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最佳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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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童樂撇撇嘴:“那你還敢衝人家大吼大叫, 當心人家揍你啊。”
周小曼跟他說不清楚,索性轉移了話題:“你呢,吃過飯沒有?晚上出門有什麽事兒?”
童樂得意地揚了揚手裏的日文原版書, 饒有興致地跟周小曼介紹, 這是他托人帶回來的日文原版小說, 非常精彩。
“我看了一大半了,還在不斷地返回頭去修正我一開始的看法。簡直是不可思議, 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現在覺得那個受害者凶手很有可能壓根不是受害者, 他就是凶手。”
周小曼聽他說了半天劇情以後,直到下公交車,才試探著猜測:“這是東野圭吾的《惡意》吧。”
童樂愣了一下, 驚訝道:“你怎麽知道,國內還沒有譯本啊?你不是不會日文嗎?”
周小曼眨了下眼睛, 睜眼說瞎話:“是體操隊有人說給我們聽過,她阿姨家的表姐是日語係的學生。”
童樂來了興趣, 特別認真地尋求周小曼的認同:“精彩吧, 我都看愣了。”
周小曼點點頭。其實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小說裏的一句話,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就是看他不爽!”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惡意, 可以毫無由來。說起來總有理由, 但細細想起來, 卻常常不合邏輯。
童樂一直跟著周小曼到薑教授家門口, 才“靠”了一聲, 抓抓腦袋,懊惱道:“我怎麽跟著你回家了。”
周小曼抿嘴樂了。她落落大方地邀請對方進去喝杯茶,按了門鈴。大約過了三分鍾,黎教授才過來開門,見到這兩個孩子,她笑了:“等急了吧,霏霏跟我們視頻來著。快進來吧。”
童樂挑挑眉毛,奇怪地看周小曼:“咦,你沒你外公外婆家的鑰匙?”
黎教授有點兒尷尬,沒接腔,就問童樂想喝什麽。
周小曼笑了笑:“平常用不上。”她催黎教授趕緊回書房跟妹妹視頻去,她招待童樂就好。
她何止是沒有薑教授家的鑰匙。後來,她上高中的時候住校。周文忠將家裏門鎖換了也沒通知她。她每次回家都得趁家裏有人的時候,否則就得一直等下去。住校生都渴望每個周末放假回家的日子,隻有她,寧可一直待在寢室裏。
童樂要了杯香薷飲,詫異地問周小曼:“哎,你不去跟你爸媽視頻嗎?真奇怪,他們都出去旅遊了,怎麽就你一個人不去。”
周小曼將褐色的草藥茶遞給他,微微一笑:“馬上要初三了啊。”
童樂說不清是什麽感受。他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書房裏傳出的歡聲笑語,他坐在客廳裏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一家人在視頻,難道誰都沒察覺到少了一個她嗎?
他這時才恍惚意識到,周小曼在這個家裏的存在感非常薄弱。他奶奶說起薑家的外孫女,壓根就無需刻意說是哪一個,默認的就是那個才上小學的周霏霏。
明明周小曼是他的同齡人。奶奶在他麵前說薑家外孫女兒,也該是說周小曼啊。
周小曼端了草藥茶,又燙了葡萄招呼童樂吃。她自己則是捧著杯沒有加糖的香薷飲,一小口一小口喝著。今天在外麵奔波了一整天,下午又在攝影棚裏折騰得不輕,她想自己應該是受了不少暑氣。胸口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童樂一直在薑家待到兩位老人結束了視頻,笑容滿麵地出來,才打了招呼走人。他總覺得自己早早走了的話,留下一個孤孤單單的周小曼,很可憐。
不知道為什麽,童樂有種預感。即使不用招待他,周小曼也不會被叫進書房去跟父母還有妹妹視頻。
這家人,還真是奇怪。
