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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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劉綽一醒來就被刺史府給她的超規格待遇給嚇了一大跳。
    足足有七八個人伺候她洗漱穿衣。她來的匆忙,並未帶換洗的衣服。且古人本就不會天天沐浴更衣,但刺史府居然也能連夜備出好幾套符合她身量的衣服來,讓她挑選。
    刺史夫人劉氏親自陪著她用飯,看她的眼神裏滿是感激與敬畏。
    飯後,張愔親自來接她到張仆射休養的院子複診。
    院子外,聚集了各色文武官員。有不少人看著一臉疲憊,應該是聞訊後星夜從各地趕來的。
    院子裏,烏壓壓站滿了醫者。他們當中有些人一晚上沒睡覺,聚在一起研究劉綽那瓶速效救心丸。
    劉綽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患者身份非同一般,她畢竟年紀小,張家又有自己用了幾十年的醫者,府中聚集了這麽多名醫,自然是要讓他們幫著判斷一下藥性和藥理。
    張愔卻是十分意外。因為,醫者們全都覺得瓶中的丸藥配得恰到好處,堪稱完美。竟沒有一人提出質疑。李良醫更是跟刺史府那位醫官抱頭痛哭,老淚縱橫,感歎劉綽可惜是個女子,否則定能成為一代大家。
    所以,當劉綽一出現在院子附近,就被數十雙熾熱的眼睛死死盯住。
    過了一夜,張仆射的氣色看著不錯。
    劉綽給他把過脈後,隻道:“仆射還是要注意休息,不可太過勞心費神。無論是公文還是外頭趕來探病的下屬,若非十萬火急,能不看就不看,能不見就不要見。”
    她本想說,這個世界離了誰都照常運轉的,最終還是憋在了心裏。
    “劉五娘子,老夫的身體已無大礙。有些幾十年的老部下,都是生死兄弟,總歸可以見見的吧?”張仆射詢問道,說話的口吻竟十分的底氣不足。
    劉綽歎息一聲,“若是非要見,便再等上兩日,等他們人到得再齊全些,到院子裏去一起見。到時,仆射注意穿得厚實些,務必做好保暖。若是一個一個這麽進屋子裏探望,也是勞神。”
    張建封笑道:“這個好!”
    看到老人家床頭的桌案上已然放上了幾本公文,劉綽皺眉。
    老小老小,要想讓老人家聽話,就要像哄小孩子一樣。
    她用哄小孩的語氣道:“普通的公文,交給幕僚們處置就好,仆射就安心休養。若實在不放心,不如找個可信賴的人念給您聽,您隻需給個決斷就行。”
    張愔喜道:“阿耶,這法子好!”
    張建封也道:“就這麽辦!”
    從張仆射那出來,劉綽就被一群醫者給圍住了。
    “劉五娘子,在下有事請教!”
    “劉五娘子,且慢!”
    張愔解圍道:“諸位,不如到我那裏坐下來,與劉五娘子一起診斷家父的病情!”
    醫者們見到新奇有效的方子自是十分激動,也顧不得許多,紛紛讚同道:“如此甚好!”
    賓主入座。
    張愔開門見山問:“劉五娘子,昨日夜裏,你給家父先用的散劑,不知那是何物?”
    劉綽有些心虛道:“那是根據陶弘景的《輔行訣髒腑用藥法要》所配的硝石雄黃散!”
    “劉五娘子手中有《輔行訣》?”李良醫激動得站起身道,“據聞這本書乃是陶仙人輔助自身修行所用,除了茅山宗宗門,世間已極難見到!老夫活了這把年紀了也一直無緣得見!”
    “劉良醫,此書竟如此珍貴麽?”張愔不禁問道。
    “回稟三郎君,陶仙人登仙已近三百年了。他老人家傳世醫書甚多,但這本輔行訣卻不在其中。”刺史府上那位姓劉的醫者道。
    劉綽有些吃驚,心道:“怪不得竟無人想到用這個方子呢。此書如此難得,李二是從哪裏翻出來的?”她之前說此藥無毒,不過是意指砒霜之類的。這散劑簡直堪比黑火藥,一個弄不好就能燒起來。
    陶弘景是南朝齊、梁時的道教學者、煉丹家、醫藥學家。這藥大約是他煉製長生不老之藥的時候發現的。
    道教所尊奉的祖師老子姓李,故而李唐皇室尊其為先祖,將道教尊為國教。唐代崇尚道教,許多醫者同時也是道士,藥王孫思邈便是如此。
    張愔看著劉綽的眼神變了變道:“想不到,劉五娘子對修仙問道一事也有所涉獵,竟能將此奇書尋到!”
