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我才不要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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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孫喆帶著化妝師走出來的時候, 後者看著麵色蒼白卻唇色如血的周小曼,低聲咒罵了一句, 直接抬腳踹朋友:“滾蛋吧你,拍什麽火係精靈。這分明就是最好的吸血鬼人選。”
孫喆嚇了一跳:“吸血鬼選好了啊。還是大剛老師推薦的,那模特拿過好幾個獎, 很不錯的。”
化妝師翻白眼:“滾蛋吧你, 就是這個, 吸血鬼,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吸血鬼。”
周小曼被稀裏糊塗地拉著去換衣服, 然後上妝。
程明明拽著川川的胳膊, 怒不可遏:“眼睛珠子要黏在人家身上了吧。那就是個不要臉的臭婊.子,不知道跟多少人睡過了。你看她走路的樣子, 一扭一拐的,正經人哪裏會這麽走路。成天搔首弄姿的, 就會勾引人。醒醒吧,你們男的就是眼睛瞎了。”
川川不耐煩地甩著胳膊,低斥道:“你別發神經!人家又沒惹你。”
程明明簡直要跳起來了:“她都勾引你了, 怎麽叫沒惹我?!成天端著, 好像多高貴的樣子,不過就是爛貨一個, 就會裝!”
川川拽著她去走廊,低吼道:“你閉嘴,你還想不想有錢看電影了?”
周小曼沉浸在回憶裏, 如墜冰窟。從一開始的孤立到後麵的霸淩。她跟遊魂一樣,在學校裏被不斷地欺負。零花錢被搶走,被逼著給同桌寫作業,走在路上被突然推倒,伴隨著欺辱的,是旁觀者快活的笑。
那一幅幅畫麵仿佛活了一樣,即使她不閉上眼睛,它們也會不懷好意地獰笑著,衝擊著她的視網膜。
穿著印有“機械廠職工子弟中學”字樣校服的少女,被強行按著跪在地上,兩個女生左右開弓地扇她耳光。旁邊人圍觀起哄,不時有人大聲叫好“扇狠點兒,讓她知道這是誰的地盤”。有老師經過,被告知他們在玩遊戲後,就漫不經心地走了。
同樣是這個少女,穿著棉服,被拽到廁所裏,強行壓在水龍頭上衝洗腦袋。班主任過來用衛生間,她們說她頭上掉了鳥屎,她們幫她清洗。班主任惡心地皺皺眉,走了。
曆史課上,老師說明朝嚴嵩父子的軼事,說到嚴世蕃吐痰,必定要吐在赤身裸.體的美貌侍女的口中,稱為“美人盂”。下課後,一堆人圍著她,強迫她跪在教室後麵,掐著她的下巴張開嘴,全班人都笑嘻嘻地往她嘴裏吐痰。
她向老師求助,老師調查的結果是她在撒謊,所有人都說沒這回事。
她哭著找薑黎,可不等她開口訴說遭遇,薑黎先態度冷淡地告訴她,她的事情,由她爸爸處理。
薑教授夫妻眼睛全在周霏霏身上,得意於小公主拿了芭蕾舞比賽的獎牌,書法作品也被送到日本去參展了。周小曼的話才剛開口,黎教授就笑著表示,她爸爸會負責好她的教育問題。
周文忠隻會罵她,嗬斥她隻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博取大人的關注。好端端的在學校裏上課,為什麽別人都沒事,隻有一到她身上,永遠那麽多事。如果真有人對她不友善,也是她不懂得如何跟人好好相處。她應該做的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去好好自我反省,掌握與人相處的技巧。
沒有人相信她,沒有人幫她。
專家振振有詞地說,那些校園霸淩事件的受害者集中特點是:膽小怯懦沒有朋友,缺乏與同齡人溝通相處的技巧。
多麽完美的特點總結啊。誰讓你有這些特質的。
為什麽你被挑中成為被欺淩的對象,肯定是你有哪裏做錯了。要麽你穿錯了衣服,要麽是你選錯了發型,總之,你肯定有什麽地方是不對的。
世界是多麽的公平公正,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哈哈,多麽美好的世界。那麽這個世界為什麽還需要法律警察,還需要司法機關呢!老天爺明明可以事無巨細地做出所有公平公正的裁決。
孫喆亢奮不已,被遺落人間的小吸血鬼從開始的孤獨迷茫甚至脆弱無助,到中間的驚愕無措,再被激發出嗜血的強大力量。太棒了,這是可以摧毀一切的憤怒的力量。
化妝師在邊上驚呼:“太完美了。喆喆,你必須得相信我,這就是最完美的吸血鬼。很好,就是這種燃燒的狀態,我們還可以來一組墮落的火精靈。”
周小曼又被推去換了另一套衣服,然後臉上多了幾道油彩,頭上也被抓了個說不清風格的新發型。從吸血鬼就一下子變成了精靈。周小曼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大概都不是人吧。
她這一下午,擺造型擺到身體都快拗斷了。好在她的身體有練藝術體操的底子,拗出的造型連她自己從鏡子看到了都嚇了一跳。結果這幅眼睛溜圓的驚愕模樣也被抓拍了下來,是受驚的精靈。
到了傍晚六點鍾,周小曼的拍攝任務終於結束了。雖然隻拍了半天,究竟會選用幾張照片還不定,孫喆還是給了周小曼五百塊錢,算是開門紅的意思。
周小曼愣了一會兒,才從孫喆手裏接過錢。她已經很久沒體驗過這種幹活拿錢的感覺了。工作以後,工資打進銀行卡裏,感受沒有拿著現金強烈。
孫喆心情相當不錯。他連挑選照片都顧不上了,決定先請靈感的繆斯吃頓飯。
周小曼搖搖頭,她沒什麽胃口,唯一想喝的可樂,現在還不能碰。憤怒的情緒宣泄完畢以後,她沒有覺得更輕鬆一些,反而因為一下子空了,整個人不知所措起來。
先付錢給川川吧,好歹人家等了一下午。周小曼看著手裏的文化衫。她刮破的連衣裙,已經被好心的服裝姐姐給縫好了。
周小曼從包裏掏了五十塊錢出來。這是她一早準備好的。就算今天情況不順利,碰到了騙子,沒拍成照片。但川川陪她走了一遭,她就不能讓人家白走。
周小曼找遍了工作室,也沒看見川川人影。
管服裝的姐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找什麽呢?你那兩個朋友,早走了。”
周小曼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們走了?”
