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退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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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一號”在“鬆餅女士”的帶領下走到一個被撬開的補給箱旁。箱體內,物品碼放得整齊規整,防震填充物勾勒出補給品的輪廓甚至帶著些許美感。
    一排排淺灰色的標準容器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從側麵清晰的激光蝕刻標注可以輕易辨認:應急武器標準容器、尖兵式反裝甲火箭、通用型高周波刀具組……
    旁邊則堆疊著耐高溫陶瓷塗層裝甲板的替換件、強化關節軸承、以及備用傳感器組——這些都是無法由納米機器人在戰場上即時生成的關鍵硬件,是維係武裝持續作戰的硬通貨。
    “應急武裝、通用配件……還有一大堆高周波武器。”
    每當這個時候“哨兵一號”的聲音便聽不出情緒,這是他在思考的證明。他拿起一片標準容器掂量了一下,又放下,手指在容器光滑的表麵和箱體內部快速劃過,戰術目鏡的紅光微微閃爍,似乎在掃描著什麽。
    “沒有序列號。”
    他抬起頭,轉向“鬆餅女士”和“米什卡”。
    “不僅規定的地方沒有,容器本身,箱體內部,配件上……沒有任何可追溯的唯一編碼、生產批次、甚至edc或者其他組織的資產標簽。這不合規。”
    “米什卡”也湊近查看裝甲板冰冷的表麵,確實一片空白。
    “‘黑補給’?”他皺眉,聲音帶著厭惡,“媽的,誰在這種時候還搞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鬆餅女士”似乎對此並不意外,她的“紅色貝雷帽”麵甲微微低垂,看起來在審視那些無標識的補給。
    “我們最初發現補給時也注意到了。沒有來源標識,沒有資產追蹤碼。理論上,這違反了所有後勤條例。”她的聲音依舊冷靜,帶著一絲無奈,“不過我們不是推測這批補給來自海南艦嗎?他們總是這樣,也許這次同樣出現了疏漏……”
    “不。”
    “哨兵一號”音量不大但語氣斬釘截鐵地否定道。
    “我和我的部隊在海南艦上接受過地勤人員的補給作業,我不認為這種程度的紕漏會出自他們。我們的觀念該改變了。”
    “哨兵一號”不禁想起了還在海南艦甲板上時聽到的來自艦長的演講,還有地勤人員們嚴肅認真卻又不失活力的作業態度。
    井井有序地完成外軍裝備的整備工作並且讓“哨兵一號”挑不出半點毛病,這本身就是反駁“鬆餅女士”最好的證據,眼前暴露的後勤體係問題與他看到的情況是矛盾的。
    “但在當前環境下,補給本身經過快速檢測,功能完好,彈藥是標準的製式裝藥,能量電池輸出穩定,裝甲板強度達標。”女士頓了頓,有些羞愧地說道,“挑剔來源……是後方審計官的工作,不是我們這些在凍雨裏等死的人該考慮的。活下去,才有資格追問。”
    “米什卡”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活下去,是此刻高於一切的信條。
    “哨兵一號”沒有繼續反駁“鬆餅女士”的實用主義觀點,在這個場合一直與指揮官唱反調有害無益。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房間角落裏堆著的其他幾個同樣被打開的補給箱。然後,他轉向鬆餅女士,提出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鬆餅女士’,你們檢查過所有補給箱了嗎?我是說,徹底檢查了內容物清單?”
    “當然。”
    “鬆餅女士”回答得很快。
    “以防萬一,我們第一時間開箱檢查了所有回收到的補給箱。內容物和你眼前這個完全一致,沒有發現異常物品或損壞。”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們甚至額外掃描了是否有隱藏追蹤器或信息芯片,但除了那份明麵上的撤離指令,沒有其他發現。”
    “哨兵一號”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答案。但緊接著,他拋出了第二個問題,聲音平穩,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
    “那麽也就是說,在這所有這些補給裏……沒有任何通訊通用配件? 哪怕是最基礎的短距加密數據鏈收發模塊?或者無線電維修可能用到的零件?甚至一根光纖?”