薑教授看著童樂離去的背影,小聲問老伴:“這孩子,該不會是特意送小曼回家的吧。”
黎教授吃了一驚,遲疑道:“不會吧。我看這兩次曾教授帶著他到家裏來,他也不怎麽跟小曼說話的樣子啊。”
老兩口麵麵相覷,心裏頭卻都有個疙瘩。這要是在他們這邊待了沒幾天,周小曼早戀了。他們要怎樣跟女婿交代。
周小曼還在收拾茶杯跟果盤,進廚房清洗。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經讓薑教授夫妻覺得是一顆燙手山芋了。
她回了房,腦子裏亂糟糟的,有種說不出的茫然。時間的流逝令她惶恐不安,她伸出手拚命想要抓住些什麽,然而收緊手指,握住的隻有空空如也。
周小曼忍不住苦笑起來。她下意識地翻出了《語文基礎手冊》,一邊扶腿站著練習一字馬,一邊背誦文學常識跟名句默寫。等到一頁書背完以後,她下意識地拿扶腿的手去翻頁。令她驚訝的是,筆直樹立的腿自作主張地小腿向前跌了下來,搭在了肩膀上。
鏡中的女孩愕然瞪大了雙眼。
周小曼知道自己柔韌性好。僅僅拉了一天筋,她今天上午的基礎練習就絲毫不覺得吃力了。可是,她沒想到,她的身體簡直可以媲美柔術選手。這樣的身體條件,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難怪薛教練會恨鐵不成鋼,丁凝會憤恨她暴殄天物。
也許,她未來的出路就是藝術體操。
第二天去體校練習時,薛教練提到了集訓的事。往年周小曼都不參加,今年薛教練想讓她拚一拚,起碼衝一回全國賽。
周小曼沒有跟往常一樣顧左右而言他,隻說回家跟大人說一聲就行。
出乎她意料的是,薑教授夫妻對於她練習藝術體操持讚同態度。她不過提了一句,連想好的說服理由都還沒出口,兩位老人就笑著應下了。黎教授還積極幫她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親自把人送去了體校。
童樂收拾自己書桌時發現了本《物理精典》,想到周小曼上回在書店要找,結果斷貨了。他眯了下眼睛,算了,當回活雷鋒吧,反正他也用不上了。結果他拿著書上薑教授家找人時,卻撲了個空。少年有種難以言表的失望,跟薑教授夫妻告辭的時候,都悻悻不樂的。
薑教授目送童樂清瘦的背影,不約而同噓出了一口氣。小曼去省藝術體操隊集訓了好啊,起碼曾教授家的孫子沒法子追過去朝夕相處了,不會鬧出早戀的事。不然到時候,不僅女婿那頭不好交代,曾教授也不是多講理的人。
周小曼真正進了集訓隊,才知道前麵她那幾天基礎訓練就是實實在在練著玩兒的。
集訓的第一天,隊裏一個個量體重,精確到幾斤幾兩重,超過一兩重,都是不合格。超重最嚴重的人是周小曼,她現在體重是一百零五斤,足足超了上限五斤。按照隊裏過一兩十圈的標準,她得繞著操場跑五百圈。
周小曼差點兒當場給跪了,一圈四百米,五百圈下來就是二十萬米,也就是兩百千米,四百裏路啊。
薛教練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道:“小曼以前不算專業練習的,這次就先跑五十圈吧。”
周小曼的感覺是,欠債一個億跟十個億,那都沒區別,因為反正她也還不起。
可是她沒膽子跟教練討價還價,據說她比起上次稱體重足足重了十斤。平常負責幫隊員控製體重的助理教練皺著眉頭嘀咕,這是吃了豬飼料吧。
周小曼硬著頭皮開始在操場上跑圈。助理教練還拿了大棉衣出來讓她裹著,這是隊裏的減肥衣。炎炎烈日,她就這麽裹著件厚棉衣在操場上跑圈。
一開始,還有其他超重的隊員跟她一起跑。到後麵三十圈,就隻剩下周小曼一個人了。她為了轉移注意力,已經將昨晚背的《語文基礎手冊》三頁內容全部都在心裏默背了一遍,但還是沒有跑完。注意力一集中到跑步這件事上來,周小曼就越發腿腳發軟了。
熱,實在太熱了。天空就跟煤炭燒到了頂點,紅裏透著灰,熱氣讓人無端的憋悶起來。周小曼沒精打采的目光掠過了操場外麵柳樹跟香樟,那綠葉上也帶著熱騰騰的灰,跟她的人一樣奄奄一息。嗓子火燒火燎地幹渴,恨不得能一口氣喝下一桶純淨水。跑道上燙的可以煎熟了蛋,汗水一掉上去,就可以蒸騰出小小的白霧來。
她告誡自己,可千萬別摔倒了,否則皮肉燙傷了留疤,藝術體操這條路就肯定走不下去了。
周小曼覺得自己真是魔障了。燙傷了第一反應不是怕自己吃虧,竟然是擔心練不了藝術體操。原來她對藝術體操有這麽深沉的愛,她竟然不知道?
