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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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館在鳳翔城的繁華街巷。
    劉綽捧著一封信讀著,對麵的李二笑看著她。
    “現下可放心了?”
    劉綽滿麵喜色,“嗯,放心了。家中一切都好。大嫂嫂又有了身孕,餘家表兄為了參加今年的春闈已經到了長安,祖父和祖母都很高興。四兄這段時日讀書也很是用功。還有就是,純阿兄二月裏要成親。可祖父年紀大了,父親又在東宮任職脫不開身,所以明州這場喜宴是大兄代表五房去。時間過得真快啊。想不到,純阿兄都要成親了。”
    “是啊,多年未見,也不知他如今長成了什麽模樣。”李二也歎了口氣。
    “如今怕是在大街上麵對麵碰到,咱們相互之間也都認不出來了吧?”
    “算算時日,大兄這幾日就該出發了吧?”李二不答反問。
    劉綽也幽幽歎了口氣,“嗯,等咱們回到長安,大兄怕是還在明州。”
    兩個人都想起小時候的事,正感懷之際,綠柳進門稟告道:“娘子,將軍府張七娘子求見!”
    “誰?”劉綽再次確認問。
    “張將軍的嫡女,張七娘子!人此刻就在驛館門口。”綠柳特地說得具體了些。
    劉綽凝眉,“她來做什麽?”
    “說是來賠罪的。想邀您同遊燈市。”綠柳將帖子遞了過來。
    劉綽接過帖子,看了看,又遞給旁邊的李二。
    “‘劉娘子,前番多有得罪,今日特來賠罪,望能同遊燈市,共賞月華。’”劉綽重複了一遍帖子上的內容,又道,“便是要賠罪,也該是向二郎你賠罪。好端端的,她找我遊什麽燈會?”
    “看似言辭懇切,實則暗藏心機。”李二評價道。
    驛館門口,張七娘身著一襲淡青色長裙,麵帶微笑,似是春風拂麵。
    她沒想到,驛館外的軍卒竟連她的駕都敢攔。
    若不是怕引起劉綽懷疑,她定要將驛長叫來好生教訓一番。
    隨行而來的“仆人”附在她耳邊道:“休想耍什麽花招,別忘了你已經服了毒,若無解藥,三日後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我既答應了你,等著便是。一會兒,她定會應邀出來。我乃堂堂節度使府嫡女,這點麵子難道還沒有?”
    張七娘麵色微變,卻很快恢複如常,心中暗自咬牙。
    若劉綽稱病不出,她便借探病為由,闖到驛館裏頭。在李二郎麵前拆穿她的偽裝,拖也要將她拖出來。
    等了許久,一抹窈窕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
    綠柳對著張七娘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笑道:“張娘子盛情難卻,然我家娘子今夜已有他約,還請見諒。”
    “你說什麽?”張七娘氣急,“我在這驛館門口等了這般久,她竟派一個賤婢出門打發我?”
    隨侍脅迫的吐蕃探子,也沒想到劉綽竟不按常理出牌。
    張七娘是張敬則的掌上明珠,她從長安來到關中,畢竟勢單力孤。人在鳳翔府,再怎麽著,也得給張七娘一個麵子。
    可她非但沒有出門赴約,也沒有稱病婉拒,而是直白地說自己已有他約,要張七娘自己玩兒。
    綠柳也不理她,轉身就要走。
    張七娘想跟上去,卻被門口的守衛軍卒攔住,急道:“等一下,劉員外與何人相約?竟連我都不見?”
