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聖丹斯電影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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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這輩子, 她青春正好,膝蓋上沒有傷,她甚至還有著出色的外表。不偷不搶不做虧心事不出賣自己的尊嚴,能掙錢的機會,她為什麽不能去主動爭取, 好好把握?

    周小曼跟川川約好了, 下午一點鍾碰頭,然後結伴去攝影工作室。

    川川吃過午飯,就等在了小區門口。結果他還沒等來那個奇怪的研究所女孩,先等到了自己的女友程明明。

    程明明剪著短發, 打扮的跟《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裏的女主角小明一樣。川川不明白女生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好端端的,幹嘛要模仿一個被刀子捅.死的人。

    不過大概女生都是神神道道的吧。那個研究所女孩也不是奇奇怪怪的。

    程明明想讓男友陪她去看電影, 她想看《我的野蠻女友》。

    川川犯難地掏掏口袋,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程明明泄氣地嘟起了嘴。她最憤恨的就是這一點,電影裏的小明永遠有男人願意為她掏錢,還有警備司令的兒子呢。可是到了她這裏,男人們都隻會占便宜,全是鐵公雞。

    川川安慰她,他接了個私活, 等有錢了再去請她看電影。

    程明明激動起來, 問他是不是終於想通了, 跟著坤哥混了。他身手那麽好, 就不應該浪費了。

    川川皺起了眉頭。他不願意跟什麽坤哥攪和在一起,他有不甚清晰的大概念,那是不對的。跟平常說的混著玩不是一回事。

    周小曼走到小區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皺著眉頭的少年的臉。都說平頭是最考驗男生顏值的,這個男孩子無疑有著一張不錯的臉,幾乎可以稱之為英俊了。

    她啞然失笑,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認真看過男性的臉了。

    她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父親,據說年輕時非常像老牌電影明星金焰。好像有種說法,女性一生對男性的印象都會受到父親的影響。顯然,周文忠對於她的影響,是負麵的。

    程明明看到周小曼時,立刻如臨大敵。她腦袋裏隻剩下一句話,糟了糟了,她肯定告訴川川了。

    周小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程明明一把推了個踉蹌。短發少女惡狠狠地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婊.子,爛貨一個,也好意思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撥離間,專門在背後胡說八道,好勾引男人。你要不要臉,賤貨!馬桶刷都刷不幹淨你的嘴!”

    川川尷尬不已,出聲嗬斥了一句:“你別亂講話。”

    程明明立刻躁狂了,伸手抓傷了男友的胳膊。她長長的指甲立刻在川川的小臂內側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她大吼大叫:“明明是爛貨,你不長眼睛看嗎?”

    周小曼朝後麵退了一步。那句馬桶刷子,讓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麵,她被好幾個女生按在水龍頭下麵冷水淋頭。這個短發的女生拿了廁所裏的馬桶刷子獰笑著走來。絕望的自己跟跳樓的小誠的臉融合到了一起,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連連往後退。

    一陣風呼嘯而過,周小曼被拽著往前踉蹌了兩步。

    川川破口大罵:“你發什麽神經,想死的話跳樓去,別訛詐人家開車的。”

    驚魂未定的出租車司機從車窗裏探出腦袋,咒罵了兩句,一踩油門,風馳電掣般的走了。

    程明明嘲諷地盯著周小曼被車子蹭破的連衣裙,冷笑道:“知道你最會賣騷,想在大街上脫衣服,自己動手脫啊!是不是沒有男人動手,連衣服都不會脫?”

    周小曼這時候才覺得背後一陣涼,還有些刺痛。

    川川一邊罵罵咧咧地讓女友閉嘴,一邊脫了自己的文化衫丟給周小曼。

    周小曼沒辦法看清自己有多狼狽,趕緊道謝,將文化衫罩在了身上。她剛才差點兒就撞死了自己。

    川川煩躁地皺著眉吼女友:“你他媽給老子閉嘴,舌頭怎麽這麽長!廢話哪有這麽多!”

