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器碰撞的脆響從絨毯盡頭傳來，叮叮當當，明明應該是悅耳動聽的聲音，卻讓人聽著無端煩悶。
    “未央宮連鳥雀都比外頭安靜。”
    德妃斜倚在軟榻上，懶洋洋地似乎是在抱怨。
    “都沒人來找本宮玩……過來些。”
    她邊說邊招手，被蝴蝶簇擁著的傀儡沈采女也慢悠悠走到了她旁邊。
    “參見德妃娘娘。”
    謹慎起見，傀儡還是準備行禮，卻被德妃輕輕一抬指尖製止。
    “小七，都說了，叫我阿依朵就好。”
    苗阿依朵笑意盈盈，明明美豔如同斑斕的蝴蝶，笑起來卻有純真之色，說話帶著小姑娘似的嬌嗔。
    她像一朵瑰麗的火焰，在空蕩華美的宮殿中，燃燒得鮮明又動人。
    亮得有些刺眼，卻又顯得孤獨。
    “阿……阿依朵。”
    傀儡還惦記著自己來的目的。
    在不清楚副本安排了什麽背景的前提下，她隻能小心行事。
    於是沈采女有模有樣，盈盈一禮，張口就是：“臣妾是來拜謝您的……”
    她琢磨著字句，一臉誠懇地與她對視：“今日被皇後娘娘叫去了鳳儀宮……”
    用真誠的眼神表達自己的感謝，同時觀察德妃的表情。
    在聽到皇後娘娘的時候，德妃的表情並未有什麽變化，聽到鳳儀宮的時候，眼眸才微微一動。
    沈采女看似十分誠心地道謝：“想來是娘娘的……起了作用，臣妾並未被為難，特來拜謝。”
    “哦……”
    苗阿依朵似乎坦然接受了感謝，輕笑著又扶起她，順著她的杆就往上爬：
    “既然要謝，那小七就要做出點行動來吧？”
    ？？？
    不是吧。
    到底為什麽去了鳳儀宮還沒事，咱們心裏應該都很清楚啊！你真就應下來啦？
    傀儡還在心裏吐槽，就見德妃傾身過來，倚在軟榻扶手上盯著她：“這樣吧，小七幫我采露好不好？”
    “……采露？”
    煙霧繚繞間，苗阿依朵似乎是笑了一聲。
    “對啊，采露，隻要清晨芭蕉葉上的露水……小家夥們很喜歡。”
    清晨芭蕉葉上的露水……
    德妃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說完這句就靠了回去，逗弄著一隻飛出金籠的蝴蝶，仿佛認定沈采女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幽藍的光落在她的眼底、銀飾與肌膚，愈發顯得夢幻又妖異。
    幽藍的光？
    抬眼望去，傀儡這才發現殿內的光線有異，頭頂宮燈照出了明滅的藍光。
    但細細一看，那燈盞卻並非藍色琉璃，而是——
    “是螢蟲。”
    德妃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在旁邊悠悠答道，“去年南疆進貢了三盞螢燈，如今隻剩這一盞……”
    她抬眼望向穹頂懸著的宮燈，語氣平淡了下來。
    那小姑娘似的笑意從她臉上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厭倦。
    她仿佛隻是隨口一提，語氣輕鬆，仿佛是在調侃什麽：
    “離了故鄉水土，它們連第二個夏天都活不過去。”
    螢蟲尚且如此，而她離開南疆，卻已過了五個春秋。
    “本宮乏了，小七，你回去罷……”
    “莫要忘了明日的露水。”
    ……
    聽見沒，本尊，明天早上要去摘露水。
    聽見沒，綠意，明天早上要去摘露水。
    讓我去是吧？我給你們表演跳湖信不信？
    不得不說，無論傀儡還是本尊，在不想多工作方麵都是一模一樣的。
    就是早起摘露水的一個活，她們三個還能吵一架呢。
    沈采女身邊有連翹，本尊還在鳳儀宮，隻剩下堅決不早起當牛馬的綠意，她選擇去湖底s屍體。
    天色漸暗，日漸黃昏，花影叢叢，禦花園裏明明沒有風，湖麵卻起了波瀾。
    人影悄無聲息地墜入湖中，沒有絲毫的掙紮，安靜地往下沉去……
    她墜入一大片枯骨之中。
    禦花園的湖底，錦鯉遊動，卻詭異的幾乎沒有生長什麽水草植物，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密密麻麻的白骨。
    那些骨頭交錯的堆疊在一起，太多了，分不清有多少具，仿佛夢回虹橋村的百人骨坑。
    大多數已經是單純的骨頭，年份久遠，但仍有零零散散七八具屍體還保留著皮肉，隻是有的腐爛了大半，有的依舊浮腫……
    最近失蹤的宮女太監，原來都在這兒。
    將信息全部反饋給本尊，不等傀儡沈采女和本尊再推諉，綠意迫不及待地去奔赴湖底的屍骨大軍。
    隻要能沉在底下假裝屍骨，就可以一直摸魚，不用上班啦。
    這應該是本尊傀儡的工作裏最輕鬆的一個崗位了吧～
    傀儡綠意在湖中悄然變化，褪去捏臉的偽裝，逐漸腐爛了一身血肉……
    “噗通！”
    傀儡猛地睜大了眼。
    臥槽？有人？？？
    不可能啊，剛剛周圍沒人啊！
    來不及細想了，一道人影逆著光遊了過來，身型矯健，在水裏劃了幾下就來到她身邊。
    傀儡連忙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做好偽裝，時間太短，隻來得及把臉上的血肉恢複成活人的模樣，就被這人一把提著衣領往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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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祖宗，要我真是個活人，你這往上提著衣領我隻怕死得更快啊！
    那人把她提上湖邊，往旁邊一丟，傀儡綠意呸呸呸吐了幾口水，擦著臉一看，頓時大驚。
    “你？！”
    ……
    與此同時。
    7號本尊正在鳳儀宮，與皇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總泡在湖裏也不是個法，等明兒我挑個好時間，幫你把屍骨撈出來可好？”
    皇後眼中滿是心疼，仿佛又忘記了7號是個虛幻的鬼魂，下意識伸手去摸她的頭，又穿了過去。
    “謝謝皇後娘娘。”7號裝乖裝得熟練，滿臉感動和羞澀。
    幸好綠意急著下班，她也不擔心暴露。
    “可是娘娘……”
    她做出苦惱的樣子，小聲地抱怨著：“那湖裏的骨頭可多著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好多人來跟我搶地方……”
    “搶地方？”皇後的動作一滯。
    即使隻是一瞬間的停滯，但眼裏的驚訝是真實的。
    對視的一瞬間，7號下了決斷：皇後不知道湖底拋屍的事情。
    不是皇後？那是誰？
    後宮悄無聲息地死人，中宮之主卻沒有認知？何況還是賀知意這樣謹慎而聰慧的人。
    賀知意的驚愕隻有很短的一瞬間，迅速恢複了正常的交談，麵色如常地岔開話題：
    “慢慢找就是了……天色不早了，小七可要在這裏歇息？”
    氣氛輕鬆了下來，7號正打算順勢答應，卻在一晃眼間察覺到了什麽動靜。
    她停止了動作，盯著旁邊裝飾用的銅鏡。
    從鏡子的畫麵來看，皇後身後的屏風似乎正在輕微顫動……
    不是錯覺，屏風真的在動！
    在她望去的一瞬間，覆著白毛的五指扒開縫隙，眼珠擠在了黑影中，幽幽發著紅光。
    軒轅宸，居然自己離開了石室，站在屏風後冷冷地看著這裏。
    不知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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