    “這……張娘子莫不是明知故問?我家娘子自然是與李二郎君有約啊!李二郎君知我家娘子因公務在鳳翔府耽擱了多日,特地從長安趕來相伴。難不成,我家娘子要放著自己的未婚夫婿不管,與張娘子同遊?”綠柳微微一笑,福了福身。
    “你這賤婢····”
    沒等她把話說完,綠柳搶白道:“我家娘子說了,張娘子身為節度使府嫡女,有氣度,好教養,定是能體恤她的。”
    張七娘臉色難看至極。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此時正從她身後經過的幾個鳳翔府百姓所聊的話題。
    他們先是對著驛館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其中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吟誦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好詞啊好詞!這詞不僅描繪了長安城上元節的繁華景象,更是巧妙地將劉娘子和李二郎君的恩愛之情融入其中。”旁邊的書生讚歎道。
    “是啊,尤其是最後那句‘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說的不正是劉娘子和李二郎君嗎?他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彼此,真是令人羨慕。”另一個書生附和道。
    隨行的女娘粉麵羞紅道:“據聞,這首詞是劉娘子特地寫給李二郎君的。兩年前,劉娘子就是憑借這首詞奪了杏花樓鬥詩大會的魁首。滿城百姓為了一睹她的手書,差點將杏花樓的門口擠破。這首詞前麵的算籌都堆成了山。”
    又一個女娘打趣道:“如今李二郎君和劉娘子就在這驛館之中。袁家阿兄在家也是行二。牆裏頭的是二郎,眼前的也是二郎。程姐姐素有詩才,如此良辰美景,可是要寫一首好詩送給袁二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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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七娘聽著這些話,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首青玉案元夕,今日逛街,她已經聽無知孩童唱了一天了。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個笑話,在被所有人嘲笑。
    “想不到,這段軼聞竟在鳳翔城也流傳甚廣。張娘子,您看,不止李二郎君對我家娘子情深意重,我家娘子對他也是一往情深。原本我家娘子是想陪二郎君出門觀燈的,可二郎君體恤我家娘子大病初愈,受不得累。便說,隻要與我家娘子在一起,便是在驛館中清談著過節也是好的。”
    綠柳走到張七娘身邊,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道。
    張七娘咬了咬牙,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本想著劉員外初來乍到,對這風翔府尚不熟悉,便想為她引引路,盡盡地主之誼。既然如此,那我便改日再來拜訪。”
    說完,她轉身上了馬車。
    “清談?沒成親便如此,真是不知廉恥!”話雖如此說,她的臉上卻流下嫉恨的淚來。
    驛館外,吐蕃探子們隱匿於人群中,時刻都打算動手,卻見張七娘铩羽而歸,不禁麵麵相覷。
    “這劉綽,真是油鹽不進。連張敬則的女兒都敢給吃閉門羹!”
    行出一段路,扮成馬夫趕車的探子低聲抱怨,語氣卻頗為讚歎。
    “哼,她不出門,我們便讓她不得不出門。”馬車另一邊的隊正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驛館中,綠柳回了話後便退了出去。
    菡萏跟在她屁股後麵,表達敬仰之情。
    “姐姐好威風!都說那個張七娘跋扈,姐姐卻輕輕鬆鬆就把她打發了。”
    綠柳輕笑,“不過是個有眼無珠之人,怕她作甚?”
    自從知道了她與野詩良輔的事,劉綽便派韓風和夜梟查了查野詩良輔的底細,尤其是感情經曆。
    綠柳也就知道了,他被張夫人看中而張七娘卻頗為嫌棄的事。
    “是啊,哪有如此沒眼力見的人?咱們娘子便是要逛燈會,也是跟二郎君一起。外頭的花燈那麽多,亮的跟白天一樣。可不缺她這個大明燈來照亮!”菡萏道。
    她們跟劉綽跟久了,學會了‘當大明燈’的說法。
    這是劉綽將電燈泡替換了後,新造的俗語。
    “走,咱們給娘子和二郎君煮碗甜羹去。”綠柳道。
    菡萏更開心了,“好好好,正好我也想吃了!”
    綠柳笑著看了一眼菡萏的腰肢,“你啊你,自跟了娘子後胖了多少?不怕回長安後,再也登不了饕餮樓的台?”
    “娘子說了,胖有胖的美,瘦有瘦的美,我自己舒心自在就好。大不了以後,我坐在台上彈曲子。”
    “你啊,真是被娘子寵壞了!”綠柳笑著搖頭。
    “娘子難道不寵姐姐?她早就給你備好了嫁妝,就等著野詩將軍再立個大功登門求娶呢!三書六禮一樣都不能少,鳳祥下定,長安發嫁。”
    綠柳眼眶微紅,“這嫁妝我不能要。”
    “這是為何?”
