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
    在睡夢中浮浮沉沉的吳穀生感覺自己的腦殼旁邊像是被安上了一個木魚一般。
    叩叩叩。
    叩叩叩。
    小六敲著門，又轉頭怯怯問鐵蛋：“鐵蛋哥，有沒有可能，我們找錯人家了？”
    “這家感覺好像沒有人的樣子？”
    鐵蛋疑惑，實在受不了柴火戳人的感覺，直接將兩大捆拆丟到了地上。
    忍不住聳聳肩又揉揉胳膊道：“怎麽會？明明我上次跟狗剩哥來的時候，就是這裏啊？”
    “小六，你讓開，我來瞅瞅。”
    說著鐵蛋就將自己的臉貼在門上，想著透過門縫看到點什麽。
    突然，門，吱呀吱呀，開了。
    伴隨的是吳穀生罵罵咧咧的聲音：“誰啊，大清早的就不讓人睡覺，叫魂呢啊？！”
    隻剩吳穀生和吳元寶的家。
    吳穀生一開始也沒這麽暴躁，但是吳元寶不是。
    吳元寶是一個隨心所欲的人，吳穀生甚至有時候都怕他這個兒子。
    因為，吳元寶耍起橫來，那眼神，讓吳穀生害怕。
    後來吳元寶總是對著吳穀生吼，但是吧，好歹，吳元寶還能稍微從手頭裏摳點吃的喝的給吳穀生。
    久而久之，吳穀生也就慢慢被打壓習慣了。
    一開始的吳穀生：“元寶？你怎麽能這麽跟爹說話呢？我可是你親爹。還有，還有，這銀子，應該，應該放在爹這裏！你還是孩子呢，怎麽能拿著這麽多銀錢？”
    吳元寶不屑一顧：“你聽過有爹讓兒子成天到晚養在家裏，連一個子兒都沒賺過的嗎？”
    吳穀生剛要反駁。
    吳元寶冷笑：“你又見過哪家的爹，為了一己私欲，要賣自己親生女兒的？”
    吳穀生愣住：“穗娘？穗娘不是你...”
    吳元寶不耐煩地冷哼：“別總是把自己摘的那麽幹淨，那個楊寡婦要不是你勾搭在先，也沒有我娘死在後麵，我們家裏也不會斷了生計，更不會因為你要娶楊寡婦，給她那五十兩的聘禮而落到要賣穗娘的情況。”
    “一件件一樁樁，你自己細細縷一遍，是不是你吳穀生才是禍害的源頭？”
    吳穀生被說的啞口無言。
    吳元寶一把將吳穀生還死死拽住的錢袋子拽到自己手上，又翻了點碎銀扔給吳穀生：“喏，這個月的家用，足夠花了，省著點，我們家可沒有第二個穗娘和第二個楊寡婦可以薅了。”
    吳穀生聽完，臉刷的就白了。
    抖抖索索，卻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吳元寶這才轉身，拿著錢袋子出門了。
    後來，吳穀生才知道，原來早早開始，他家這個兒子就已經染上了賭癮。
    癮頭還不小。
    吳穀生眯著眼睛，看著門外的兩個小不點。
    瘦的都跟豆芽菜似的。
    不過，其中一個怎麽有點麵熟？
    鐵蛋看到吳穀生的臉，頓時開心起來。
    咧著個嘴笑道：“吳大叔，還記得我不，我就是上次租你家房子那位的弟弟啊。”
    吳穀生楞了一下，然後恍然想起。
    對啊，好像，他們家是把兩間沒用的柴房租出去了。
    以一個月兩百文的高價！
    但是想到這兩百文，吳穀生頓時又有些泄氣。
    這兩百文，他兒子吳元寶到手之後，直接就將其中的五百四十文拿走了，這是讓對方押一付三。
    隻給他留了六十文，還讓吳穀生要省著點花。
    因為這是他未來三個月，吳元寶給他的家用...
