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這片故土，薑嬋有點恍惚，這裏沒有懸於天上的建築群，沒有高達百丈的巨樹，靈氣不夠充裕，山川也沒有那種氣勢恢宏的壯美。
    小漁村破爛，遠處的雲低低的掛在山峰頂端，顯得溫和而平靜，空氣中有泥土和海風鹹濕的味道，無處不在彰顯著，這是一個貧瘠的小世界。
    如果萬年前，葉星所在仙靈界沒有墜毀，世界殘片沒有落入此方世界，那這方貧瘠的天地，就不會有靈氣的蘇醒，也不會有修仙者與妖族的出現，這裏大概就是一方純粹的凡人世界。
    即便現在有了靈氣的存在，此界在三千小世界中，也屬於墊底的存在，而就是這方墊底的小世界中能走出青蓮劍仙這樣的存在，從某方麵來講，也算作一種天運。
    四人在海邊沙灘上調息了大概一刻鍾，才重新適應這方天地的靈氣含量，靈氣這東西對修者來說，類似於凡人手中的積蓄，修為越高，對靈氣的需求量也就越大，尤其到了薑嬋這個境界，對於靈氣的吸納，已經不需要按部就班的調息修煉，而是由身體中運行的功法自動向外吸收，如同呼吸一樣順暢自然。
    在上界，靈氣充裕，經得起這樣的大肆揮霍，但到了這裏，天地間的靈氣含量微乎其微，尤其是在這種連凡人鮮少居住的貧瘠海岸，靈氣含量近乎於無。
    這就導致以後使用靈氣得節約一點，打架之前先計算一下性價比，想要隨心所欲的放大招是不太可能了，大招醞釀到一半，沒有足夠的靈力供給而廢掉，那多尷尬。
    金蟬大發牢騷，他想過下界貧瘠，但貧瘠成這樣實在出乎他的預料，即便是他的老家西天界，也至少比這裏舒服個兩三倍。
    金蟬的牢騷屬實惡毒，著實讓薑嬋和肖潛兩人有些臉黑，有種帶朋友回家被當麵嫌棄家裏窮的感覺。
    相比之下小玄曇就可愛善良得多，除了一開始呼吸不暢外加肚子餓哭了一會兒，等習慣了這裏的靈氣含量，又連啃了兩個大仙桃之後，對散落在沙灘上的凡人舊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一會兒撿一張爛漁網，一會兒拔兩株野草，跑來跑去不亦樂乎。
    薑嬋剛想喊玄曇不要跑太遠，就聽見小和尚在大呼小叫，幾人聞聲衝過去，原來是一處平坦的沙灘被海水反複衝刷，露出一具掩埋在沙堆下的巨大海妖骨骼，如同被挖掘出來的化石，非常完整。
    肖潛見狀一笑：“這是一頭海青獅，性情溫順，會為迷失在海裏的漁民引路，不過它們一般居住在深海，輕易不會上岸，也不傷……”
    肖潛的話說到一半頓住，臉色也隨之一僵，因為在距離海青獅骨骼不遠的沙灘下方，也有著大量如化石一般的人體骨骼，堆疊散落，海水衝刷開沙礫，撕開這方廢棄小漁村下的猙獰傷口。
    薑嬋的神情也定格住，海青獅並不喜上岸，更不會隨便傷人，那它怎麽會死在這片沙灘上？身旁還有這麽多凡人的骸骨？
    肖潛回頭，與薑嬋對視一眼，都從雙方的眼睛裏看到一種驚疑，頓時心頭大震，迅速掉頭，朝內陸的方向衝去。
    金蟬反應很快，一把提起小玄曇，跟上兩人的速度，不忘開口詢問：“怎麽了這是？”
    肖潛嘴唇抿成一條線，神情緊繃，渾身充斥著一股極其恐怖的殺氣，這股殺氣之重，逼得金蟬臉色驟變，不敢近身，不由得也變得緊張起來，轉而去問薑嬋：“什麽情況給個話啊！你們這樣貧僧很害怕啊！”
    薑嬋同樣神色凝重，隻撿要緊的給金蟬講了一遍。
    在上界，百族同聚一堂是非常常見的事情，人族與妖族也是正常交際，單薑嬋認識的，就有孔雀妖王，靈明妖王，鮫人小玲瓏，塗山狐族的小狐狸塗山靈，天仙寶闕的拍賣師蛇妖白娘子，大夏龍雀年輕丹修滄嵐等。
    但這種在上界稀鬆平常的交際，在此界卻是一條禁忌線。
    在這裏，人族和妖族是近千年的世仇，多年的互相征伐，已經處於一種不死不休的狀態。
    海青獅這種居住在深海的溫順海妖出現在海岸上的小漁村裏，死前還暴虐的殘殺了大量凡人。
    這種反常的跡象，令她和肖潛很快聯想到一種可能——有妖族現世，而且是品階較高的那種，所以才能號令海青獅離開居住地，登上海岸殺人。
    十八年前青天凰女葉星臨世時，一聲號令萬獸屠殺的場景曆曆在目，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瑤台宗好歹是大宗門，即便發生了變故，至少也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是肖家——
    這個居住在皇朝朱雀郡內的小家族，族中修為最高的是肖潛的父親，他離開下界的時候，也不過才元嬰後期而已，一旦發生大戰，那將是一場滅頂之災！
    雖然他離開之前留下了一些師父給的東西，但是……
    肖潛心頭一陣陣發緊。
    隨著幾人的前進，大地逐漸開闊，隨處殘留著大量戰鬥過的痕跡，破敗的城牆，倒塌的建築，倒掛在城牆上已經風幹的屍體，食腐鳥刨開斷壁殘垣，啄食屍骨上殘餘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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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幕赤裸裸的人間慘劇。
    金蟬不說話了，也沒有刻意去遮玄曇的眼睛不讓他看，隻是悲憫的歎息一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隨著見到的慘劇越來越多，肖潛的臉色反而平靜下來，眼底深處有兩簇隱隱跳躍的寒芒，一聲不吭。
    可薑嬋明明能感覺得到，他此時體內在醞釀著一團火，正在不斷蓄力，等這種忍耐到達極點的時候，將會迎來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發。
    丹陽子不在，隻能由她來提醒，肖潛的手無意識的握成拳，她也不去強行掰開，索性直接將他的整個拳頭包裹在手心，輕聲傳音：“放鬆，我不要求你絕對冷靜，但是，在沒有看到結果之前，你至少需要保持理智清醒。”
    輕柔的話音如水，使得肖潛緊繃的神經稍稍舒緩一些，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理智也逐漸清醒，如同下了一場淅瀝涼雨，澆滅那股要燒毀神智的火。
    鬆開緊握的拳頭，將那隻柔軟的手包裹進自己的手心，肖潛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見提點已經到位，薑嬋不再多言，事關最親近的家人，若要求完全理智，那實在強人所難，隻要保證肖潛不被憤怒的情緒左右判斷，就是最好。
    憤怒是一種力量，前提是不被它反噬控製。
    薑嬋腦中飛速運轉，判斷所處的位置，落月皇朝位於整塊天武大陸最中心，除西方之外，三麵為海，他們爬上來的那片海域，應該是東海，距離落月皇朝，其中有數個附屬小國，其中，就有她當初去過的，首次以少宗主身份立威的不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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