一張木然的臉,嘴巴繼續一張一翕,對教室裏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

    周小曼下車的時候,臉上一點兒血色也沒有。她找到了工作室,第一件事就是借用衛生間,大吐特吐了一回。

    程明明在後麵衝男友笑得天真無邪:“她該不是懷孕了吧,吐得這麽厲害。”

    川川皺著眉頭,滿心不悅。他憤恨女友在公交車上跟那個老流氓打情罵俏。可是程明明非常冷酷地回複了他一句:“起碼他幫我付了車票錢。”

    周小曼洗了臉,麵無表情地出了衛生間,朝川川丟下一句:“等著。”

    孫喆正在跟朋友說話,他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發掘了一個火係精靈,如清晨沾著第一滴晨露的野玫瑰,美的熱烈而肆無忌憚。

    結果麵色蒼白的周小曼一出現,他第一句話就是:“操,你昨晚搶銀行啦!看著跟個鬼一樣。”

    另兩個朋友“吃吃”笑了起來,調侃孫喆眼光獨特,挑選出來的火係精靈果然與眾不同。

    孫喆鬱卒地盯著周小曼。江南女子多婉約,風木水火土,其他四係的精靈模特多好找,就差了一個火係精靈的模特。

    他說不出現在的周小曼不是她需要的模特這種話,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為好。他煩悶地拽了下自己的頭發,咬咬牙道:“等著。”

    不管了,先把妝容畫上,衣服換好,自己再想著調動一下她的情緒吧。

    明明昨天最後一張照片,她就跟一隻浴火重生的火鳳凰一樣。

    周小曼被丟在了原地。其他兩位攝影師的模特也到了。大家各自忙碌起來。

    孫喆隨手拿了本文化周刊給她,不抱什麽希望的意思性安穩了一句:“放鬆點兒。漂亮臉蛋長大米,起碼你長得好看。”

    周小曼沒反應過來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隻能配合地先翻看雜誌。這一期的主題是少年電影,其中有一篇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專題。

    她大學時,有一門選修課的老師在課堂上放過這部片子,遭到了不少人的厭煩。他們叫嚷著,正常人的青春哪裏會這樣。一天到晚不好好呆在學校裏上課,非要自甘墮落,怪誰?那些導演編劇就是喜歡嘩眾取寵,非要裝得多深刻一樣。

    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你不正常。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準備放下手裏的雜誌,卻被一篇影評《牯嶺街的教育詩》裏的話吸引了。

    “所有的國中都有這樣一個女孩子。她也許不是最漂亮的,最清純的,但是她擁有無可替代的地位,她是這個學校唯一的校花。

    她被其他女孩子痛恨,不屑,鄙夷,被男生用下流的語言詛咒。但是,奇怪的是,她會進入每一個男生的春夢裏,她是可以被破壞的,因為她最無恥。

    毫無例外的啊,這樣的女生,在每一所國中裏的這樣一個女生,她們都並不張揚和輕狂,她低著頭走路,不跟任何人說話。在全校的注視中,她像一個罪人一樣走過。”

    她像一個罪人一樣走過。

    有人跑到體操館的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裏麵看。周小曼正在練習橫劈叉壓腰,要不是看到地板上多了道陰影,還發現不了有人站在門口。她疑惑地抬了眼,隻看到一雙鞋子。那人見她要直起身體來,連忙喊:“哎,你別急,慢點兒,別扭到了腰。”

    周小曼慢慢直起上半身,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緩緩露出來,目光直直落到了蹲在她麵前的板寸頭男生臉上:“你找誰?”

    孟超隻覺得頭皮一炸,她的目光就跟有形狀一樣,是實體,直直戳進了他心裏。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雙眼睛,原本就匱乏的詞匯量一下子撐不住了,腦海裏一片空白。他一開始是笑著的,現在臉上的肌肉幾乎在抽搐了。

    可憐的籃球少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期期艾艾憋出一句話來:“那個,我就是看你沒去吃飯,怕你不舒服來著。”

    周小曼這回認出了他的聲音,笑了笑:“沒事兒,我就是得減肥呢。”

    孟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們體操隊可真夠狠的。都瘦成這樣了,腿比我胳膊都細,還要減肥。”

    周小曼隻抿嘴微微笑,沒有吱聲。她不知道該怎樣招呼這個男孩子,當著他的麵再拉伸又總有點兒怪怪的,便蹲坐在了墊子上。一下子,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孟超額上全是汗水,又是天熱又是緊張。

    這個女孩子垂下了長睫毛,眼睛的壓迫感就少了很多。現在她的模樣,近乎於柔美且脆弱的。可是少年人依然渾身跟長了毛刺球一樣不自在。

    他手裏捏著的半根黃瓜簡直要被擠出汁水來了。他在心裏打了半天腹稿,依然詞窮,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漂亮的體操隊員說話。他第二次伸手抹汗的時候,總算想起了黃瓜的存在,趕緊伸到周小曼麵前:“那個,你好歹吃點兒黃瓜吧,這又不長肉來著。”

    周小曼搖了搖頭:“謝謝你,我不餓。”

    她沒說謊,因為天熱,她的確一丁點兒胃口都沒有。她就是想要喝水,可惜教練嚴格禁止,喝下去多少水,就得體能訓練出多少汗來,以水換水。

    孟超這下子沒轍了。他找不到新話題,又不甘心這麽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幹脆咬咬牙道:“要不,我幫你壓腰?”

    周小曼怔忪了一下,連忙謝絕:“不要了。今天上午,謝謝你了。”

    孟超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體操隊的小姑娘們已經吃完了午飯回體育館。其實她們也能回宿舍好好睡一覺,但是大家更喜歡聚在一起說話玩鬧。

    丁凝一見孟超,便朝林琳努努嘴巴,示意周小曼的方向:“怎麽到哪兒都少不了男的圍著她轉啊。這傻小子還拽著她跑步,回籃球隊就是四百個俯臥撐。”

    林琳笑著轉了下眼珠子:“人家好看唄。”

    丁凝撇撇嘴,心道,得了吧。要說好看,藝術體操隊就沒有不好看的隊員。胳膊長,腿長,脖子長,臉小,這“三長一小”是挑選藝術體操隊員的基本要求;加上長期的體形訓練跟藝術修養熏陶,隨便哪個姑娘拎出去,站在一堆人中都能脫穎而出。

    周小曼這人吧,就是勾人。丁凝自覺這論斷非常公正。這不是她嫉妒對方的天賦,而是這人站在那裏就引得人想看一眼,再看一眼。感覺和吳彥祖似的,性.感魅惑,老叫人想入非非。

    孟超一見體操館裏頭的人多了,更加緊張了。

    周小曼同情地看了這個窘迫不安的男孩子一眼,點點頭道:“謝謝你了,你去忙你的吧。下午訓練加油啊。”

    孟超期期艾艾,趕緊點頭道謝,丟下一句:“你訓練時,小心別受傷。”

    周小曼看著這人的背影匆匆離去,沒有給什麽反應,繼續壓腿練習。拉伸訓練,一開始會覺得疼,到後麵就是麻,可麻到極點以後,卻又說不出的舒服。會讓人覺得,其實沒有極限,隻要再加把勁兒,還可以突破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