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嬋眉頭一皺，但並未多想，弓已滿弦，就在她即將放箭的時候，一道虛弱但急促的聲音響起：“等一下！”
    天音元君與素玄子扶著一人踏風而來，兩人停留在太陰困陣五丈之外，薑嬋一眼看清了兩人攙扶的紫衣女子，瞳孔一縮，身形一動，落在天鏡關城牆上。
    雲霓眼中有欣喜之意，向前疾走了兩步，神識一陣發虛，向前栽倒，薑嬋慌忙上前扶住，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師父！”
    雲霓用力握著她的手臂，抬眼又是欣喜又是悲戚：“你還認我做你師父。”
    薑嬋鼻頭一酸，輕聲答道：“你永遠是我師父。”
    雲霓眼淚橫流，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眼神溫和：“好孩子，你一直都很好，是師父不好，怪師父能力不夠，誰也護不住。”
    薑嬋心頭不安，壓住她的手細細感應了一會兒，臉色驟然大變，猛然回頭高喊：“肖潛！”
    薑嬋手足無措，雲霓卻朝她笑著搖頭：“不必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現在已經是多出來的時間，你也別忙，聽我說說話。”
    薑嬋心中恐懼，眼淚突然就湧出來了，抓著雲霓的手一個勁搖頭：“不！我才剛剛回來，我還有很多話沒和你說，很多事沒和你講，我……”
    走了那麽遠，才再次回到這裏，這裏是她在這個時代的第一站，是除卻那方遙遠的未來之外，最親近的地方，她在這裏完成了在這個時代的第一次蛻變，是她與這個時代接軌的錨點，是她在這個時代的家，有著一群，她願意稱之為“家人”的地方。
    當年的事情，是情非得已，她雖死，但並不怪這裏的任何人，這些年她曾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可能，唯獨眼前這一種，她最不願意麵對。
    風聲一動，肖潛落下城牆，三眼魔靈已死，重劍上還掛著未幹的血漬。
    薑嬋心神大亂，六神無主，等待肖潛檢查的結果。
    肖潛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心頭一涼，望著薑嬋驚惶的麵龐，他的話堵在胸口，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活祭已經快燃盡了雲霓的神魂，道則都已經散了，也就是說，在此方世界的感知裏，雲霓此人已經死了，隻是金蟬使用了佛門秘術，強行將未散盡的神魂凝聚在一處，得以短暫的支撐這具死去的軀殼行動。
    這不是神魂損傷，可以用靈草修複，而是神魂完全燒沒了，就像一團火已經燃盡，有人強留灰燼裏那點餘溫，但餘溫本身已經沒有繼續生長的可能，等餘溫散去，就徹底結束了。
    而且，雲霓的體內有大道傷，應該是渡心魔劫時留下的，目前已經有反複發作的痕跡，不斷消耗她的生機，她沒有服用過延壽的丹藥，從合體境修士所擁有的千年壽數來看，就算沒有此次的劫難，她如果不服用延壽丹藥的話，剩餘的壽數，已經不足百年。
    還有一點，此時的雲霓，根本沒有半點求生的欲望。
    這樣的情況，他救不了，即便是他師父親自前來，也一樣回天乏術，丹修可醫百疾千難，但不是萬能。
    肖潛的沉默，已經給出了回答，薑嬋臉色煞白，抿著嘴一言不發，攙著雲霓的手在發抖。
    怎麽辦？還有什麽辦法？薑嬋腦中一片混亂，突然想起來，長生花！仙源天裏有長生花！長生花是不死仙藥，能聚魂，就一定能救師父！
    雲霓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再次抬起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笑容有些縹緲：“不要哭，天地間萬靈生物，終難逃一死，不過早晚的區別而已，這是我為自己選擇的結局，你不必為我悲傷。”
    “我其實很想聽聽你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又經曆了些什麽事，在外麵有沒有受欺負，但我的時間實在不多了，我的故事，也來不及講給你聽，如今你也已經成長到讓我仰望的程度了，我走之後，瑤台宗交給你，我很放心。”
    “我一路走到現在，近千年的歲月，做過很多違心的決定，可現在，我打算聽從自己心裏的聲音，自私一次。”
    “原諒師父，師父無能，打不開這方世界的枷鎖，可是我實在太累了，我撐不住了。”
    “放我走吧！就當給師父一個成全，好不好？”雲霓笑著。
    話已至此，薑嬋再也無法讓雲霓留下，這是師父最後的請求，如果這是師父的願望，那她斷然沒有阻止的理由。
    雲霓交給她兩件東西，一塊青蓮宗主腰佩，一卷發黃的紙張，推開薑嬋的手，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瑤台宗弟子薑嬋聽令！”
    薑嬋單膝跪下，流淚滿麵：“弟子薑嬋，聽令！”
    “瑤台宗曆代先祖為證！弟子雲霓，時任瑤台宗第四代宗主，總領宗門事宜，現重傷垂死，無力為宗門再展榮光，今謹立門下弟子薑嬋為第五代宗主！持青蓮令。”
    “即為宗主，當擔宗門生死之責！抵內外隱患之憂！求道大千，當守心守道，既見鼎盛山河，也當守拙初心。”
    薑嬋低下頭，哽咽：“弟子薑嬋，謹聽教誨，接令！”
    雲霓正色，將青蓮令牌鄭重交到薑嬋手中。
    在剛剛經曆一場生死大戰的天鏡關上，滿目瘡痍的戰後廢墟裏，於萬萬人的注目中，完成了瑤台宗兩任宗主的交接儀式。
    儀式完成，雲霓像是散去了最重要的一口氣，臉上重新浮上青灰色的死氣，把薑嬋拉起來，又拉過肖潛，將那卷發黃的紙張放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這麽簡單的動作，雲霓做起來卻喘得厲害，看著兩人笑：“你們兩人，本該是天作之合，其中雖有誤會坎坷，但終會圓滿，我從薑家取來了你們二人幼時訂婚的文書，上麵有你們兩家的族徽，我又加了瑤台宗的印記，算作一份正式的婚書，你們二人的婚事，我這個做師父的，很讚成。”
    說完又搖頭：“還是太倉促了，見不到你們成婚時的樣子，算了，我的時間要到了，我得走了，等你們二人成婚的時候，在落霞峰上為我敬一杯酒，就算我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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