服裝姐姐點點頭:“是啊,那個女的發了脾氣,然後那個男的也追著跑出去了。”
周小曼氣得七竅生煙,她有種遭到背叛的羞恥感。她的感情是沒有價值的,她付出的信任也沒有價值。
孫喆收拾好了東西,笑眯眯地過來招呼周小曼:“走吧,總要吃點兒東西嘛。水果沙拉怎麽樣,拿酸奶代替沙拉醬。”
周小曼原本還想拒絕,她不習慣於跟別人關係太親近。然而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輕易得罪雇主,她需要這份外快,她需要錢。
她用ic卡給薑教授家打了電話,借口體操隊晚上聚餐。她吃過飯再回去。
孫喆選了家口味清淡的館子。他長期跟模特兒合作,知道這些人吃口青菜都要先用麵紙將油吸幹淨。
周小曼的晚餐是一份黃瓜,沙拉醬用酸奶代替,裏麵放了半隻西紅柿。她的情況算好的了,起碼蔬菜不忌口。像易胖體質的丁凝,連吃菜葉子都要數著。
孫喆先誇獎了一下她今天下午的表現,實在出乎他意料的完美。她呈現出來的狀態,比她的五官比她的身材更美。他興致勃勃地問她有沒有興趣簽一家模特公司做代理,以後可由對方幫忙接活,這樣才好長做長紅。
周小曼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個詞,簽約。她抬起眼睛,疑惑地看孫喆:“我自己能簽約嗎?”
孫喆笑了:“你才十四歲,得你父母替你簽合同。你放心,是正規公司,旗下的模特都很有名的。這兩年平麵模特的概念才興起,少女服飾的雜誌也起來了。不然他們還不要平麵模特兒呢。我把資料給你,你好好跟你家裏人說。到時候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幫忙牽線搭橋。”
周小曼猶豫了一下,先點頭應下:“那麻煩你了,孫哥。”
兩人聊了一會兒拍攝工作。孫喆建議她保持住個人特色,努力做到以後要是提到某個標簽,別人能夠一下子想到她,那就算是給自己打開知名度了。
周小曼發現這人對於“火玫瑰”的概念特別執著,一直強調她要堅持這一點。她幾乎要忍俊不禁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哪裏像火玫瑰。
“眼睛,你的眼睛藏著火,在熊熊燃燒著。你的眼睛,讓我想到了納斯塔霞。”
周小曼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孫喆熱情地向她推薦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等聽完小說簡介以後,周小曼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人可真夠會選擇對象打比方的。選什麽人說不好,非要找個慘遭橫死的對象。
他們聊了半個小時,結束了晚餐。周小曼堅持自己買單,理由是平生第一次掙錢,怎麽也該表示一下。好在他們吃的不多,一份簡餐跟黃瓜沙拉加在一起,是五十七塊。
周小曼微笑著告辭,慢慢走路去坐公交車。今天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縱使回想起往事令她惡心不快,但好歹能有門路掙錢了。看樣子孫喆對她還算滿意,那麽以後有合適的機會,他應該還會找自己拍照片。
她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差點兒被橫衝過來的少年撞到。
川川喘著粗氣跑到她麵前。他上半身還**著,就跟街邊被烤熟了的羊肉串一樣,表麵流著油,身體“滋滋”往外冒著熱氣。他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跟周小曼道歉:“對……對不起。明明突然間鬧脾氣。她這人有點兒人來瘋,我怕她真出事兒。”
周小曼沉默地往後麵退了一步,聲音異常平靜:“你失約了。”
川川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對不起,真對不起。”
他當時拽著怒不可遏的程明明去外麵走廊上,想跟對方講道理。結果程明明咬死了周小曼就是想勾引他,堅決不讓他跟周小曼有接觸。程明明一直不停地哭,說他見異思遷,看到條件好的周小曼就看不上她了。蒼蠅愛爛肉,誰都想叮一口。
後來程明明鬧得厲害,要往馬路中間撞。川川怕她真會鬧出人命來,隻好先哄她,陪她去看電影了。為著兩張電影票,他的手表還押在典當行裏。
當時他想的是,等從周小曼手上拿到五十塊錢的報酬,就去將手表贖回來。
可是現在,麵對周小曼冷冰冰的臉,川川神差鬼使地冒出了一句:“你別生氣了,今天的錢我不要了。”
周小曼被氣笑了。她將文化衫丟進川川懷裏,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你這人,根本不值得被信任。連自己是什麽樣子都搞不清楚,還裝什麽大頭蒜。”
川川麵上漲得通紅,先是期期艾艾地道歉。後來看周小曼根本沒有諒解的意思,他也火起來了:“你要真不相信他們,為什麽要去拍照片?明明你們那麽熟,還拽著我裝模作樣個什麽勁兒。我也不需要你的信任。稀罕啊!最煩你們這種人高高在上的樣子,以為很了不起一樣。”
周小曼氣得跳上了回薑教授家的公交車,朝車窗外吼了一聲:“你根本就沒搞清楚你錯在什麽地方。言而有信,契約精神,你懂不懂?!”