    劉綽總感覺這位張三郎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趕忙解釋道:“我本人對修道之事真是半分不通。此書乃是我那位忠州的朋友贈予的生辰禮。”
    “如此,劉五娘子這位朋友倒真是有些手段!”張愔的聲音有些玩味之意。
    “劉五娘子後來給仆射用的那瓶丸藥,起效神速,莫非也是從此書中習得?”劉良醫追問。
    今早,張建封又發作了一次。守在屋內的劉良醫本想喊人,張建封卻要他將劉綽留下的那瓶藥拿過來。服下後沒多久,就緩過來了!
    他仔細研究過,那藥丸比雨滴般大小,棕黃色,氣涼,味微苦。放在舌下含化即可,可比湯湯水水的方便多了。若是陶仙人輔助修行所用的神藥,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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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綽一時被問住了。
    為了自製速效救心丸,她使用了珍貴的對一號公務員的谘詢權,是在一號公務員這個超強外掛的指導下,才配置出了速效救心丸。如今這‘可通神明’的神通隻剩下二十六次了。
    她不想竊取章臣桂女士的不世之功,可看這些人提到《輔行訣》時那激動的神情,必定要向她借書去看的。
    若說是,他們在書中找不到相應記載,就穿幫了。
    若說不是,這幫癡迷於醫術的老醫生們就要追著她問東問西了。
    劉綽故作為難道“此藥並非《輔行訣》中所載,我不過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僥幸發現龍腦香可以緩解心疾患者的不適。”
    既是獨家配方自是不好意思繼續追問。何況,這藥裏頭有龍腦香,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劉五娘子,為何要將散劑換成丸藥?這其中可有什麽關竅?”張愔道。
    “硝石雄黃散畢竟是道士修行所用,力大勢猛。仆射並非修行者,自是不可多用。而速效救心丸的成分就沒那麽霸道了,藥性溫和,服用起來口感也更好。”劉綽解釋道。
    幾位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李良醫開口道:“五娘子,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能否有機緣借閱娘子的這本《輔行訣》?”
    “前輩想看,晚輩哪有不允的道理。”劉綽道。
    幾位老醫者各個都媽滿麵喜色。“劉五娘子,真是蕙質蘭心,通情達理啊!”
    “張參軍,這是我昨夜寫就的食譜,若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隻管讓府上的飲膳師傅到劉宅尋我便是。”劉綽從袖子中取出一張紙,交到張愔手裏。她起身告辭,“我看仆射這裏也算安穩了,這便要回去再做幾瓶速效救心丸出來。”
    張愔道:“多謝,我這便讓人套車!”
    劉綽推辭:“不必如此,張參軍,您忘了,我是騎馬來的。”
    張愔堅持道:“萬萬不可,便是不套車,我也一定要親送劉五娘子回去!此番真是有勞了!”
    說完,便衝守在一邊的丁管事使了個眼色。
    李良醫等人也道:“是啊,多虧了劉五娘子妙手回春啊!”
    劉綽隻好繼續跟這些老前輩們客套,“哪裏哪裏,晚輩不過略懂皮毛,往後還要多跟各位前輩討教學習才是!”