    這個問題問得如此具體,以至於“鬆餅女士”的麵甲瞬間凝固,“米什卡”也猛地抬起頭,麵甲後的眼睛瞪大。
    房間外,凍雨還在敲打屋頂。
    “鬆餅女士”沒有立刻回答。她在快速回憶著,以防錯誤的記憶推導出可怕的結論。幾秒鍾後,一個冰冷的事實如同凍雨般澆下:
    “沒、沒有。”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那是純粹的困惑和隨之而來的寒意,“沒有任何通訊配件,一個都沒有。”
    “這不可能!”
    “米什卡”低吼出聲,聲音在房間內回蕩,“補給清單裏通訊配件是標準配置!尤其是在這種高幹擾、高損耗的鬼地方,通訊配件應該和彈藥一樣重要!”
    “哨兵一號”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了這瞬間的混亂:“是的,這不合邏輯,除非……”
    他環視著兩位隊長,戰術目鏡的紅光在昏暗的環境裏顯得格外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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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投送這批補給的一方,明確知道我們根本不需要通訊配件——因為他們清楚,無論給不給我們,我們都無法建立任何有效通訊。‘世界心’可是一座絕對的信號墳墓。”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個冰冷的推論滲入在場每個人的骨髓。
    “或者還有更壞的可能……”
    “鬆餅女士”已經開始害怕聽到“哨兵一號”的推測了,仿佛他的話語總是伴隨著陰謀。
    “他們根本不想讓我們恢複通訊能力。他們隻想給我們武器和維持生存需要的物資,讓我們能戰鬥、能移動、能按照他們計劃跑到那個指定的撤離點。但不想讓我們在途中有聯係任何人的可能。”
    房間內的空氣仿佛被抽瞬間抽幹,撤離艦隊的希望與巨大的不安如同冰與火,在每個人心中激烈碰撞。
    這批來源不明、內容蹊蹺的補給,還有那支仿佛從天而降的撤離艦隊……這一切都籠罩在濃重的迷霧之中。
    凍雨依舊在窗外肆虐,敲打著這個臨時庇護所,也敲打著三支小隊剛剛燃起、此刻卻蒙上濃重陰影的生還希望。前方的巴斯海峽,仿佛不再是安全的彼岸,而是一個充滿未知和潛在危險的巨大問號。
    “不想讓我們聯係任何人?” 指揮官低聲重複著,充滿迷茫,“如果、如果艦隊那邊真有什麽問題,我們這樣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這風險……”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對未知的深深忌憚,清晰地傳遞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指揮官的職責讓她不得不權衡每一個可能的陷阱。
    顯然,“哨兵一號”的話適得其反,反而讓指揮官陷入了某種顧慮之中。
    這並非“哨兵一號”的本意。
    “‘鬆餅女士’,我陳述觀察和推論並非想要幹擾您的最終判斷,更非質疑您的指揮權。我的職責是提供所有可能影響任務的評估信息,無論其性質如何。”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至於我個人的傾向……在目前已知的選項中,我選擇按原計劃行動,向巴斯海峽撤離點坐標前進。”
    戰術目鏡轉向“鬆餅女士”,上麵的紅光穩定地注視著她:“理由很簡單:人類的陰謀再糟糕,其本質邏輯和目的,我們尚有理解和應對的可能。它們源於利益、恐懼、控製欲……這些,我們熟悉,甚至人類社會直到現在也是由此驅動才能發展。而海鬼……”
    他的目光掃過樓外那片被灰白凍雨籠罩的死寂世界,地上那些移位獸凍結的靛藍色殘骸成為這世上最凶惡醜陋的冰雕作品。
    “它們的威脅是未知的。留在這裏,或者改變目標,我們最終麵對的隻會是它們。兩害相權,我選擇麵對‘人禍’。”
    “哨兵一號”的話語冷靜而殘酷,剝開了浪漫的幻想,直指生存的本質。
    “米什卡”重重地哼了一聲:“話糙理不糙。鬆餅,下命令吧!是走是留,分隊會跟著你的!”