    家用？
    六十文？
    吳穀生忍不住咬了咬後槽牙。
    就算買再便宜的黑粗饅頭，六十文也隻夠他買六十個的。
    一天他就算隻吃一個！
    那也隻夠六十天的！
    甚至離三個月還少三十天！
    想到這裏，吳穀生心中又緊了緊。
    家裏的餘糧已經不多了。
    所以，吳穀生想了個辦法，白天要多睡覺，減少自己清醒的時間，這樣就不會感覺到太餓了。
    實在餓，就先多喝點熱水。
    雖然選擇用水來填飽肚子的感覺很空虛，但是隻要他睡著了，就不要緊了！
    但是，這也有弊端。
    因為，吳穀生之前心虛又驚訝的發現，居然有一天他在晚上醒來之後，床褥子居然是濕答答的。
    頓時嚇得吳穀生整個人的後背都冒著冷汗。
    擔心自己是出了什麽毛病。
    但是，後來減少喝水的量，隻喝半飽之後，這種情況就少很多了。
    吳穀生這才鬆了口氣。
    他可不敢生病，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生了癱瘓在床的病，指望吳元寶能夠到床邊給他盡孝，那太陽可能直接要從西邊出來了。
    所以，吳穀生這些日子心中很是難過，在睡夢裏，他發現自己夢到高氏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
    但是，讓吳穀生傷心的是，夢裏的高氏不像是之前生活中高氏那樣。
    而是總是冷著一張臉，明明是黑皴皴的臉，但是莫名就是讓吳穀生看出一種從腳底生出來的寒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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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穀生總是想要張口說點什麽，但是轉眼，高氏就不見了。
    然後，吳穀生又夢見了穗娘。
    穗娘那哭泣又不解的臉在他眼前飄啊飄，像是直接在控訴，為什麽他會這麽 狠心？
    選擇將小小的她，直接賣掉，還是賣入那種地方。
    然後，吳穀生就在夢裏不停遇見曾經的人，就是沒有夢見過一次楊寡婦。
    醒來之後，冷汗津津的吳穀生就覺得肚子嘰裏咕嚕的亂叫。
    然後，才會不得已起身，用那早已經涼掉的水就著藏在枕邊的那個黑饅頭，慢慢咀嚼下咽。
    吳穀生說不上自己什麽感覺。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過成了這樣子。
    來開門的時候，吳穀生的心裏帶著怒氣的。
    因為，他眯著眼睛看著外麵。
    發現外麵還是白天。
    這不對，想要少吃，就要睡著。
    但是他不去開門，那叩門的聲音就像是深入骨髓一般，一直在他腦殼邊一直響起。
    帶著起床的怒氣，吳穀生開了門。
    然後便是看到了鐵蛋和小六兩人。
    而聽到鐵蛋的話，吳穀生混沌的腦子才有了一絲絲清明。
    “租房？”
    鐵蛋咧著嘴繼續道：“對呀，吳大叔，我狗剩哥還給了你兒子六百文錢呢！”
    說到六百文，吳穀生想起來了。
    也想起了麵前這個瘦巴巴的小男孩是誰了。
    吳穀生皺起的眉頭又展開了，努力牽扯起下墜的嘴角，笑道：“哦哦哦，這位小友，我記得你是誰了，進來進來，趕緊進來。”
    說著，吳穀生忍不住搓了搓手。
    吳元寶跟他說了，讓他這些天不要懶，要先將這幾個租房的傻子哄住。
    前三個月的銀錢是到手了，但是，想要以後還有，起碼不能讓對方覺得太離譜。
    吳穀生想到那手裏的六十文。
    雖然不太夠，但是總比一文沒有的好。
    說著，吳穀生又熱情了些：“小友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搬的嗎？”
    眼睛雖然瞟到了後麵，但是看到柴火之後，吳穀生便直接選擇性忽視了。
    不過，鐵蛋這個情商是看不出來的。
    還覺得這個大叔雖然懶懶散散的樣子，但是人好像還挺好。
    便連忙帶著小六進去，準備先好好打掃一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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