    回去的時候,還是坐了車。馬由刺史府仆人牽著跟在車後。
    劉綽坐在車裏,張愔就騎馬在馬車旁跟著。
    車裏頭,除了川芎和龍腦香這些藥材外,還放著滿滿的謝禮。
    劉綽挑起簾子,看向一旁的張愔,總覺得他這次跟著自己回家不是單純為了登門致謝。
    到家後,劉綽發現自家院子裏也快被送謝禮的人踏破門檻了。她還在刺史府沒回家,那些被張建封一手提拔上來的文武官員便派人上門道謝了。
    因為使張仆射轉危為安,劉五娘子再次在彭城聲名大噪。他們見不到張建封,心意便隻好往劉宅表示了。
    都是州府裏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人,劉主簿幹脆請了一天的事假,在家應酬。
    本以為,張愔上門是為了將這些討好刺史府的人都支走。沒想到,他親自提了藥材,將劉綽送回了居住的院子,之後一言未發就走了。
    結果,送禮的人變得更多了。
    劉綽的幾個叔父也都跟著在自己所在的司曹裏很是風光了一陣子。五房所有未婚郎君和女娘的婚嫁之事也跟著水漲船高。自此之後,劉綽的幾位叔母見到她比見到自己親娘都熱情。
    便是劉蓉、劉萍和劉芳這幾個出嫁的女眷那裏,也去了許多想通過劉綽走張建封的門路來攀交情的。
    真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三月,劉老爺子生辰的時候,徐州、泗州、濠州大小所有官員都派人送了賀禮。徐州當地的官員更是親自登門賀壽。
    到了正宴的時候,張愔竟本人親至。明府、縣尉等劉主簿在縣衙裏的一眾同僚直接被徐州別駕、長史等擠出了主桌。
    劉氏五房所有兒子的院子裏都塞滿了客人。唱禮單的老仆人嗓子都喊啞了,依然滿麵紅光精神抖擻。劉氏五房多少年來也沒這麽熱鬧風光過。
    劉綽生怕劉翁一個激動再病發。孫子孫女們到主桌上向劉老爺子祝壽時,伏在劉主簿耳邊叮囑了一句,“阿耶,祖父的身子可吃不了酒,您記得幫著擋一擋。藥呢,我就放在窗邊的小幾上了。”
    全程,張愔都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三月十七,劉綽生辰當天,三州大戶和軍政官員也都以府中女眷的名義送來了壽禮。
    刺史府裏的幾個孫小姐還帶著另外幾個不大熟絡的千金跟劉綽在她的小院子裏吃了席麵。
    弄得劉綽連關起門來在房間裏偷偷摸摸唱首生日快樂歌送給自己都做不到了。
    劉綽第一次感受到了權勢的可怕。
    張建封在徐、泗、濠三州真是呼風喚雨,跺跺腳,所有人都要跟著抖三抖。
    這樣的抬舉和體麵,她得接著,更要好好表示感謝。分寸其實也很難拿捏,既不能顯得低三下四,又不能讓人覺得她小人得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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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來,為了低調不引人注意,劉綽努力減少了自己跟刺史府那邊的往來。
    當天下午,她趁送刺史府家那幾位小姐回府的機會,帶著第二批做出來的速效救心丸登門看望張建封了。
    探望是假,觀察這位公務繁忙的仆射相公的生活節奏才是真。心髒病這種老年病主要還是靠休養,若張建封一直那麽忙碌,再做多少速效救心丸都沒用。
    張建封果真在忙。書房重地,紅果不好跟著。劉綽便一個人在他書房旁的會客室裏等待。
    半個時辰裏,進進出出足有十幾人。劉綽知道,一會兒她需要把情況再說得嚴重些才行。
    會客室窗外有一方小池塘。張愔到會客室門口的時候,劉綽正趴在窗邊托腮盯著裏頭的幾尾遊魚。
    金黃色的陽光打在少女的臉上,是那麽的明媚燦爛。
    張愔停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發出聲音。她身上有一種神秘且獨特的氣質,是種這個年紀的女娘不該有的淡定與從容。
    他有些感慨,十三歲便如此出塵脫俗。再過幾年,這位劉五娘子不知會出落得怎樣風華絕代。
    眼見劉綽要轉過身來,他道:“劉五娘子,久等了。不如,我帶你去府中的園子裏賞賞花?”
    “見過張參軍!無妨,我也是剛來。”劉綽忙起身行禮,“張仆射還要忙上許久麽?說起來,這事還是您來提醒仆射更好!”
    “五娘子但講無妨!”張愔笑道。
    張愔是個很有男子氣概的成熟男人。他相貌堂堂,高大英武,年富力強。
    劉綽也不禁在心中感慨,若論心理年齡,他們兩個算是同齡人。若論外貌體格,他就是個可以給她當爹的長輩了。
    “張參軍,仆射還是該注意控製處理公務的時間,勞逸結合才好!聽府上的十七娘子講,仆射每日都要忙碌四個時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以仆射的年紀,若是再發做起來,可真是要命的。”劉綽認真道。
    張愔抬手,讓著劉綽就座才道:“家父從前每日都要忙碌至少六個時辰,如今這樣,已是減了又減了。我這次回彭城探親已有月餘,明日就要趕回虢州。不過,五娘子適才說的,我記下了,一定會告知家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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