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教學樓宛如一頭行將就木的巨獸，其鋼筋水泥的骨架在陽光的映照下，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病態光澤。李明靜靜地佇立在走廊的盡頭，目光緊盯著柳兒和一個陌生男生，看著他們像兩隻老鼠一樣，悄悄地鑽進了那條狹窄的窗下走廊。
    這條走廊異常隱蔽，仿佛是被人遺忘的角落。厚重的窗簾如同一道屏障，將它與外界隔絕開來，使得這裏終年不見陽光，隻有一片昏暗與潮濕。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了暗紅色的磚塊，猶如幹涸的血跡一般，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他們在那裏幹什麽呢？"李明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湧起一股疑惑和不安。那個男生他倒是認識——張磊，一個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家夥。在課堂上，他永遠坐在最後一排，不是埋頭打遊戲，就是偷吃書包裏的各種漫畫和零食。
    就在李明暗自思忖的時候，走廊裏突然傳來一陣壓低的說話聲，其間還夾雜著幾聲模糊的笑聲。這聲音在這靜謐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讓人毛骨悚然。李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一探究竟。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繞過窗簾，然後透過一條窄小的縫隙，向裏麵窺視。
    柳兒和張磊並肩坐在窗台上，他們的雙腿自然地垂落在半空，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從這個角度看去，窗外的景色盡收眼底——那是學校後巷的一隅，狹窄而陰暗，堆滿了各種垃圾和雜物。幾隻流浪貓在角落裏翻找著食物，它們的身影在垃圾堆中若隱若現。遠處，收廢品的小販正騎著三輪車，高聲吆喝著，那聲音在寂靜的後巷中回蕩。
    張磊一臉懶散，他的手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香煙，煙霧緩緩升騰，模糊了他的麵容。“躺平也沒什麽不好的。”他漫不經心地說，仿佛對生活已經失去了熱情，“就像那些沒有受精的精液一樣，它們注定要被衝進下水道，無人問津。而那些成功投胎的精子，又有多少能夠真正存活下來呢？多半也活不過三歲吧。”
    柳兒聽了，不禁笑出聲來。她今天特意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辮，幾縷細碎的發絲垂落在臉頰旁，隨著她的笑聲輕輕飄動。“活動名額總是有限的。”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地說。
    李明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突然猛地一縮。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因為他從未聽過柳兒用如此沉重而又疲憊的口吻說話。這聲音仿佛穿透了層層偽裝，直接觸碰到了她內心最深處的真實情感。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推開那扇門，去看看柳兒究竟怎麽了。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時，他卻像觸電一般猛地縮回了手。窗下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他一旦貿然闖入，恐怕會立刻打破這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平衡。
    回到宿舍後，李明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無法入睡。他的腦海裏不斷回蕩著柳兒的那句話，以及她那充滿倦意的聲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淩晨時分，他突然聽到從柳兒的房間裏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若有似無，但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卻顯得格外清晰。李明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他仔細聆聽著，終於分辨出那是《女寢大逃亡》的音頻。這聲音透過薄薄的牆壁，傳進了他的耳朵裏，也傳進了他的心裏。
    第二天晚上，當李明再次回到宿舍時，他發現柳兒正靜靜地躺在床上，戴著耳機，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滑動著。他好奇地湊近一看，原來她正在聽《女寢大逃亡》的有聲書版本。
    “這個配音版本還不錯。”柳兒頭也不抬地說道，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李明的到來，“背景音樂的節奏更慢一些，每一集都可以聽上十個小時呢。”
    李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機屏幕上，隻見上麵顯示著“會員專享”的提示。他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你想訂閱嗎？”
    柳兒歎了口氣："需要會員服務。我先收藏了。"她翻了翻其他鏈接，"要麽配音不滿意，要麽隻是節選。"她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失望。
    李明突然想起自己去年買的音頻平台年卡，大部分時間都閑置著。"我賬號可以共享。"他掏出手機，"你要不要試試？"
    柳兒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當熟悉的背景音樂響起，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就是這個版本！"她調整了一下耳機，"每集講得很細，連配角的心理活動都描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柳兒躺在床上聽音頻，李明坐在書桌前看書。偶爾，他會抬頭看一眼專注的柳兒，發現她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夏天。
    接下來的幾天，柳兒像著了魔一樣尋找各種有聲書版本。她試過三個不同的配音版本，收藏了七八個相關鏈接，但始終沒有找到完全滿意的。"要麽是配音太生硬，要麽就是剪輯得太零碎。"她抱怨道，"感覺就像在找完美的男朋友一樣難。"