後麵傳來哄笑的聲音。
籃球青年隊也在集訓中,似乎有人被罰跑圈了。那個操著濃鬱地方普通話的教練大聲吼道:“就以那個小姑娘為目標,她一圈,你跑兩圈。”
周小曼覺得有道影子從她身邊穿過了,帶起一陣幹熱的風。她沒覺得涼快,反而感受到了更多的熱氣。棉衣在身上越來越重,不知道是吸飽了她的汗水還是因為體力透支過度。她嗓子發幹,頭暈目眩,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
那道影子又從她身邊穿過,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第幾圈了。等到第三次穿過的時候,她的胳膊被人拽住了,那個熱氣騰騰的聲音衝她低吼道:“你倒是跑快點兒啊。剛來的,不知道規矩嗎?不達標還得重跑一回。”
周小曼一聽,腦袋都炸了。她的確不記得隊裏的規矩了。這種罰跑居然還要有時間限製?她後麵跑得跌跌撞撞。那個籃球隊的隊員每次都拽著她跑一陣,等到她速度上來了,鬆手,超越以後再來第二回帶跑。
訓練間歇期的籃球隊員們都大聲笑著拍手鼓掌,還有人在吹口哨。
周小曼已經顧不上對這些聲音產生反應,人的身體累到極致的時候,腦子也是疲憊的。她稀裏糊塗往前麵跑著,居然聽到了助理教練宣布她已經跑完了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想要停下來,卻被人拽著繼續往前麵跑,汗水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她隻聽見有人哭笑不得地揶揄她:“魏教練,你們隊員中暑了吧。居然就這麽歇下來了。”
周小曼感覺另一邊身子也被人扶住了,兩邊人拖著她又在操場上散步了一圈。
那頭籃球隊的教練在吼:“孟超,你個臭小子,沒完沒了了,趕緊回來訓練。”
她又喊了一聲“美美”,那隻黏人的小東西也沒出現。
隔壁《成長的煩惱》告一段落,正播放著廣告“汾煌可樂,大家齊歡樂”。
周小曼腦子再不靈光,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汾煌可樂,都消失多少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書桌前翻書包。書看上去都非常破舊,有些地方還被撕破了,用透明膠帶蹩腳地粘連起來了。一本厚厚的初二暑假作業,裏麵一個字也沒寫。
房間裏衣櫃上鑲著穿衣鏡,映出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鵝蛋臉上的五官尚未完全長開,帶著嬰兒肥。橢圓形的眼睛,尾部微微往上挑,本當是嫵媚的,卻因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裏閃爍的茫然,顯出了孩子氣的無措。就連那纖長濃密的睫毛跟漆黑如墨的劍眉,也是稚氣未脫。
少女美的生機勃勃,如清晨含露的野薔薇,美好的近乎於咄咄逼人了。
這美的如此打眼,趕緊躲藏起來掩蓋住。美即是原罪。
她被這詭異而不合邏輯想法嚇了一跳,旋即啞然失笑。她並不記得自己初中時究竟長什麽樣子。發胖之前的照片,她全都燒掉了。
隻有燒掉過往,她才能解脫。
雖然大學接受催眠治療以後,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解脫什麽。
不知道可憐的美美怎麽樣了。這倒黴的小東西,希望它能安好。
周小曼掃視著這五六個平方大小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便占據了半壁江山。剩下的,一個衣櫃外加一張書桌,足以將其餘空間填塞的滿滿當當。房間西曬,悶熱難當。
她認出來了,這是周文忠從研究所拿到的第一套兩居室,在機械廠小區。機械廠欠了研究所的錢還不上,便拿了三棟半職工宿舍樓抵債。
她住著的這間,是用小陽台改造成的書房。一開始連門都沒有,隻一道竹簾遮擋。後來還是在她的一再哭鬧下,才安裝了拉伸門。
搬家那天是她十歲生日,忙碌的大人們忘了這茬。她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要求回去繼續跟外公外婆住小洋樓。
五歲的周霏霏一臉不讚同,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姐姐,你怎麽能這樣想呢?這是爸爸給我們掙來的房子。爸爸是最棒的!”