    綠柳邊收拾食材邊道:“咱們幾個都是被竇大將軍送給娘子的。可娘子待我們卻全無猜忌,也從未瞧不起我們。這份信任是千金難買的。娘子待我們親厚,這幾年我自己備下嫁妝了。若嫁到岐州來,以後怕不能留在娘子身邊伺候了。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娘子。”
    燒柴火的菡萏沉默了許久,蹦出一句,“那我以後再也不看外頭的男子了。就是要嫁,也要嫁到府中。”
    “你要嫁進府中?”這回換綠柳吃驚了。
    菡萏知道她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忙指天發誓道:“姐姐放心,我就是死也不會爬府中郎君的床的,更不會爬李二郎君的。我說的是韓風他們,你可別想多了。”
    抓在手裏的柴火哐啷一聲飛到了身後。
    綠柳鬆了口氣,“嗯,咱們自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娘子待我們好,從不把我們當作奴仆看待。咱們自己可不能忘恩負義。”
    菡萏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將手中額木柴扔了,“啊,姐姐,不好了姐姐!”
    “怎麽了?可是傷到手了?”綠柳忙問。
    “不是,姐姐,我沒事。是那個張七娘!”
    “她又怎麽了?”
    “姐姐要嫁給野詩將軍,以後便在鳳祥府過活。這可是張將軍的地盤。姐姐剛才那樣說,已是將那個張七娘得罪了,以後會不會被她刁難?”菡萏認真道,“早知如此,剛才應該我去對付她的。”
    “憑她是誰?隻要敢欺辱咱們娘子,我都不會慣著。大不了以後我躲著她走就是了。娘子說得對,咱們不惹事,卻也不怕事。她若不知好歹撞上來尋釁,我定不會饒她。”
    “那若是欺辱娘子的是野詩將軍呢?”菡萏促狹道。
    綠柳將菜刀往砧板上狠狠一剁,“一樣收拾!反正,誰都不能欺辱我們娘子!”
    菡萏噗嗤一笑,“好姐姐,我覺得那嫁妝你絕對當得起!”
    房中,見劉綽麵色不悅,李二清了清嗓子道:“說起來,劉純成親,我這邊還得專門為他備上一份禮的。若沒有他,我與綽綽怕是無緣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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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綽挑眉,“少拿我來說事,便是沒有這媒人禮,你與純阿兄的情誼也值得單獨備一份禮!”
    李二覺得她的語氣有趣,笑問道:“那綽綽你覺得我該給純堂兄備些什麽禮呢?”
    劉綽紅著耳朵道:“你自準備你的禮,我哪知道你要送什麽!”
    突然,驛館院中傳來一陣騷動。
    李誠急急進門,高呼道:“郎君,員外,不好了,那個張七被吐蕃探子綁了!如今那些吐蕃探子正與守城的張四郎在火器工坊外對峙。”
    “誰給的消息?他們要什麽?”李二問。
    “是上次那個傳令兵。”李誠剛說完,那軍士便進了門,跪到了地上行禮。
    “他們要守軍將火器的圖紙和火藥配方都交出來,否則就要殺了七娘子。”
    “張四將軍交了?”劉綽眉頭一皺,她雖對張七娘無甚好感,卻也不願見她出事。
    “那倒沒有,不過四郎君素來極為疼愛幼妹。屬下擔心,過不了多久,他真的就把圖紙交出去了。這才快馬趕來請劉員外示下。”
    劉綽聽著,隻覺得頭大。
    “二郎,果然被我們猜中了。那幫吐蕃探子在城中作亂是衝著火器工坊來的。”
    若是那張四郎是這樣一個蠢貨,那張敬則把他留在敵後守城,是因為擔心他去前線打仗更坑人麽?
    張敬則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將火器營組建起來。
    若是知道女兒被綁架,兒子要為了贖妹妹,將一切付出和犧牲都付之流水。在大散關怕是能氣到吐血。
    她還沒腹誹幾句,便聽那傳令兵又催促道:“此前將軍留有軍令,火器工坊勞您督管。如今這城中,能名正言順攔住四郎君的,也隻有您了!”
    “此事可曾報過張刺史?”李二問。
    “報過了。可刺史府那邊說,張刺史感染風寒,實在是管不了了”。
    稱病了?他這是怕張七娘出事,被張敬則記恨吧?
    劉綽知道,因為張敬則那莫名奇妙的軍令,若火器工坊出了什麽事,她也要脫不開幹係,起身道:“走吧,我這就過去瞧瞧,究竟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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