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飛站的很遠，看著那一群人嬉笑言談，默默地垂下眼睫，壓下洶湧的情緒，五指握拳，血氣一陣一陣的上湧，衝得他頭腦發昏，繃著意誌的那根弦越來越緊。
    他狠心閉上眼睛，轉身準備離開，他怕再待上一會兒，會忍不住情緒失控，衝上去殺肖潛而後快！
    為什麽肖潛要出現呢？為什麽非要和他作對？非要搶走他唯一的東西呢？
    為什麽——這個人就不能死了呢？
    眼底的深紅洶湧。
    弧風獸忽然嗚嗚的叫了兩聲，薑雲飛眼睛驟然睜大，轉過身來，一道青影正踏空而來，停在他身前五步外。
    驀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喜悅，薑雲飛眼睛都亮了起來，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緊張得手都在發顫。
    薑嬋看著他，整理了 一下心情，既然以後都不同路，那就在這裏，好好的道個別吧。
    “薑雲飛。”薑嬋開口。
    “嗯。”薑雲飛眼睛明亮，立即應聲。
    這眼神實在是太過熱切，薑嬋又一次在這雙眼睛裏看到了那種可悲的希冀，救命稻草一樣的希冀，必須要抓著點什麽才能繼續活下去的希冀。
    薑嬋知道，她都知道，但她又必須親手斬斷這唯一的希冀，為自己，也為薑雲飛。
    “以後，對自己好點，好好活著，為自己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薑雲飛眼中明亮的希冀迅速黯淡下去，像在做最後的掙紮：“我會好好的活著！但是！但是！”
    薑雲飛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有種底氣不足的小心翼翼：“能不能……和我一起走？我能保護你的！我……我不會傷害你，再也不會了……”
    他又要哭了，眼眶發紅，嗓音發抖，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害怕。
    薑嬋靜靜地看著他，搖頭：“我不會和你走，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我們本不同路，我有我的路要走，你也要去尋找你自己的路。”
    “我欠你一把武器，日後會還給你，前途路遠，就不送你了。”
    “再見。”
    說完，薑嬋轉身要走，薑雲飛倉皇抬手，抓住她的一片衣袖，急聲道：“為什麽不行？他能做到的我也一樣可以！你要什麽你現在就說！我馬上去辦……”
    眼看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薑嬋眉頭一皺，打斷他的話：“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薑雲飛突然大吼起來，瞳孔一片赤紅，氣息陡變，長發無風自舞，臉上再度浮現那種神經質的笑來，“隻要我殺了肖潛！就都一樣！他就不該來！他早就該死的，他一來，你就不要我！我現在就殺了他！殺了他就——”
    啪！
    勁風卷起碎雪，迎頭灑落，薑雲飛的話音戛然而止，他扭動了一下脖子，轉回臉來，蒼白的臉上，五個纖細的指印異常清晰，嘴角蜿蜒出一絲血跡，這巴掌扇得不輕，但對比之前受的那些傷，連皮外傷都算不上。
    但怎麽就那麽疼呢？好像五髒六腑都碎掉了。
    他抬起眼來，湧上一股莫大的委屈，可眼前的女子臉如寒霜，眼眸如刀，長發與青色的衣袂飄搖，手臂抬起，雪亮的劍鋒指向他，話音中再無半點溫情，淩冽肅殺。
    “薑雲飛，這話我隻說一遍，你聽好了！”
    “且不說你勝算幾何，就算你殺得了肖潛，他若死了，我必不惜一切代價殺你！你可以當這是警告，或者是威脅。”
    “還有，我不是物件，不是你可以攥在手心裏，不願意給就能是你的，你此生唯一能攥得住的，隻有你自己的命運！但你若隨意作踐自己的命運，甘為爛泥腐骨，那還逐什麽道！修什麽仙！倒不如讓我現在就殺了你！！”
    話音融入風中，沙沙入骨，薑雲飛僵住，癲狂的情緒像烈火被潑了一盆冰水，陡然清醒過來，望著薑嬋那覆上寒霜的臉，一時竟有了有了一種淩然不可侵犯的威儀，目光堅定，語調鏗鏘，明明是纖秀的身姿，卻巍峨得不可撼動。
    薑嬋手腕一動，劍鋒橫掃，毫不留情的斬斷被薑雲飛拉住的那片衣角，收劍回鞘，轉身就走：“我會還你一支兵器，但薑雲飛你記著！除了這支兵器，我不欠你任何東西，言盡於此，往後你是生是死，還是成道成魔，皆是你自己走出去的路。”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需要生死相對，我不會留手，也希望你對得起這一路走來的艱險，莫要辜負了自己。”
    薑嬋走得幹脆，轉眼間遠離視線，回到隊伍中。
    隊伍徹底遠離前，黑袍青年回過頭，束起的長發高高揚起，咧嘴一笑，眉眼飛揚，說不盡的張狂，像得勝的招搖，又像是即將臨陣對壘前的挑釁。
    人群已經消失在雪域中，入目皆是滿地皚皚，光耀四野，天地生輝。
    弧風獸挪動了一下位置，小心翼翼得湊上前去，主人已經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很久了。
    先前被那女子又打又罵又拿劍指，弧風獸覺得主人大概很傷心，想著湊上前去安慰一下，隻是主人性格喜怒無常，它又有點摸不清現在是傷心還是要準備發飆，於是靠近得小心翼翼，磨磨蹭蹭。
    這時主人突然說話了，嚇得它一個激靈。
    “弧風，去給銀羽傳個消息，告訴它可以動手了。”
    弧風獸很驚訝，但又很高興主人恢複了正常，所以哪怕它很討厭那隻黑白花的大鳥，還是很高興的應下了差事，四爪一蹬，竄入空間門內。
    細風微微，薑雲飛將手中那片青色的衣袖收起，抬起頭，看向雪峰頂上那輪金色的太陽，陽光太過耀眼，令他不由得將眼睛眯起，他看得極其投入，入了神，好像生平以來，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去看這片天地。
    他一個人站在雪中，好像什麽都沒有，又好像什麽都有。
    天地如此浩大，當他抬頭看的時候，世界聆聽他的聲音，為他俯首。
    良久，薑雲飛轉身，長發飄搖，在這皚皚天地間全力砸下一筆濃墨。
    他記下了，要好好活著，去走自己的路，不辜負一路得艱辛。
    隻是這條路上，隻能他一個人走。
    不過沒關係，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定能從頭再來。
    可以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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