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入水中，並沒有想象中冰涼的感覺席卷周身，反而像是被什麽暖流包裹住般，全身經脈好似都在一瞬間放鬆了下來。
    再往下，當水麵沒過頭頂時，她和許宥安便整個沉浸在了水麵，透過水中淡淡藍色的熒光，她發現在她和許宥安的周身居然有一個剛好能容納一個人的透明氣泡。
    想來方才觸碰到水麵，感受到的暖流，應該就是這透明氣泡所致，隻是這氣泡在陽光下不顯形態，隻有在水下才能看得清。
    透過這透明的氣泡，就能看到水麵之下長長的玉石階梯，階梯自下而上，正好銜接著對麵的玉石廣場。
    就在他們前麵不遠處，二師兄和三師姐的影子還在微晃的水暈裏若隱若現。
    為了不落下隊伍，薑璃淺拉著許宥安，加快步子往前追去。
    說來也奇怪，他們明明是在水下行走，可一點兒也感受不到水中暗流的衝擊和本應該有的浮力，簡直就跟在陸地上行走沒兩樣，甚至更輕鬆。
    莫非這也是“水中之道”的另一種體現？
    這片水域看起來很大，但並不深，沒多久眾人便邁過水域來到了太昆宗的玉石廣場。
    已經有接待的精英弟子在此等候，見長老引人而來，便立即迎上，領各門各派往各自落腳暫居的住處而去。
    許子笙本就是負責天乾宗的，便也不用其他弟子引領，自帶著天乾宗前來的弟子往早就清掃好的“水居”而去。
    一路上許子笙為大家講解了一番太昆宗的風土趣聞，又再三提醒他們可能會觸犯的門規，等到把所有人按照各峰安排好，已經是天將遲暮的時候了。
    他該回去跟掌門和師尊複命，先向天乾宗各長老辭禮，又向引領眾弟子的薑君澤見禮辭行，最後特意來了趟薑璃淺住的屋子。
    外麵水聲潺潺，泉水叮咚，屋內卻窗明幾淨，溫暖和煦，一點兒沒有因為環水而居，顯得太過潮濕。
    “明日各門派大比就會正式開始了，我聽我師尊說，這一次的比試會與以往不同，時間上會縮短很多，比試內容也可能會加點‘新東西’，我師尊說，此次大比，生死難料，你要有心理準備。”
    薑璃淺聽到他的好心提醒，略帶感激地點點頭；“多謝，我知曉了。”
    許子笙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準備要走，又欲言又止地沒動。
    薑璃淺疑惑：”你我之間，有話盡管說就是，吞吞吐吐做什麽？”
    許子笙沉吟了下，斟酌著如何開口：”璃淺，你……難道不奇怪為什麽你會兩次把我錯認成許宥安嗎？”
    薑璃淺下意識回絕了這個話題：“隻是看岔了而已，人多，草木多，很正常……”
    “修士耳聰目明，修煉到一定境界，就算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也能行走如白日，如何會看岔眼？”許子笙沉下聲音，眼神逐漸嚴肅起來，“璃淺，第一次不談，第二次，就連我也恍惚覺得我就是你口中的‘小師弟’，你的師兄師姐，他們全都看岔眼了嗎？我不信。
    “總不可能因為我和他都姓‘許’吧？
    “他跟我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們也絲毫不像。”
    薑璃淺低下頭，難耐地揉了揉眉心，壓製住了要直麵這個問題而湧現出的一絲煩躁。
    “我不知道……”
    她甚至隱隱從心底抵觸這個問題背後的答案，她覺得惶恐，雖然這份“惶恐”不知從何而來。
    修士的“預感”，往往帶著天機已定的禍福吉凶，但薑璃淺說服自己，刻意忘記了這一點。
    許子笙擰眉，很不讚同她這樣回避的做法：“你應該去問問許宥安，也許他會知道什麽，那天，他也在，不是嗎？”
    他不是不在，也不是躲起來，天乾宗那麽多弟子，為什麽沒人認出他來？
    而且他看得出來，或者說，是感覺，他感覺許宥安對”認錯”之事毫不驚訝，他的難過，他的悲傷，不是璃淺“認錯”了他，而是璃淺”認出“了他。
    就像絕望等死的人，意外地獲得了可以繼續苟活下去的清泉。
    他知道自己會死。
    他沒想到自己會活。
    而且這些，他一個“外人”都能感覺得出來，許宥安那麽死纏著璃淺，她會一點覺察都沒有嗎？
    袖口的指尖因為用力，一點點泛白，薑璃淺偏開頭，聲音已經帶了不自覺的冷意：“他如果真的知道些什麽，他如果想要告訴我，他會主動跟我說，我不想逼迫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由，就算我是他的師姐，也不能掌控他的思想，行為，人生！”
    許子笙並沒有因為她的冷淡而退縮，反而毫不留情打碎了她的龜殼：“如果這件事以後還會發生呢？如果這會產生無法估量的後果呢？如果最後難以承受代價的，是你呢？
    “璃淺，一個人，可以輕易剝奪另一個人的身份，姓名，乃至人生，很可怕不是嗎？
    “自欺欺人，粉飾太平，不是你的性格，為什麽在感情上，在麵對你很親近很重視的人身上，你總是很猶豫，你在怕什麽？”
    薑璃淺一下扶住了門框，唇線抿得死緊。
    她在怕什麽？
    她在怕什麽？
    她怕失去！
    她怕自己會成為一切“悲劇”的根源！
    她承受不起，她已經失去了最好的兩個朋友，失去了敬愛的師長，失去了本該光明燦爛的前世！
    她失去的太多了，她不能再失去了！
    許子笙是個外麵看起來喜歡搞幽默，有點厚臉皮，但實際很果斷，懂得分析利弊，直擊命門的人，不然當初他也不會“纏上”薑璃淺，成為白隱大長老座下親傳。
    在他看來，他雖然不懂璃淺都經曆過什麽，當初那般決絕地要在自己最敬愛的娘親麵前自盡，但他能看得出來她的內心是堅定而強大的，薑璃淺絕對不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不然她不會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又絕處逢生，再次讓自己活過來。
    一個人內心的折磨永遠大於身體的傷害。
    可是幾年而過，他在她的眼裏看到了數不盡的“猶豫”，清醒的沉淪也是沉淪，“猶豫”太多，隻會變成心魔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