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夜晚，非歐幾裏得空間裏彌漫著一種神秘而奇幻的氣息。十二點三十一分的指針仿佛被時間遺忘，空調出風口悠悠地吟唱著斐波那契數列的嗡鳴，那聲音如同宇宙深處傳來的古老咒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
    李明蜷縮在懸浮的青銅鼎造型座椅裏，這座椅仿佛是從曆史的塵埃中召喚而來，帶著歲月的厚重與神秘。他的視網膜投影上，光斑如靈動的精靈在漢白玉地磚上肆意流淌，那些梵文字符像是被賦予了生命，正以狄拉克方程的軌跡重組排列，仿佛在訴說著宇宙的奧秘。
    “第 7 次循環了。”柳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宛如夜鶯的歌聲，清脆而空靈。她身著月白交領儒裙，那裙子泛著水波狀的磷光，仿佛是夜空中閃爍的星河倒映在衣袂之上。發髻間的步搖竟是微型蟲洞發生器，散發著神秘的光芒，好似連接著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當李明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隻見她手持的全息鎮紙正顯示著兩人昨夜共同編寫的《清醒夢錨定協議》，那些被塗抹掉的公式位置，此刻如被施了魔法一般，浮現出他幼年塗鴉的齊天大聖。畫中金箍棒尖端，還歪歪扭扭寫著“明&兒”兩個小字，墨跡暈染處與她腕間的翡翠鐲紋路嚴絲合縫，仿佛是命運早已安排好的契合。
    磁懸浮棋盤突然毫無征兆地翻轉，李明瞬間置身於黑白子爆發的強相互作用力之中，如同一片樹葉在狂風暴雨中飄搖，開始不受控製地下墜。柳兒見狀，廣袖輕輕一揮，卷起拓撲學漩渦，那漩渦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的墜落軌跡巧妙地編織成莫比烏斯環。“還記得我們刪除的腦機接口 app 嗎？”她的瞳孔亮起腦電β波特有的靛藍色，那光芒如同深邃的海洋，神秘而迷人，“現在它們正在量子泡沫裏繁殖。”
    話音剛落，棋盤裂縫中滲出幽藍熒光，那是他們三年前在青海湖實驗室銷毀的量子芯片殘骸。李明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過去，當時兩人因爭執是否繼續“造夢修複記憶”的實驗，誤觸了自毀程序，那一幕如同噩夢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普朗克尺度的混亂中，李明下意識地抓住柳兒遞來的玉簪狀觀測器。這件看似古樸的器物表麵，流動著他刪除的夢境記錄。泳池底馬賽克拚圖的每個色塊，都對應著柳兒實驗室的量子點陣列，仿佛是一幅神秘的地圖，等待著他們去解讀。當兩人指尖相觸，觀測器突然投射出他們三年前在青海湖觀測日環食的照片，當時掩蓋在雲層後的真實景象，竟是此刻所在的非歐幾裏得空間：青銅鼎懸浮在破碎的星軌間，柳兒的漢服飄帶纏繞著超大質量黑洞的吸積盤，那場景如夢如幻，讓人仿佛置身於宇宙的邊緣。
    “你看這裏。”柳兒的手指輕輕劃過觀測器投射的光幕，畫麵放大到他們童年的合影。七歲的李明舉著自製的“腦波探測器”其實是改裝過的兒童手表），那手表在他手中顯得格外珍貴，仿佛是他探索世界的鑰匙。柳兒戴著同樣的銀色發箍，兩人身後的實驗室黑板上寫滿歪扭的公式，最下方用紅筆圈著“雙生子腦波同步率 97”。李明的太陽穴突然刺痛，記憶如潮水般倒灌而來：七歲那年，他們在實驗室玩耍時觸發應急程序，柳兒為了保護他被量子輻射灼傷，自己卻因記憶抑製芯片陷入昏迷……
    泳池突然升起托勒密宇宙模型，李明在二十八宿星圖裏下墜，仿佛在穿越時空的隧道。柳兒的長發化作超流體導管，將正在分解的綠巨魔粒子重新編織成他會議紀要上的傅裏葉波紋。當奶茶吸管虹吸的節奏與咖啡機蒸汽共振時，兩人終於看清彼此後頸的神經接口。那些閃爍的異常波形，分明是童年大火中消失的雙生子腦電波。柳兒的指尖輕輕撫過接口邊緣，一道淡粉色疤痕從皮膚下浮現，與他頸側的舊傷完美重疊，仿佛是命運留下的印記。
