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蝗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中回蕩，帶著一種歇斯底裏的質問。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陸軍大臣畑俊六低垂著頭，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參謀總長載仁親王也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海軍大臣米內光政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仿佛討論的是火星上的戰事。
    他們都清楚，天蝗的憤怒，更多的是一種無能狂怒。
    質問斯拉夫人？
    誰去質問？
    拿什麽去質問？
    難道再發一份措辭更加嚴厲的外交照會？恐怕隻會換來對方更加輕蔑的嗤笑和更加肆無忌憚的行動！
    軍事報複？
    諾門罕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帝國的主力深陷龍國戰場這個巨大的泥潭，國力、軍力都已捉襟見肘，如何有餘力再在北方開啟一場與紅色巨熊的全麵戰爭？
    那無異於自取滅亡！
    天蝗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的怒火，在短暫的爆發後，漸漸化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充滿了血絲，也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憋屈。
    曾幾何時，他們大倭寇帝國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視整個東亞如囊中之物。
    可現在，區區一個八路軍，在得到了那頭北極熊的些許支持後，竟然就能讓帝國在華北的方麵軍感到棘手，甚至讓整個大本營都為之震動！
    這簡直是帝國的恥辱！
    良久，天蝗才用沙啞的聲音開口，語氣中充滿了不甘：“支那戰場，必須盡快解決！不能再拖下去了！”
    “傳朕旨意，讓杉山元務必想盡一切辦法，在最短時間內，殲滅這股擁有坦克的八路軍！不惜一切代價！”
    “至於斯拉夫人……”天蝗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暫時……隱忍！但這筆賬，帝國記下了！遲早有一天，要讓他們連本帶利地償還！”
    無能為力啊！
    麵對那頭紅色巨熊的獠牙，即便是他這位被萬民尊崇的天蝗，此刻也隻能選擇暫時咽下這口惡氣。
    這種感覺，讓他憋屈到了極點！
    禦前會議室內的空氣，因為天蝗那句帶著濃濃不甘與隱忍的“暫時……隱忍！”而變得更加壓抑。
    大臣們都低垂著頭，不敢直視禦座上那位臉色陰沉的天蝗。
    他們都清楚，這份“隱忍”的背後，是帝國麵對強大外力時的無奈與屈辱。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會議室厚重的橡木門被輕輕推開。
    一名身著筆挺製服的侍從官，手捧著一份電報，邁著碎步，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他的出現讓原本凝固的氣氛泛起了一絲漣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他手中的那份電報。
    在這個節骨眼上，能直接送到禦前會議的，必然是十萬火急的軍情。
    侍從官走到禦案前數步之遙，深深鞠躬，然後用一種盡可能平穩，卻依舊難掩急促的語調稟報道：“陛下，諸位大人，華北方麵軍司令官杉山元大將特急電報！”
    天蝗裕仁原本因憤怒和無力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神，微微一凝，但旋即又變得有些疲憊。
    他剛剛才下達了不惜一切代價殲滅八路軍坦克部隊的命令，現在杉山元又發來急電，還能有什麽好消息不成？
    “念。”天蝗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種意興闌珊的疲憊。
    “哈伊！”侍從官再次躬身，然後展開電報，清晰地念誦起來：“華北方麵軍司令官杉山元，謹奏陛下：”
    “奉敕，方麵軍已緊急部署，應對晉省泰源之危局。已命令駐石門之第110師團，及駐邯鄲之獨立混成第1旅團，即刻向泰源方向開進，務必穩定戰線，遲滯當麵之八路軍李雲龍部坦克集群。”
    聽到這裏，天蝗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這與他剛才的命令倒還算吻合。
    侍從官繼續念道：“為確保能有效摧毀敵坦克集群，方麵軍航空兵已加強偵察與攻擊力度。同時，已嚴令第一軍筱塚義男中將，不惜一切代價，組織現有反坦克火力，並動員部隊進行近距離爆破作戰。”
    “然，”侍從官的語調在這裏微微一頓，“筱塚將軍電告，敵T26坦克數量眾多，且有斯拉夫軍事人員直接參與指揮跡象，其作戰協同嫻熟，對我軍防線構成極大威脅。我軍現有反坦克武器，恐難有效應對其集團衝鋒。”
    “故，杉山元司令官懇請大本營，緊急協調關東軍司令部，請求其立即派遣至少一個戰車聯隊，及一個野戰重炮聯隊，火速南下增援泰源戰場！以期能以鐵克鐵，徹底粉碎八路軍之囂張氣焰，並對斯拉夫人的介入予以堅決回擊！”
    電報念完，侍從官恭敬地將電報呈上。
    會議室內，氣氛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杉山元的請求，並不出乎意料。
    麵對數十輛蘇式坦克的威脅，華北方麵軍自身缺乏有效的反製手段，尋求關東軍的裝甲和重炮支援，是合乎邏輯的應對。
    然而，這個請求，卻像一根針，再次紮在了天蝗和在場諸位大臣最敏感的神經上。
    關東軍！
    又是關東軍！
    諾門罕的陰影尚未散去，現在又要從關東軍抽調寶貴的戰車和重炮去對付八路軍的坦克？
    這豈不是意味著，帝國最精銳的陸軍力量，要被不斷地消耗在與這些得到斯拉夫人支持的“泥腿子”的纏鬥之中？
    天蝗裕仁聽完電報，臉上那剛剛因為憤怒而泛起的些許潮紅，已經徹底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厭倦和索然無味。
    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接那份電報，隻是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侍從官退下。
    “知道了。”
    天蝗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沒有憤怒，沒有急躁，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看著麵前這些帝國重臣，看著他們臉上或凝重、或憂慮、或閃爍的表情，突然覺得一切都那麽的……無趣。
    “增援……又是增援……”天蝗喃喃自語，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在場的每一個人，“帝國的勇士們，難道就隻能用這種添油戰術，去應對支那層出不窮的麻煩嗎？”
    “那個李雲龍……還有那些斯拉夫人的坦克……就像是打不死的蒼蠅一樣，嗡嗡作響，令人煩躁！”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興味索然：“此事，交由大本營陸軍部與關東軍司令部自行協商吧。”
    “朕……乏了。”
    說完，天蝗緩緩站起身，甚至沒有再看那些大臣一眼，便在侍從的攙扶下，拖著沉重的腳步，向會議室的側門走去。
    那略顯佝僂的背影，與他身上那象征著無上權威的大元帥服，顯得格格不入。
    隻留下滿室的帝國重臣，麵麵相覷，心中百味雜陳。
    天蝗的“興味索然”，比之前的雷霆震怒，更讓他們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
    這不僅僅是對當前戰局的失望，更像是一種對整個“聖戰”前景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