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分店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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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談結束後的第三日,劉綽終於回到了安邑坊劉宅。
    她剛下馬車,府裏的仆役們便紛紛行禮。
    幾個新入府的小丫鬟更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她——這位明慧縣主如今在長安城的名聲如日中天,都說是她一手促成了河西榷場貿易,朝野上下都對她刮目相看。
    “縣主回來了!”管家雲起快步迎上來,滿臉喜色,“夫人早就吩咐備好了您愛吃的菜,就等著您回來呢!”
    “雲起叔!”
    剛進內院,曹氏便急匆匆地迎了出來,一見到劉綽,眼眶頓時紅了:“綽綽!”
    劉綽快步上前,握住曹氏的手:“阿娘,我回來了。”
    曹氏上下打量她,心疼道:“怎麽瘦了這麽多?是不是在縣主府沒好好吃飯?”
    劉綽失笑:“阿娘,我哪有瘦?您看錯了。”
    “胡說!”曹氏拉著她的手往裏走,絮絮叨叨地念叨著,“你阿耶都跟我說了,你搬去縣主府是怕連累家裏……可你一個人在外頭,阿娘怎麽能放心?”
    劉綽任由她拉著,心中微暖。
    她知道曹氏是真心疼她,可有些事,她必須獨自麵對。
    在家的日子,曹氏幾乎住到了桃花塢,變著法地給她做各種補品。
    夜裏睡不著的時候,曹氏對二女兒是又心疼又無奈。
    誰讓她生了這麽個愛打抱不平的女兒呢!
    好在,一切都好好的,女兒好好的回來了!
    這天,曹氏正陪著劉綽在房中繡嫁衣呢,母女倆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天。
    “這麽說,你這琉璃鋪子不止在長安賣,以後還能往吐蕃、回鶻、渤海國賣?那這忙得過來麽?”
    “阿娘放心,都是縣主府的產業,卜管家已經帶著人看好了地方,在咱們自家莊子上,新的作坊比城裏這個大好多倍呢!縣主府的賬房那都是國子監算學館出身。”
    “那做工的呢?”
    “工人用的都是阿耶之前買來在莊子上接受訓練的災民。三年了,除了沒殺過人,身手都算是出徒了。再加上,廣陵王殿下派來的人。這樣工坊的安全也無須擔心了。”
    “嗯,還是你想得長遠,這樣高的利潤,若是沒有皇家在背後當靠山,難保不招人惦記。自家人用著也放心。可得讓那幾個老師傅帶著好好教。”
    劉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窗外掃了一眼。
    院裏似乎來人了。
    “縣主,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話的是夏氏房裏的大丫鬟林檎。
    曹氏氣得把手中的繡活兒一扔,“準是二房和三房的人又來了!聽說你出事兒,跑得比誰都快。看到你再立新功,來得比誰都快。讓我撅回去好幾回了,知道在我這張不開嘴,就跑到你祖母那去了,真是夠不要臉的!阿娘跟你一起去!”
    母女倆剛進花廳,劉綽便看到劉翁、劉坤、劉魁等人都在,而二房的劉春、冷氏和三房的劉敏、錢氏則帶著各自的兒子劉銘、劉煒、劉昌坐在一旁,見她進來,幾人臉上立刻堆起笑容。
    這哪是夏氏找她,這是親戚們找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找到她和曹氏麵前,這才讓老太太發話。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抬腳往裏走。
    張敬則離開的時候果然沒帶著兩個堂兄去鳳翔。
    “綽綽回來了!”劉春率先開口,語氣熱絡,“這些日子可讓我們好找!”
    這段時日,他去了幾次縣主府,都讓卜管家給擋了,根本沒見到侄女的麵。
    這才想到要當著兩個老人家的麵攔人才能辦事。
    劉敏也笑著附和:“是啊,你如今是縣主,公務繁忙,我們想見你一麵都難。”
    劉綽淡淡一笑,向劉翁和劉坤行禮:“祖父,阿耶。二叔父,二叔母,三叔父,三叔母。”
    劉翁點點頭,神色和藹:“好好,坐下說話。”
    劉坤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幾分欣慰和複雜,但終究沒說什麽。
    劉綽剛坐下,劉春便迫不及待地開口:“綽綽啊,你兩個堂兄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劉敏也連忙接話:“是啊,張將軍回鳳翔時沒帶上他們,如今他們閑在家裏,總得有個出路吧?”
    劉綽抬眸,目光落在劉銘和劉煒身上。
    兩人被她一看,眼神閃爍,劉銘訕笑道:“綽綽,你看……能不能幫我們安排個差事?聽說你跟神策軍的吳將軍有些交情···”
    劉煒趕緊點頭:“對對對!我們好歹也在軍中幹了幾年,做縣主堂兄的,也不好一直閑著吧?”
    冷氏也幫腔:“是啊,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咱們可是一家人!綽綽,聽說你又建了一座燒琉璃的作坊,正是用人的時候。你二叔在彭城就是功曹主事,又管過冰務。他做事你放心!”