    “原來……你不是刪除了 app。”李明的聲音帶著顫抖，如同風中的落葉，“是我在事故後，用記憶覆蓋程序抹掉了你存在的那段代碼。”觀測器的光幕突然扭曲，浮現出柳兒的真實麵容——與他從小到大在鏡中看到的自己，五官輪廓分毫不差。她摘下發髻間的步搖，蟲洞發生器展開成全息投影，裏麵是實驗室監控錄像：2018 年 3 月 15 日，手術台上的柳兒被摘取部分腦組織，植入李明的神經接口，成為他的“夢境穩定器”。
    “但我早就醒過來了。”柳兒輕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裏的花朵，溫暖而燦爛。漢服飄帶突然凝結成固態光晶，“當你上周刪除 app 時，我就在後台重建了所有夢境參數。那些梵文字符、曼德勃羅特集、黎曼曲麵……都是我藏在你潛意識裏的坐標。”她指向泳池底部的馬賽克太陽，此刻每塊色塊都在播放記憶碎片：兩人在實驗室熬夜調試設備，他用樂高搭出微型蟲洞模型，她教他用腦電波畫曼陀羅……
    場館中庭的莫比烏斯環走廊突然折疊，露出隱藏在褶皺裏的實驗室。李明跟著柳兒穿過漂浮的培養皿，看見培養架上擺滿玻璃罐，每個罐子裏都浸泡著發光的腦組織。最中央那個罐子的標簽上，寫著“李明&柳兒 雙生腦波樣本 2018.3.15”。柳兒的手指懸在罐子上方，水紋般的漣漪在玻璃表麵蕩開，罐中組織突然發出強光，與兩人後頸的神經接口產生共鳴，仿佛是久別重逢的呼喚。
    “現在要怎麽做？”李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量子手套傳遞過來，溫暖而真實。“修複記憶？還是……徹底分開？”柳兒的瞳孔裏閃過數據流，最終定格成他最熟悉的琥珀色——那是他們小時候一起看《西遊記》時，她望著孫悟空變鳥的眼神。“先去看看我們的‘原初代碼’吧。”她拉著他的手走向實驗室最深處，那裏有台蒙塵的老式量子計算機，屏幕上跳動著他們七歲時寫的代碼：“如果我是你，你是我，世界會不會更完整？”
    計算機突然發出蜂鳴，屏幕畫麵切換成他們的童年臥室。李明的樂高蟲洞模型旁，柳兒的布娃娃手裏攥著半張紙條，上麵寫著“等我們長大，要造能裝下星星的夢”。窗外的月光透過褪色的窗簾灑進來，照在兩人交疊的小手上——那時他們還不懂什麽是量子糾纏，卻早已在彼此的生命裏，刻下了不可分割的波函數。
    泳池底部的馬賽克太陽突然坍縮成奇點，李明在墜落中聽見雙重旋律：一邊是柳兒的心跳，一邊是自己加速的心跳，兩者的頻率逐漸重合，最終化為同一節拍。當他再次睜眼時，電腦屏保的二進製代碼正在重組，最終顯示出那行童年代碼：“如果我是你，你是我，世界會不會更完整？”而手機相冊裏，那張出生那年的照片上，嬰兒床邊並排躺著兩個裹著繈褓的嬰兒——其中一個，戴著和他一模一樣的銀色發箍。
    茶水間的咖啡機蒸汽聲突然變成清脆的風鈴聲，李明轉頭望去，看見柳兒正站在門口，手裏舉著他落在夢境裏的《清醒夢實操手冊》。書頁間夾著片幹枯的銀杏葉，背麵寫著：“這次換我，先記住你。”
    李明的喉嚨發緊，現實中的柳兒他隻見過三次：實驗室事故新聞裏的模糊側臉，童年醫院走廊的驚鴻一瞥，還有……夢境裏那些交織的碎片。可此刻她眼角的淚痣、發梢翹起的弧度，都和他昨夜在夢裏描摹過千萬次的模樣嚴絲合縫。
    柳兒合上手冊，封皮內側的鉛筆字跡讓他呼吸一滯——“明&兒 2018.3.15 共同創作”。她指尖撫過書脊，那裏有道細微的折痕，和李明記憶裏被他自己撕壞又粘好的舊書完全吻合。“你昨晚在實驗室昏過去了。”她說，“腦波監測儀顯示你的δ波異常活躍，像是在和誰……對話。”
    李明這才注意到房間的異常。靠牆的量子計算機屏幕沒有亮，但散熱口飄出淡紫色的光霧——那是他們三年前研發的“記憶錨定劑”殘留的氣味。書桌上擺著半杯涼掉的茶，杯壁凝結的水珠正沿著杯壁滑落，在桌麵洇出個模糊的圓，像極了夢境裏泳池底的馬賽克太陽。