周文忠的感動可想而知。他激動地表示,他以後肯定還會掙小洋樓給囡囡的。
果然一言九鼎。
周小曼嘲諷地勾了勾唇角,無意識掃到了丟在地上的白色短袖校服背後,印著“機廠職工子弟中學”的字樣,她心頭無端生出一陣恐慌。她沒有彎腰撿起校服,反而下意識地將它踢進了角落。
她不喜歡自己的初中母校,或者說,她厭惡這學校。
小學畢業後,她明明可以去上省實驗的初中。但因為研究所規定,一個職工子弟入學名額是六年輪一回,周文忠怕耽誤了周霏霏升學,愣是讓她按照學區進了廠子弟中學。結果後來周霏霏小升初去了外國語學校。她讀大學那年,剛讀完初一的周霏霏又轉學去了海城上國際中學。
看,你心心念念的寶物,人家根本不屑一顧。
她那位父親挖空心思的蹩腳討好,是多麽可笑。
被無辜犧牲的她,又多麽可悲。
周小曼記不太清了,初中三年她究竟是怎麽過來的。她隻知道,單憑一件校服就能夠讓她渾身不自在的初中,她不願意再麵對。
怎樣才能換一所學校?她不想這輩子也活在殘缺的記憶裏。
周小曼走出了房間,她需要一瓶可樂來給自己安慰。重生後發現的這一切都讓她隱隱焦灼,可樂能夠告訴她,她是安全的。
她在客廳的冰箱裏找到了一瓶汾煌可樂,迫不及待地擰開了蓋子。
門響了,周文忠拎著袋子進來。
他看著蓬頭垢麵的周小曼,習慣性地皺起了眉頭。再看到她手上的可樂瓶,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這個大女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從上個月起就天天把可樂當白水喝,人都圓了一圈。
不過胖了也好,省的整天穿著小褲衩叉著腿練體操,像什麽樣子。那就不是正經人該幹的事。學生就該把全副心思用在學習上。
周小曼沉默著,低聲喊“爸爸”。記憶中,這位父親麵對她時,似乎從來就沒有眉眼舒展的時候。他的慈父柔情,悉數給了周霏霏。
她也是個孱頭,再厭惡這個人,也得覥顏討好。弱者大抵如此,人在屋簷下,唯有低頭。
小時候,她不明所以,真以為自己是薑教授夫妻嘴裏的小公主,硬生生被慣壞了。殊不知在周文忠眼裏,她這樣的贗品就該垂眉斂目,有低人一等的自覺。鄉下的小村妞,還真把自己當城裏的嬌小姐了。果然不知進退,淺薄無恥。
大人欺騙了孩子,卻又要求孩子無師自通,有身為二等公民的自覺。究竟誰比誰,更無恥一些。
周小曼心底冷笑,主動接過了父親手中的袋子,憋了半天,才做出笑臉:“爸爸,你辛苦了。”
周文忠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沉著臉:“成績單呢?”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去房間裏翻出成績報告冊,畢恭畢敬地遞到了父親麵前。
初中時,自己成績還是不錯的。如果不是中考前夕突然得知自己並非薑黎親生,心緒受了影響,她應該能考進一所不錯的高中。
周小曼遞出成績單時姿態是輕鬆的。
周文忠的表情卻絕對算不上愉悅。他看著成績報告冊上明顯被改動過的分數,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你期末到底考了多少分?”
周小曼不明所以,她哪裏還記得自己初二下學期的期末成績,隻能含混道:“成績單上都有啊。”
周文忠失望透頂,他丟下成績冊,掉頭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周小曼茫然地看著成績冊,等發現上麵改動過的分數以後,她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她解釋不了這是怎麽回事。
廚房裏響起了炒菜聲。
她咬著牙,走到廚房門口,盯著那個憤怒的背影,鼓足勇氣開腔:“我沒有改成績,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老師。”
周文忠冷冷道:“我還要臉。”周小曼的班主任,是他的老同學。
少女的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不是羞愧,而是出離的憤怒。又是這樣,隻要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辯解,他就會在她身上粘貼“犯了錯誤還死不悔改”的標簽。即使後來證明她沒錯,他依然嫌棄她小家子氣,斤斤計較。
門響了,薑黎手牽身著藕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走進來。女孩個子快到薑黎的肩部,有張小小的瓜子臉,因為眉心生的寬,分外氣質出眾,帶著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生氣。
這是周霏霏。
周小曼不記得自己少女時代的模樣,卻一眼認出了九歲的周霏霏。薑黎記錄下了女兒成長的每一個畫麵,貼滿了別墅的每一個角落。
小少女杏眼黑白分明,她朝周小曼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姐姐,你遊戲打通關啦?”
被點到的人愣了一下,含混地應了聲。她抬起臉,艱難地看著薑黎,喊了一聲“媽”。
薑黎的相貌就是周霏霏的放大版。因為本身就顯小,加上保養得宜,年近四旬看上去也不到三十的模樣。這樣的薑黎,足以被稱一聲“女神”,更足以讓周文忠畢生驕傲。
普世觀裏,男人是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的。
風韻猶存的美婦微微頷首,整個人如一株淡梔子,立在那裏,便成了風景。
係著圍裙的男人從廚房裏伸出腦袋,衝妻女露出溫和的笑:“黎黎,囡囡,你們回來啦。”
說著,他出了廚房,殷勤地接過妻子手裏的袋子,埋怨道:“下次單位發東西,等我過去拿。這麽重,你拎來拎去,還要接囡囡下課,哪裏吃得消。”
周小曼瞥了眼薑黎弱柳扶風的細腰,心下哂然。是啊,薑黎可不比他前妻,再是一枝花,也能懷胎八月依舊挺著大肚子去周家下田,小滿的當天在田頭生下多餘的她。
薑黎露出了個柔柔的笑,如姣花照水:“你上班多辛苦,哪能還再跑一趟。”
周霏霏調皮地笑了:“爸爸心疼媽媽,媽媽心疼爸爸。我們是互相心疼的一家人。”
周文忠彎腰,摸了下.身量還未長開的小女兒的腦袋,眉開眼笑:“我們囡囡練芭蕾舞也辛苦了。爸爸媽媽都心疼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