川川看著絕塵而去的公交車,憤恨地發出了一聲咒罵。程明明先前說過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我們為什麽要當她是朋友。她根本就看不起我們,我們自然也不用把她當回事。”
周小曼坐在公交車上喘著粗氣。車上沒有空調,即使開著窗戶,晚風依然燥熱。她嘲笑自己像個白癡,難道重生回十四歲,腦子也會變成十四歲嗎?居然會為一個小孩子的失約而憤怒不已。
最悲哀的人是她吧,連值得信賴的朋友都沒有。
隻有她自己,唯一能夠任性依賴的,隻有她自己。
童樂坐在車廂的最後一排,盯著周小曼看了很久。他覺得這個女孩子怪怪的。公交車中途停靠的時候,童樂挪到了周小曼的後座,敲了下她的肩膀:“哎,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想想上輩子的自己,還真是遲鈍的可怕。明明周文忠夫妻帶著周霏霏單獨住了二樓,就自己被丟在一樓,自己竟然完全意識不到有什麽不對勁。大約人真是跳出了圈子,才能看清楚很多事。而身處圈子中,就會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周小曼靦腆地笑了,表示晚上水果吃多了,上了幾回廁所。
吃過早飯後,薑教授要到老年大學給學生上課,順便帶周小曼去體校練體操。她心裏舒了一口氣,一早醒來她就犯愁,昨天她暈暈乎乎的,沒問那位恨鐵不成鋼的教練,到底在哪兒訓練。
老人走路慢騰騰的,也不打車,就在林蔭道上慢悠悠地走。他問了周小曼的期末成績,隻點點頭,讓她好好學習。
周小曼心頭有些激動。她覺得薑教授問這個,應該不是隨便問問。因為除了周文忠外,沒有任何人關注過她的考試成績。
她揚起大大的笑臉,強調自己一定會好好學習的。她調皮地眨了下眼睛:“我要是考不好,說我的功課都是外公輔導的,外公豈不是會很沒有麵子。”
薑教授一本正經:“學習是自己的事。孔子弟子三千,有成就的也就七十二名。他教了兩千多個不出眾的弟子,也不影響他是孔聖人。”
周小曼吐吐舌頭,嘿嘿幹笑。看來她裝嬌俏可愛並不能搔中老人的癢處,她得表現的更加穩重踏實些。
薑教授將周小曼送到體校門口,自己晃悠悠的,繼續朝老年大學走。可憐的陸小曼在門口就抓瞎了。她哪裏知道藝術體操的訓練場地在哪兒。
傳達室的門衛冷著一雙眼,隻顧著聽廣播裏的咿咿呀呀,壓根不理睬她的詢問。她再問,對方就“砰”的關上門,丟下一句“連地方在哪兒都搞不清楚,還練什麽練!”
周小曼本能地愧疚起來。她傻站在體校的大門口,希冀能夠碰上薛教練。她等到了太陽開始火辣,也沒見薛教練的身影。
倒是有個穿著運動服的高個子女孩從她身邊過時,翻了個白眼:“知道你是我們得獎的大功臣,也不用在這裏顯擺。”
周小曼尷尬不已。對方顯然是認識她的,可惜她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她隻能幹笑著:“我等你呢。”
少女古怪地瞥了她一眼,目光談不上友好:“你想幹嘛啊。要想比試,咱們場上見真章。”
周小曼完全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好了。看來這紮著馬尾辮的美少女還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後麵又來了個漂亮姑娘,看到她倆站在門口,忍不住催促:“行了,周小曼、丁凝,你倆還不趕緊去訓練場。遲到了,薛教練可是會讓我們連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