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武踉蹌著走出地牢，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那兩記耳光留下的紅腫印記和嘴角的血跡在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眼。他下意識地挺直腰板，試圖保持軍人的姿態，但那雙空洞的眼神卻暴露了他內心的崩潰。
    從陰暗潮濕的地牢回到林公館的主體建築，環境驟然改變。寬敞的走廊裝飾著昂貴的水晶吊燈，地麵鋪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在地上，在暗紅色的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但這富麗堂皇的裝飾卻無法驅散王振武內心的冰冷與絕望。沿途每隔幾步就站著一名全副武裝的衛兵，他們警惕而冷漠的目光如同實質，不斷提醒著他的處境——這裏是林宇的地盤，他們都是籠中困獸。
    屈辱、憤怒、恐懼、無力感在他心中翻騰。總督的命令言猶在耳，少爺的安危牽動心弦，張明的屍體還在眼前浮現。最讓他恐懼的，是林宇那種洞悉一切的可怕能力。
    連最隱秘的藏錢地點都被摸得一清二楚，這意味著什麽？他們在申城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林宇的掌控之中！
    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攫住了他的心髒。但為了完成任務，為了少爺的安全，他必須強撐下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而沉重。
    終於來到公館大門口，馮安早已等在那裏。他麵無表情地遞過來兩張紙，一張是辦理產業交割的地址和時間，另一張則是需要聯係的孫家留守人員名單。
    "林司令有令，"馮安的聲音像寒冰一樣冷，"先辦理各項產業的轉讓文書。"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至於那三千萬現大洋......等文書辦完後，自然會有下一步指示。"
    王振武接過那兩張紙，隻覺得輕飄飄的紙張重若千斤。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刺進他的心裏。這些冰冷的文字背後，是孫家在申城多年基業的覆滅，是一個龐大家族在這座城市裏的根基被連根拔起。
    而這，僅僅是開始。
    王振武穿過幾條僻靜的小巷，來到一家不起眼的雜貨鋪。這是孫家在申城的一處秘密聯絡點，店麵普通，但後院卻暗藏玄機。
    他推開後院的門，撲麵而來的是一室沉悶的空氣。
    屋內幾個孫家的核心管事和留守親信早已等在那裏。他們麵色焦慮，眼含血絲，顯然這些天也是寢食難安。
    "王營長！"幾人立即圍上來，"少爺他......"
    王振武抬手製止了他們的詢問。他環視一圈，確認門窗關嚴後，才沉聲開口："總督已經回電。"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接下來的話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三千萬贖金不變，但......"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林宇要我們在申城的所有產業！"
    屋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什麽？！"突然，管理百樂門的周管事拍案而起，"這個林宇，簡直欺人太甚！我們在申城經營這麽多年，好不容易......"
    "總督大人怎麽會答應這種條件？"另一個管事打斷道，"會不會是被脅迫......"
    "完了，全完了......"角落裏，年紀最大的老趙喃喃自語，"多年的心血，就這樣......"
    眼看著場麵即將失控，王振武猛地一拍桌子："都給我閉嘴！"他厲聲喝道，"少爺還在他們手裏！你們想讓少爺有事嗎？！"
    他從懷中掏出總督的電文："這是總督的命令！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保證少爺的安全！至於其他......"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警告："林宇的勢力，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可怕。他在申城......"他環視眾人，"已經滲透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形勢比你們想象的更加危急！"
    屋內的氣氛驟然凝固。眾人從王振武的語氣中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恐懼。這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營長，此刻眼中竟然流露出如此深重的忌憚。
    "現在，立刻去準備所有產業的轉讓文書。"王振武強壓著內心的痛苦，一字一句地說，"這是命令！"
    眾人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絕望。但在王振武的強硬態度和殘酷現實麵前，他們最終不得不低頭。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後院，去準備各自負責產業的文書。
    王振武獨自坐在桌前，望著手中的名單，思緒卻飄向了東郊那個廢棄貨棧。那批現金......他攥緊了拳頭，額頭滲出冷汗。林宇既然已經知道位置，那裏就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法租界霞飛路，一座典雅的西式建築內。王振武帶著幾位孫家管事走進這家由英國人經營的律師事務所。寬敞的會議室裏，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繁華依舊，室內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馮安已經等在那裏，身邊站著幾位西裝革履的律師和評估師，還有數名西裝筆挺卻掩飾不住殺氣的"助手"。他們的目光如同利劍，緊緊"護衛"著王振武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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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桌上很快堆滿了各類文件：法租界內的洋房地契、百樂門的經營權證明、通達商行的股份轉讓協議、鬆江碼頭的經營許可......一摞摞厚厚的文件，代表著孫家在申城十餘年的心血。
    "請過目。"馮安推過來第一份文件，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周管事顫抖著手接過文件，眼圈瞬間泛紅。他曾在申城為孫家的產業打拚了八年，如今卻要親手將它拱手讓人。每一次簽字，每一次蓋章，都像是在割自己的肉。
    老趙更是麵如死灰，如同行屍走肉般機械地在文件上簽著字。那些房契是他一間間買下來的，每一處產業都傾注了他的心血。如今，卻要在短短一個上午內，將它們盡數送出。
    林宇派來的律師和評估師一絲不苟地核對著每一份文件，仔細查驗每個印章的真偽。他們的專業和嚴謹，反而更顯得這場掠奪的荒誕與殘酷。
    王振武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熙攘的人群。那些普通市民尚不知道，就在這間雅致的會議室裏，一個龐大家族在申城的根基正被連根拔起。幾名"助手"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手按著西裝下的槍套，隨時準備對任何異動進行雷霆鎮壓。
    終於，最後一份文件簽署完畢。馮安仔細檢查了所有文書，將它們分類裝入皮箱。他對王振武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林司令新的指示：即刻起，帶上你的人，去東郊貨棧，將那價值三千萬的現金和金條，轉移到城西的18號倉庫。"他意有所指地補充道，"我們會全程"護送"你們。那些裝金條的悶罐車，可別出什麽意外。"
    王振武的瞳孔猛地收縮。林宇連悶罐車都知道！這哪裏是護送，分明是明目張膽的監控！但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隻能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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