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獨立旅旅部。
    作戰指揮室內，煙霧繚繞。
    丁偉背著手，站在巨大的沙盤前，眉頭緊鎖，目光死死地盯著沙盤上的小旗子，審視著敵我態勢。
    孔捷則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端著一個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著熱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唯獨李雲龍，背著手在不大的房間裏來回踱步，腳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吱呀作響。
    孔捷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放下缸子。
    “我說老李，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轉悠得我眼都快花了！”
    “你不嫌累，我還嫌暈呢！”
    李雲龍猛地停下腳步，瞪了孔捷一眼。
    “老孔，你這話說的！”
    “以前當團長，槍林彈雨老子哪個不是衝在第一個？”
    “現在倒好，手底下快兩萬人了，卻隻能貓在這指揮部裏等消息。”
    “他娘的，這高級指揮員當得就是不得勁！”
    他咂咂嘴，一臉的不習慣。
    孔捷被他逗樂了，嗤笑一聲。
    “瞧你那點出息！”
    “以前你手下千把號人，你跟著部隊跑，那是應該的。”
    “現在呢？獨立旅攤子多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近兩萬張嘴等著你喂飯，你一個人跑得過來嗎？”
    “安心坐著吧你！”
    孔捷指了指地圖。
    “東、南、西三路，咱們都占著絕對優勢，捷報頻傳。”
    “北路那幫縮頭烏龜，被張大彪他們死死摁在大孤鎮，動都不敢動。”
    “要急，也該是小鬼子急得跳腳才對！”
    “你李大旅長急個什麽勁？”
    一直沉默的丁偉抬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落在李雲龍身上。
    “老孔說的在理，咱們現在是優勢在我，犯不著自己亂了陣腳。”
    丁偉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探究的笑意。
    “不過話說回來，老李，你這麵子可真夠大的啊！”
    “那個晉綏軍新晉名將楚雲飛，為了你，居然敢公然違抗他頂頭上司的軍令？”
    “嘖嘖，這事要是傳出去，怕是整個二戰區都得炸開鍋！”
    丁偉補充道：“要不是楚雲飛的358旅的炮營及時開火，壓製了鬼子炮兵，軍區主力那邊可就危險了。”
    “而且，他還雪中送炭，直接派了兩個主力團，幫咱們四團穩住了西線，這份人情可不小。”
    提到楚雲飛，李雲龍頓時來了精神，腰杆一挺，臉上寫滿了得意。
    “嘿嘿，那必須的！”
    “他楚雲飛可是冒領了老子打掉阪田聯隊的功勞！”
    “這回他出點血，幫兄弟一把，那叫天經地義！”
    李雲龍大手一揮，渾不在意地說：“再說了，他楚雲飛是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幫咱們，就是幫他自己！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懂！”
    孔捷和丁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笑意。
    這老李，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本事，真是一點沒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滴滴滴”聲打破了室內的談話。
    丁偉手邊的536型步話機指示燈閃爍起來。
    他迅速拿起聽筒。
    “喂，我是旅部丁偉。”
    聽筒裏傳來張大彪略顯焦急的聲音，背景是嘈雜的風雨聲。
    “報告旅部！我是張大彪！”
    “北路陣地剛剛發現大批鬼子航空隊！”
    “機群規模很大，初步判斷至少一個飛行聯隊！”
    “他們從河源縣城方向過來，越過了我方陣地上空，沒有進行轟炸！”
    “目標方向……是平安縣城！”
    話音落下，指揮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李雲龍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孔捷猛地站起身，手裏的搪瓷缸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丁偉握著聽筒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鬼子的航空兵！
    而且是衝著平安縣城來的！
    李雲龍一個箭步衝到步話機旁，幾乎是搶過了丁偉手裏的聽筒。
    他對著話筒大聲吼道：“張大彪！”
    “你給老子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飛過去的是些什麽鳥玩意兒？！”
    “是轟炸機還是戰鬥機？看清型號沒有？！”
    聽筒裏傳來張大彪混合著風雨聲的回應，聲音有些斷續，但依然清晰。
    “旅長！天太黑，雨也大，看得不頂真切！”
    “不過，那飛機的輪廓俺還是能分辨個大概！”
    “看著……看著像是鬼子的九九式襲擊機！”
    “對！就是那玩意兒！飛得不高，嗡嗡聲老大，清一色都是這種！”
    九九式襲擊機？
    李雲龍愣了一下，隨即緊繃的臉猛地鬆弛下來，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狗日的九九式襲擊機？”
    他猛地一拍大腿，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他娘的！嚇老子一跳！”
    “老子還以為捅了馬蜂窩，招來鬼子什麽戰略轟炸大隊呢！”
    “鬧了半天，就派了這麽一群專門舔地皮的鐵蜻蜓過來！”
    李雲龍的嗓門震得屋頂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
    “一個飛行聯隊的九九式襲擊機，聽著嚇人！”
    “可這玩意兒，它得降低高度才能掃射投彈！”
    “咱們是隻有九門高射炮不假，可咱們的寶貝疙瘩——M2老幹媽重機槍可不少！”
    他大手一揮，豪氣幹雲。
    “那玩意兒，有效射程夠得著天！”
    “打這種低空飛行的慢家夥，跟打鳥沒什麽區別！”
    丁偉冷靜的目光迅速掃過沙盤，手指點在了平安縣城北側的一處明顯隆起的山丘模型上。
    “老李，北山！”
    他抬頭看向李雲龍。
    “把警衛營的重機槍，還有旅部直屬的機槍連，全部拉到北山山頂去！”
    “那裏視野開闊，居高臨下，正好是個天然的防空陣地！”
    李雲龍眼中精光一閃，用力點頭。
    “對！就這麽幹！”
    “老丁，你小子跟老子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臉上露出標誌性的獰笑，拳頭狠狠砸在桌麵上。
    “傳我命令！”
    “讓警衛營和機槍連，立刻！馬上！把所有能對空的重機槍都給老子扛到北山頂上去！”
    “給老子構築好陣地！”
    “隻要小鬼子的飛機敢把腦袋伸低一點！”
    “就給老子狠狠地打！往死裏打！”
    “老子今天要讓這幫鐵鳥知道知道，誰才是這平安縣上空的主人！”
    “是！”
    通訊兵響亮應諾，立刻轉身跑去傳達命令。
    指揮室裏的緊張氣氛，瞬間被一種臨戰的興奮和殺氣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