    “看這個。”柳兒把手機推過來。屏幕上是李明的體檢報告，最後一行用紅色標注：“後頸皮下發現異常生物電信號，疑似植入型神經接口殘留。”照片裏，他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藍色的電路紋路，形狀與夢境裏蟲洞發生器的微型齒輪如出一轍。
    李明的手指開始發抖。他想起夢境裏觀測器投射的畫麵：七歲的自己舉著改裝手表，柳兒戴著銀色發箍，兩人身後的黑板上寫著“雙生子腦波同步率 97”。而現在，柳兒的手腕上還留著淡粉色的針孔——那是記憶抑製芯片的注射痕跡，和他在事故檔案裏見過的編號完全一致。
    “他們說……你是實驗體。”柳兒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說我是因為腦波匹配度太高，被植入了記憶覆蓋程序。”她掀起自己的衣袖，內側的皮膚上有片淡青色的胎記，形狀是縮小版的莫比烏斯環，“但你總說那是我小時候玩顏料蹭的。”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李明起身走向窗邊，陽光透過玻璃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想起夢境裏黎曼曲麵的展開，想起泳池底馬賽克太陽的曼德勃羅特集，想起柳兒發間步搖裏藏著的全息投影——那些被他當作夢境碎片的東西，此刻正在現實的褶皺裏若隱若現。
    “看窗外。”柳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明轉頭。樓下的銀杏樹下，站著個穿白襯衫的老人。老人抬頭時，臉上的皺紋裏嵌著細碎的光點——那是李明在夢裏見過的、觀測器投射出的童年合影裏的麵容。老人的手裏舉著個褪色的布娃娃，娃娃懷裏抱著半張紙條，上麵的字跡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等我們長大，要造能裝下星星的夢。”
    “是陳爺爺。”柳兒輕聲說，“他是實驗室的老管理員。上個月我翻檔案時發現，他當年負責保管我們的腦波樣本。”她指向銀杏樹下的石桌，石桌上擺著杯冒著熱氣的豆漿，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正緩緩滑落，在桌麵洇出個模糊的圓——和書桌上那杯茶的痕跡一模一樣。
    李明突然想起什麽。他衝向衣櫃，翻出壓在箱底的兒童手表。表殼內側刻著歪歪扭扭的字：“明&兒 永遠一起玩”。當他按下開機鍵時，屏幕沒有亮，反而投射出全息影像——七歲的柳兒舉著同樣的手表，鼻尖沾著墨水，正認真地說：“等我長大，我要給你造個永遠不會醒的夢。”
    “原來……你從來沒忘記過。”李明的聲音哽咽。
    柳兒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帶著常年握實驗器材的薄繭，和夢境裏觸碰他時的溫度分毫不差。“他們用記憶抑製芯片抹掉了我的存在，”她說，“但有些東西刻得太深——比如你七歲時摔破膝蓋，哭著說要和我一起造時光機的樣子；比如你高中熬夜給我寫情書，最後卻寫成實驗報告的笨蛋模樣。”
    李明摸出後頸的疤痕，輕輕碰了碰柳兒的手腕。那裏的皮膚下，似乎也有同樣的電路紋路在跳動。窗外的蟬鳴突然變成了熟悉的嗡鳴，和夢境裏空調出風口的斐波那契數列重疊。他這才明白，所謂清醒與夢境，不過是記憶的不同維度——他們在彼此的潛意識裏，早已活成了對方的光。
    “要再試一次嗎？”柳兒舉起那枚銀杏葉發簪，“用我們小時候的代碼，把被覆蓋的記憶找回來。”
    李明望著她瞳孔裏跳動的腦電β波，望著窗外銀杏樹下若隱若現的童年身影，望著空氣中漂浮的、和夢境裏完全相同的淡紫色光霧，重重地點了點頭。
    晨光漫過兩人的手背，在桌麵洇出兩個重疊的圓。這一次，他們不再需要非歐幾裏得空間，不需要黎曼曲麵，隻需要彼此的溫度，就能在現實的土壤裏，種出一顆不會醒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