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上千隻，也許上萬，誰也說不清。
    人類的反應遠遠滯後於猛獸，麵對它們的猙獰獠牙，沒有幾個人能冷靜應對。
    掙紮、逃竄、被動抵擋……隻會讓這些撲食猛獸更興奮。
    讓人群更絕望的是，戰馬對野狼天生的恐懼在這個時候達到頂峰，再沒有比瘋狂逃命中的戰馬更具有破壞力，它們衝擊著本就混亂的人群，踐踏著本就被猛獸啃咬得傷痕累累的傷兵……
    兩萬兵士的列陣，成了猛獸們圍攏而成的屠宰場，噴濺的血液、橫恒的斷臂殘肢……抱頭哀嚎的士兵……驚恐得四處奔跑踩踏的戰馬……看得翟震目瞪口呆。
    讓翟震不可思議的是，沒有猛獸攻擊他所處的戰車。
    再看此刻的程峻，他周圍五十米範圍，沒人攻擊，更沒有猛獸靠近。
    麵對這場人獸大戰，兩軍首將仿佛置身事外，這樣有目的有區別的攻擊，這樣訓練有素的軍獸，史無前例。
    程峻依然平靜。
    他注視著翟震，目光所顯，與其說是嘲諷，不如說是同情。
    翟震背後，是默不作聲的翟崮。
    翟崮知道程峻有備而來，知道阿依必定發揮很大的作用，但他不知道如此來勢凶猛。
    翟崮先是震驚，接著坦然。
    不管麵對的是什麽，戰敗，是必然的結局，他心裏早就清楚。
    但他太知道父親的脾性，父親寧願戰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在大牢中苟活。
    他一開始，就是打算陪著父親從容赴死。
    也算是陪著父親謝罪！
    自打葉小七從中轉圜，讓他進入大牢同父親見麵，翟崮就知道，他們必敗無疑。
    葉小七哪怕已經被小野擄走，依然有能力讓他從容出入京都最堅固的大牢。從這點就能看出，一切錯綜複雜，都是葉小七的籌謀。抓，還是放翟震，全在葉小七掌控。
    這樣看來，父親能重新站在這輛戰車上，其實隻是葉小七謀劃的一環。她葉小七如此運籌帷幄，身邊又有這麽多能人輔佐，自己跟父親形單影隻，拿什麽贏？
    翟崮正搖頭自嘲，突然脖子一涼，鋒利的刀鋒已經抵在他喉結處。
    他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翟震：“父親，你……”
    翟震沒有看兒子那複雜失望的眼睛，他手裏依然緊握抵著翟崮的劍柄，同時看向程峻：
    “程峻，你們不是總嘲笑老子當年對朋友下手麽？老子給你個機會，他翟崮在南疆曾同你聯手，也算是半個朋友。現在，我給你個選擇：一，放我們離開；二，你敢動我，我就殺了翟崮……”
    “翟震！你這個畜生！瘋子！你放了我兒子！”
    宮牆上，翟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讓已經認命的翟崮身軀一震。
    母親，還是來了。
    他一直以為母親已經失望透頂，不再過問世事，更不會再關注翟家任何一個人死活，打算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可她還是來了。
    翟崮眼神複雜的看向不遠處木偶一般一動不動的葉小七。
    隻有葉小七知道母親的去處。他很清楚，母親知道京都事變，還趕過來，必定是葉小七派人跟母親說了什麽。
    是什麽讓心如死灰的母親從寺廟裏走出來？
    除了他這個唯一幸存的兒子的安危，大概沒有其他事能說服一個剃度出家的母親。
    葉小七，還是你了解我翟崮，你應該早就看得出來，我翟崮回京都，是不打算再活著離開。
    你到底是，不想讓我死麽？
    是不舍得，還是別的？
    麵對形容枯槁、凸頭灰布尼姑打扮的母親，翟崮心裏莫名的震顫悲愴。
    他眼裏噙著淚，喉結一陣滾動，發出嘶啞又無力的聲音：“母親，您別下來……父親他已經瘋了……母親，您別看……兒子不怕疼，兒子怕您看了難過……求您了……別看……”
    翟崮哽咽著，聲音幾近哀求。
    翟震先是一怔，緊接著，手上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他劍鋒往翟崮脖頸處一送，刺破皮膚，鮮血順著劍鋒拉出一條紅線。
    那一線殷紅逼瘋了宮牆上的翟夫人。
    她“啊”的嘶喊出聲，掙脫阿依的手，撲到欄杆處，縱深往下一躍。
    “母親……”
    翟崮目眥欲裂。
    翟震手上一抖，被同樣發了瘋的翟崮反手奪了劍，“噗”的一聲，劍鋒刺穿翟震左側胸膛。
    翟震捂著胸口，瞪住翟崮：“我隻是……嚇唬嚇唬他們……你這個……畜生……敢來真的……”
    翟崮猛的抽出劍。
    “噗……”
    劍鋒再次穿透翟震右肩。
    他腥紅著雙眼，咆哮出聲：“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刺激我母親，故意刺激她跳樓……是不是？……是不是？……畜生！你這個畜生！你就不配當父親！當年，慫恿我們把安氏當靶子……如今，你又把我跟大哥當靶子……連母親，也是你的棋子，說廢就廢！你他娘的就不是人，你就是條畜生！”
    翟震“噗通”跪地。
    翟崮沒有要他性命，但兩劍刺穿血肉之軀，鮮血奔湧，他支持不住，跪倒在翟崮麵前。
    “哐當”
    翟崮看到搖搖欲墜的父親，瞬間恢複理智，他猛丟掉手中佩劍，看著手上被父親鮮血噴射到的血跡，突然對著蒼茫夜空爆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老天有眼！這就是報應……報應……”
    “崮兒……”
    翟夫人顫顫巍巍的聲音再次傳入翟崮耳中，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崮兒，快到母親這來……”
    翟夫人再次發聲。
    翟崮驀的平靜，他順著聲音望去。
    發現程峻正扶著母親，朝他點頭。他這才明白，剛才必定是靠近宮牆的程峻救下跳樓的母親。
    翟崮欣喜若狂，嗚咽著朝母親方向飛奔而去。
    翟震嘴角淌著血，伸出手，企圖拉住翟崮衣袖，但他抓了個空，嘴裏依然呢喃：“崮兒，快回來，那是個陷阱……陷阱……你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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