    聽到這話,劉敏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錢氏,她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般,壓根沒有幫他說話的意思。
    他隻好自己開口:“綽綽,三叔做過倉曹主事,雖然去不了軍中,但管上百八十人還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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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翁和夏氏沒說話,但眼神中卻帶著幾分默認,很顯然他們也覺得劉綽該幫襯一下自家人。
    劉坤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廢儲風波尚未退去,為了不讓聖人起疑,誰都不敢跟神策軍扯上關係。我跟綽綽都是東宮的人,這時候更不能給太子殿下添亂,進神策軍的事怕是不好辦!”
    聽見夫君沒有幫著一起逼迫劉綽,還有理有據地拒絕,曹氏胸中這口氣才算順了點兒。
    劉銘和劉煒臉色一僵。
    這話他們沒法反駁。
    既然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那劉綽和劉坤是太子黨的話,他們倆就也是太子黨。
    在這檔口,安排人進神策軍,這簡直就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且不說,劉綽不會幫忙,就是幫了,太子殿下也饒不了他們。
    劉春見狀,立刻板起臉道:“大兄,你這是什麽話?難道你還記恨我們當初搬家避嫌的事?那都是為了整個家族著想,你可不能因此就為難自家人啊!你們要是出了事,總還得留下幾個人幫忙善後吧?”
    劉敏也忙道:“是啊,那個青樓女子可是牽扯上了貓鬼案,曆朝曆代巫蠱都是不小心就滅族的大案。真要出了事,我跟二兄便是大兄你們的退路。綽綽在忙和談的事,想來還不知道,京兆府那個羅有德,因為咒殺韋郎中的事,九族都要被誅。到現在都還在抓人呢。”
    看來,秋月的嫌疑被洗脫後,大理寺和刑部那幫想要息事寧人的家夥又把鍋全部扣到了羅有德頭上。
    隻是不知道在牢中自盡的羅有德,有沒有想過,自己死後,不僅保不住妻子兒女,還要連累上族人。
    劉綽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既然兩位堂兄想要差事,我這裏倒真有一個機會。”
    劉銘和劉煒眼睛一亮:“什麽差事?”
    劉綽淡淡道:“想必你們也都聽說了,朝廷要在河西道的鄯州和沙州設立兩處榷場,我會在那裏開設映月琉璃坊分店。這是自家產業,沒人能說什麽。如果兩位兄長願意,可以去做分店的負責人。隨行護衛商隊的都是神策軍裏的精銳,赤鬆珠那裏我也打好了招呼,定然安全無虞。做好了不僅能發財,還能為朝廷立功。”
    她覺得,劉銘和劉煒好歹在軍中待了多年。又有跟吐蕃人打交道的經驗,這職位其實頗為適合他們。
    劉春和劉敏一聽也覺得十分滿意。
    兄弟倆一人一個地方,都是話事人,還有神策軍保護,賺得也多。
    如此紮眼的職務,說不定還能得了聖人和太子的青眼。
    劉銘和劉煒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河、河西道?!”劉銘聲音都變了調,“那不是吐蕃人的地盤嗎?”
    劉煒更是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們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劉綽唇角微勾,語氣平靜:“怎麽?兩位兄長不喜歡這差事?”
    劉春和劉敏急了:“不不不,這差事很好···”
    劉銘和劉煒卻齊聲道:“阿耶,孩兒不能去···”
    冷氏急道:“銘兒,你這是什麽意思?”
    錢氏也忍不住看向劉煒。“三郎既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如今,她隻要她的孩子們平平安安。
    別的,什麽都不重要。
    “你胡說什麽!”夏氏忙道:“二郎、三郎,自來富貴險中求。綽綽向來是個有成算的,她既說了不會有事,就定然不會有事。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啊!朝廷派神策軍去護衛,正是你們好好表現的時候。”
    劉銘和劉煒支支吾吾,不敢接話。
    “綽綽,這事我們做阿耶的····”
    眼看劉春和劉敏就要替他們應下差事,兩人互視一眼,忙將在關中時被吐蕃人俘虜過的事說了出來。
    眾人聽後皆愣住了,劉春和劉敏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劉翁皺起眉頭,目光銳利,直逼劉銘和劉煒:“這樣大的事,你們竟然一直瞞著!我說好端端的,張將軍怎麽沒帶你們一起回鳳翔呢!還說什麽立了軍功,封了旅帥!人家怎麽敢帶?若是再在陣前···,豈不是讓人家難做?咱們劉家也丟不起這人!大唐的軍人隻有戰死的,沒有投降被俘的!你們···你們真是把我們彭城劉氏的臉都丟盡了!”
    說著就要舉起手邊的拐杖去打人,冷氏慌忙撲到劉銘身上,哭嚎道:“哎呀我的兒啊!阿娘都不知道你遭了這樣的罪,受了這樣的苦!你怎麽不早說啊!”