    “鬆餅女士”沉默了幾秒。麵甲後她緊抿著嘴唇,目光在“哨兵一號”冷靜的分析、“米什卡”粗糲的決絕,以及牆角那些謎團重重的“黑補給”之間逡巡。
    凍雨持續不斷地衝刷著樓體,也不知什麽時候也會發生坍塌。發出的單調而執著的聲響仿佛在催促著決定。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屬於sas指揮官的果決重新回到她的聲音裏:“目標不變,巴斯海峽撤離點,行動繼續。”
    她看向另外兩人:“遊騎兵同僚的分析非常合理,撤離艦隊是海南艦這一點得先打上問號了,當然,如果是那再好不過。但我們還是加上一條:向撤離點行軍途中及抵達後,對艦隊及其人員保持適當警戒。在查明威脅前不主動接觸,接收指令需多重驗證,明白?”
    “明白!”兩人同時應道。
    “好。”指揮官迅速部署,“時間緊迫,‘米什卡’,你的小隊具備要塞模式,陣地防禦能力強,請你和你的隊員暫時留下,協助我們sas小隊固守此地,確保補給安全,並等待和後續部隊匯合。
    “‘哨兵一號’,你的遊騎兵機動性高,路徑也熟悉,請你立刻返回巴霍特機場候機大廳,通知那裏的剩餘部隊,攜帶所有可移動的資源全速向此地集結!我們在這裏設立臨時集結點,整合完畢後立刻出發!”
    “交給老子吧!”
    “收到!”
    “米什卡”立刻轉身下達起加固防禦的命令。他的納米武裝發出沉重的機械運作聲,足部鋼釘更深地楔入地麵,肩部武器平台展開,進入警戒狀態。
    “哨兵一號”沒有任何遲疑點頭示意:“信號彈保持聯絡……如果可能的話。” 他最後一句帶著一絲自嘲。
    隨即轉向其他遊騎兵:“我們走!路線優化,速度優先,不必節省。”
    三名遊騎兵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幽靈,迅捷無聲地滑出,瞬間消失在濃密的凍雨和灰白色的廢墟背景中。
    房間內,“米什卡”指揮著部下利用殘骸快速構築掩體,sas隊員則開始更細致地整理和分配補給,為長途行軍做準備。“鬆餅女士”站在二樓窗沿破損處,目光穿透雨簾,望向“哨兵一號”消失的方向,飄進窗戶的冰冷雨水順著她裝甲的棱線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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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騎兵離去前的話語在她腦海中清晰地回響:“人類的陰謀再糟糕,其本質邏輯和目的,我們尚有理解和應對的可能……”
    “滴滴滴——”
    “滴滴滴——”
    警報響起,麵甲抬頭顯示上蹦出核心爐燃料不足的提醒。“鬆餅女士”下意識地把手伸向一旁桌上從補給箱中取出的標準容器,卻又像被刺痛般連忙縮回。
    真的是這樣嗎?
    “鬆餅女士”在心中無聲地問自己。
    她想起了曆史上那些因人類猜忌、背叛和野心而釀成的慘劇,其殘酷程度有時甚至超越了天災。
    海鬼的威脅固然恐怖,但它們遵循的未知邏輯某種程度上也確實稱得上單純,麵對它們和麵對野獸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而人類的陰謀……那些深藏在微笑、承諾和“為了大局”旗號之下的算計與背叛,它們帶來的傷害往往伴隨著更深沉的絕望和信任的徹底崩塌。
    在冰冷徹骨的塔斯馬尼亞島,麵對未知的艦隊和刻意為己方準備的“啞巴”補給,人類的惡意,真的就比異形的爪牙更容易接受嗎?
    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如同樓外外永不停歇的凍雨,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為這場通向未知撤離點的死亡行軍,又蒙上了一層更加晦暗的陰影。
    “鬆餅女士”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冰冷觸感傳來,不僅提醒著她神經元負擔值正在飆升,也提醒著現實的嚴峻——無論前方等待他們的是盟友還是陷阱,生存下去,才有資格尋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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