    李明看著她認真又略帶沮喪的表情，突然問道："你為什麽這麽喜歡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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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兒想了想："可能是因為...裏麵的角色都在尋找出路吧。"她停頓了一下，"就像我們一樣。"
    那天深夜，李明被一陣輕微的啜泣聲驚醒。他打開手機電筒，發現柳兒坐在床邊，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著"訂閱失敗"的提示。
    "怎麽了？"他輕聲問。
    柳兒搖搖頭，擦了擦眼角："沒什麽，就是...覺得好累。"她抬頭看向窗外，"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不是也像那些精子一樣，在拚命爭取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機會？"
    李明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但至少我們還有彼此。"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不管這個機會存不存在，至少我們現在在一起。"
    柳兒沒有回答，但她握緊了他的手。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將他們連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柳兒告訴李明她找到了一個滿意的版本。"雖然不是完美的，但至少..."她笑了笑，"足夠讓我聽下去了。"
    李明默默地看著柳兒重新戴上耳機，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種久違的平靜表情。這一瞬間，李明突然領悟到，在這個充滿了無數未知和變數的世界裏，有時候能夠找到一個雖然不盡如人意但還勉強可以接受的選擇，其實就已經算是一種難得的勝利了。
    就如同卵子在等待精子一樣，他們都在焦急地期盼著那個與自己完美契合的瞬間的到來。然而在此之前，他們所能做的，或許就是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不讓對方在這漫長的黑暗中迷失方向。
    李明注意到，柳兒最近似乎總是在深夜時分戴著耳機，手指還會不自覺地輕輕敲打著床板。那個曾經在籃球場上像風一樣奔跑的女孩，如今竟然連下樓去取個外賣都顯得有些猶豫不決。而且，她的手機屏幕也總是亮著，一直顯示著同一個音頻app的界麵。
    “今天要不要去上課呀？”早餐的時候，李明隨口問道。柳兒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碗裏的豆漿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活動室在裝修，這周停課呢。”她的聲音異常輕柔，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似的。
    下午，李明在圖書館偶遇張磊。這個平時永遠睡眼惺忪的男生難得地捧著一本書，封麵上赫然印著《生殖生物學》。"研究呢？"李明在他對麵坐下。
    張磊合上書，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聽說你在追柳兒？"不等李明回答，他又補充道："知道她為什麽總聽《女寢大逃亡》嗎？"
    李明皺眉："什麽意思？"
    "那本書裏的女主角，最後不也是選擇了躺平嗎？"張磊的聲音壓得很低，"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不是都錯了。卵子明明可以等待更好的精子，為什麽要急著和一個不完美的結合？"
    李明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你他媽什麽意思？"
    張磊聳聳肩："別激動，我隻是陳述事實。"他站起身，"對了，柳兒最近在聽什麽新版本的有聲書？推薦一下。"
    那天晚上，李明發現柳兒的床頭多了一個精致的木盒。他假裝不經意地問："這是什麽？"
    柳兒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個手工製作的琥珀標本，裏麵封存著一朵幹枯的蒲公英。"生物課作業。"她輕描淡寫地說，"老師說蒲公英的種子，隻有百分之一能找到適合生長的土地。"
    李明突然想起張磊說的話。他伸手想碰那個標本，卻在半空中停住了："你最近...還好嗎？"
    柳兒關上盒子："挺好的。"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操場上，"就是覺得...很多事情就像這些種子，努力飛了很久，最後可能還是落在水泥地上。"
    周末，李明強行拉著柳兒去了城市另一頭的植物園。溫室裏，各種奇異的植物在人工光照下生長得鬱鬱蔥蔥。柳兒站在一株巨大的仙人掌前，出神地看著它鮮豔的花朵。
    "知道仙人掌為什麽開花嗎？"李明問。
    柳兒搖搖頭。
    "為了吸引那些不怕刺的昆蟲。"李明笑了笑，"它們進化出了最美麗的花朵，就為了那短短幾小時的授粉機會。"
    柳兒的手指輕輕撫過仙人掌的刺："可是大多數昆蟲都會被刺傷吧？"
    "但總會有例外。"李明的聲音很輕，"就像總會有種子找到適合的土地。"
    回程的地鐵上，柳兒突然說："我想試試直播讀書。"李明愣了一下："什麽？"
    "就是把《女寢大逃亡》讀出來，錄成音頻。"柳兒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是那種專業的配音，就是...我自己的聲音。"
    那天晚上，柳兒第一次沒有戴耳機睡覺。李明躺在床上，聽見她輕聲朗讀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她的聲音不像專業主播那樣完美，有時會打磕巴，有時會讀錯字，但那種真實的顫抖卻讓李明想起了他們第一次約會時，柳兒在奶茶店點單時結結巴巴的樣子。
    第二天清晨，李明被一陣歡呼聲驚醒。柳兒舉著手機衝進房間："有人訂閱了！有二十個人訂閱了我的頻道！"
    她的臉上洋溢著李明許久未見的笑容。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李明突然明白，重要的不是成為最完美的精子或卵子，而是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式去生長、去綻放。
    下午，張磊發來消息："聽說你在做直播？不錯啊。"柳兒回複："關你屁事。"然後幹脆利落地拉黑了他。
    李明看著柳兒認真調試設備的側臉，想起那個關於蒲公英的比喻。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裏，或許他們都是那株倔強的仙人掌，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在水泥縫裏開出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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