    程明明拽著男友的胳膊,警惕地盯著周小曼,就跟個害怕被搶走糖果的小女孩一樣。她此時委屈可憐的模樣,跟那張逼迫著同學拿馬桶刷刷牙的猙獰麵孔,仿佛是兩個人。

    周小曼感覺渾身的力氣跟被抽走了一樣。為什麽不反抗,當年的自己為什麽不反抗。不,她反抗了,然後就跟《人間失格》裏的小誠一樣,遭受更多的打擊報複。

    她打著哆嗦,麵色蒼白。連抱怨她發神經撞車的川川都忍不住問了句:“你不舒服嗎?那你今天還去不去拍照片。”

    拍照片等於掙錢。這兩個字有著神奇的魔力,讓她居然又支撐了下來。周小曼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拍,為什麽不拍。”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周小曼上了公交車。她隻肯刷川川的車費,至於他那個女朋友,自己想辦法去。

    程明明恨死了周小曼。她厭惡極了周小曼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她幹淨高貴,明明就是髒貨爛貨。她摸遍了身上的衣兜,也沒找到一塊錢的鋼鏰兒。

    川川難堪得厲害,一直勸她好好在家待著。他忙完了就過去找她。

    周小曼冷著一張臉,漠不關心地看著這一切。她不會去給川川解圍的。她要讓這個男孩子知道,沒有人會把麵子送給他,麵子隻能他自己去掙。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最後還是個中年男人給程明明刷了公交卡,然後一直黏在她身邊問東問西。

    一幅幅畫麵,跟走馬燈一樣,不停地在周小曼腦海中上映。她被拽著頭發,從座位上拖下來,摔倒在地上,一隻隻肮髒的腳如泰山壓頂。講台上的老師有著一張木然的臉,嘴巴繼續一張一翕,對教室裏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

    周小曼下車的時候,臉上一點兒血色也沒有。她找到了工作室,第一件事就是借用衛生間,大吐特吐了一回。

    程明明在後麵衝男友笑得天真無邪:“她該不是懷孕了吧,吐得這麽厲害。”

    川川皺著眉頭,滿心不悅。他憤恨女友在公交車上跟那個老流氓打情罵俏。可是程明明非常冷酷地回複了他一句:“起碼他幫我付了車票錢。”

    周小曼洗了臉,麵無表情地出了衛生間,朝川川丟下一句:“等著。”

    孫喆正在跟朋友說話,他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發掘了一個火係精靈,如清晨沾著第一滴晨露的野玫瑰,美的熱烈而肆無忌憚。

    結果麵色蒼白的周小曼一出現,他第一句話就是:“操,你昨晚搶銀行啦!看著跟個鬼一樣。”

    另兩個朋友“吃吃”笑了起來,調侃孫喆眼光獨特,挑選出來的火係精靈果然與眾不同。

    孫喆鬱卒地盯著周小曼。江南女子多婉約,風木水火土,其他四係的精靈模特多好找,就差了一個火係精靈的模特。

    他說不出現在的周小曼不是她需要的模特這種話,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為好。他煩悶地拽了下自己的頭發,咬咬牙道:“等著。”

    不管了,先把妝容畫上,衣服換好,自己再想著調動一下她的情緒吧。

    明明昨天最後一張照片,她就跟一隻浴火重生的火鳳凰一樣。

    周小曼被丟在了原地。其他兩位攝影師的模特也到了。大家各自忙碌起來。

    孫喆隨手拿了本文化周刊給她,不抱什麽希望的意思性安穩了一句:“放鬆點兒。漂亮臉蛋長大米,起碼你長得好看。”

    周小曼沒反應過來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隻能配合地先翻看雜誌。這一期的主題是少年電影,其中有一篇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專題。

    她大學時,有一門選修課的老師在課堂上放過這部片子,遭到了不少人的厭煩。他們叫嚷著,正常人的青春哪裏會這樣。一天到晚不好好呆在學校裏上課,非要自甘墮落,怪誰?那些導演編劇就是喜歡嘩眾取寵,非要裝得多深刻一樣。

    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你不正常。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準備放下手裏的雜誌,卻被一篇影評《牯嶺街的教育詩》裏的話吸引了。