    “阿娘,我再也不敢去河西道了!那些吐蕃人根本不把咱們唐人當人!”劉銘紅著臉哭道。
    “不去了,咱們再也不去了!那個張敬則也是,怎麽把你往陣前送呢!就是看在綽綽的麵子上也不該如此啊!”冷氏捧著他的臉,心疼不已。
    “阿娘,要不是遇到兩個江湖俠客,我跟三弟險些就不能活著回來了!”
    “哎吆,這可是救命之恩啊!你們兄弟倆···可曾好生謝過人家?”冷氏哭得更大聲了。
    “阿娘別哭,他們是一對夫妻,身手極好,本就是河西人。想來是穿梭兩地幹走私的。聽說我們是綽綽的堂兄,這才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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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氏渾濁的眼睛此刻也有了神采,抱住劉煒道:“咱不去了!三郎不想去就不去了!”
    劉煒現在想起來也還是一陣陣後怕,“祖父,如今兩國雖說是和談。可去年他們攻打隴州的時候,不就正在長安和談麽?吐蕃人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事做得太多了,孫兒實在是不敢再去了!”
    “沒出息的東西!”劉翁說著又要打人,“還沒個女娘有骨氣!”
    夏氏忙拉住他的手臂,大聲道:“你這個糟老頭子,你幹什麽?孩子們能活著回來就好,外頭的人又不知道他們被俘的事,難道你還真希望兩個孩子死在外頭?”
    “不如死了算了!”劉翁紅著眼,恨恨道,“咱們唐軍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要都跟他們兩個似的,沙洲守軍還能在四麵楚歌之下,堅守十餘年?被俘了不自裁,還四處嚷嚷自己是綽綽的兄長,想幹什麽?等著吐蕃人拿他們兩個去威脅綽綽交出火器圖譜?到時候,讓綽綽怎麽選?”
    話到此處,連冷氏和錢氏的哭聲都停止了。
    為了保證劉綽和圖紙安全,聖人不惜派吳將軍率一千神策軍前往鳳翔接應。
    這是所有劉家人都知道的事。
    劉春和劉敏尷尬地賠笑著,想要挽回局麵。
    “二郎和三郎還小···阿耶,你消消氣!”
    “這……這也是年少不懂事,一時失足。”
    劉翁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這差事他們怕是擔不起了。這映月琉璃坊要在吐蕃人的眼皮子底下立足,可不能讓他們去壞了名聲。”
    劉銘和劉煒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再言語。
    劉春和劉敏還想再爭取。
    “怎麽?你們兩個想去?”劉翁一眼望過去,兩個兒子趕緊低下了頭。
    劉翁擺了擺手,“此事到此為止。你們兩房也別再為難綽綽,她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用來給你們謀私利的。”
    眾人聽後,都不敢再吭聲。
    本以為,這場鬧劇要就此結束。
    三房的五郎,劉昌,卻站了出來。
    他拱手道:“祖父,五姐姐,我願意去榷場分店做事。”
    劉翁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他是劉敏的嫡幼子,比劉煒小五歲,但性子沉穩,做事踏實。也是他們家最早來長安投奔大房的,在國子監算學館學習時表現優異,關中之行也勤勤懇懇,從不惹事。
    “五郎,你···”劉敏剛想阻攔,就被劉翁一眼瞪了回去。
    劉綽點點頭:“好,既然五郎願意,那鄯州分店的事就交給你了。”
    這是考慮到劉敏和錢氏的承受能力,挑了個離長安近的榷場了。
    劉昌鄭重道:“我一定不負所托。”
    “五郎是個有骨氣的!你們這一房的前程就靠你了!”劉翁的氣這才順了一點。
    全程劉魁和劉珍都沒說什麽話,隻是將拳頭攥了又鬆,鬆了又攥。
    劉綽知道,他們也是讚同劉翁說法的。
    曹氏旁觀了全程,也是左右為難無法開口。
    她既不想自己的兩個侄子出事,又覺得他們委實沒本事還愛折騰。
    若沒有那兩個義士,到時候回到長安,綽綽不得被冷氏和錢氏生吞活剝了?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是絕對不可能為了他們就把火器圖譜交出去的。
    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劉綽腦中想的卻是:難不成日本人那動不動愛自裁的毛病也是跟我們唐人學的?
    她並不支持這種‘寧可玉碎也不受辱’的價值觀。
    天大地大活著最大。
    在不損害旁人利益的情況下,做俘虜並不可恥。
    一千多年後,會出現保護戰俘權益的日內瓦公約。
    可現在,或許被俘苟活本身就是不容於世的吧?
    待二房和三房的人散去後,劉翁歎了口氣,看向劉綽:“綽綽,今日的事,你別往心裏去。”
    劉綽搖頭:“祖父放心,我不會計較。”
    劉翁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拍了拍她的肩:“你做的對。”
    夜深人靜時,劉綽獨自坐在桃花塢的書案前,提筆寫下一封信。
    ——是給郭淩嶽的。
    河西的商路即將打通,劉昌會負責鄯州的分店,但真正的布局,才剛剛開始。
    她輕輕摩挲著守捉郎那份密道地圖,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安西軍……再等等。”
    “我一定會接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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