    “所有的國中都有這樣一個女孩子。她也許不是最漂亮的,最清純的,但是她擁有無可替代的地位,她是這個學校唯一的校花。

    她被其他女孩子痛恨,不屑,鄙夷,被男生用下流的語言詛咒。但是,奇怪的是,她會進入每一個男生的春夢裏,她是可以被破壞的,因為她最無恥。

    毫無例外的啊,這樣的女生,在每一所國中裏的這樣一個女生,她們都並不張揚和輕狂,她低著頭走路,不跟任何人說話。在全校的注視中,她像一個罪人一樣走過。”

    她像一個罪人一樣走過。

    周小曼愣愣的,反應不過來。

    丁凝冷笑了一聲:“真是不一樣啊,到哪兒都能讓人開小灶。”

    薛教練看了她一眼,聲音淡淡的:“孫記者也想讓你們去拍照片,不過我沒同意。你們是拿著省隊工資的,不能擅自行動。”

    一下子,場上的少女們都噤聲了。

    周小曼則拿著這張名片陷入了沉思,她到底要不要去當平麵模特呢。對被人圍觀的恐慌跟對錢的渴望,讓她猶豫不決。

    她需要錢,如果她要獨立出去,錢是第一要素。

    從體校出來以後,周小曼走路去老年大學找薑教授,然後再一起回家。她經過十字路口時,看到冷飲攤子,本能地想要買一瓶可樂。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多,她需要可樂幫助自己鎮定下來。

    周小曼剛把可樂瓶抓在手裏,還沒來得及擰開,手背就挨了重重的一下。

    薛教練滿臉怒氣:“我說你怎麽一下子跟吹了氣球一樣胖起來了。誰讓你喝這種東西的?喝了會胖死,你難道不知道?”

    周小曼嚇得手一鬆,可樂瓶子掉在了地上。她想撿起來,結果直接被薛教練拖著往前走。她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見那個攤主撿起了可樂,擦擦瓶身,又放進了冰櫃。她其實想說,教練,不喝也可以退掉啊,好幾塊錢呢。

    薛教練一直拽她到林蔭道上,才皺著眉頭道:“小曼,我帶了你八年,始終就沒搞懂你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麽。你也不小了,要是再拖下去,你就是想出成績也來不及了。你聽教練一句,咱們拚一回,就拚下半年的全國錦標賽。咱好好練,能拿到全國個人前八,你起碼是國家一級運動員。你的身體條件,糟蹋了,真的可惜。”

    周小曼心一橫,咬咬牙道:“教練,我想拚一拚,但是我真的忘了。我兩個月前磕了下腦袋,就把體操動作都忘得一幹二淨。我本來想等好起來再過來訓練的,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薛教練嚇了一跳,連忙問她到底磕了哪兒,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腦子哪裏受傷沒。

    周小曼搖搖頭,睜眼說瞎話:“都查過了。我外公給找的腦科專家,也沒發現有什麽問題。就是我身體的本能好像還在。前兩天我還側空翻來著。可是我完全不記得究竟是怎麽回事。”

    薛教授眉頭緊鎖,她也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然而身體本能還在就好,就跟一個人忘了一支舞,但有舞蹈基礎就不是問題。

    周小曼被勒令以後都不允許碰碳酸飲料,得嚴格按照食譜來,連喝水都要控製。她現在能理解,為什麽她上輩子能夠胖成那樣了。如果長期維持高強度的體育鍛煉又嚴格控製飲食,一旦放縱的後果可以參考馬拉多納。

    薛教練讓她跟家長商量一下,再決定是否去當平麵模特拍照片。周小曼卻不願意驚動周文忠。直覺告訴他,周文忠是不會同意的。他應該也不會允許她手裏有多少錢。

    沒有可樂的安慰劑作用,又為是否去拍照片猶豫不決,周小曼整個人情緒都低落了下來。到了老年大學,薑教授還在跟他的學生們聊天。其實對這些有錢有閑的老人而言,來老年大學,更多的意義就是找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