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眠受到了衝擊。
    她一直以為，她是因為得到了“江時眠”這個身份，才得到了這麽多的愛。
    但是藺爺爺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不是的，感情是相處出來的。
    那是不是意味著，父母愛她，是因為她是她，而不是因為她是“江時眠”？
    是不是意味著，就算她不是“江時眠”，她也能成為被愛的孩子？
    藺老爺子看著她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看來有的小孩也受到了我的點撥。”
    江時眠回了神，看見藺老爺子把合同往自己麵前推。
    江時眠搖頭，想說江家的股份應該是江和月的東西。
    “不要拒絕，這是我寫在遺囑裏的內容，就算你不簽，到時候也會歸到你名下。”藺老爺子拍了拍江時眠的頭，“如果覺得對另外一個孩子有愧疚，爺爺可以允許你分一半給她，但是必須給自己留一半！”
    藺爺爺是第一個明白地告訴她，他對她的愛隻是因為她本人，而不是因為她是江家的孩子的人。
    “謝謝爺爺。”
    不是叫“藺爺爺”，而是“爺爺”。雖然江時眠平常也會叫“爺爺”，但是現在，兩人都能感覺到有的東西還是不一樣了。
    藺老爺子讓江時眠去叫江晏山和喻茗妍。
    江時眠完成囑托之後，見到了一臉喜色的江時回。
    江和月神神秘秘湊過來，“他脫單了。”
    江時眠：“？？？”
    不是，我就離開這麽一會兒，江時回這豬就去拱白菜了？還是個壞白菜！
    “他一回來就要找你炫耀，但是你沒在，他就在我麵前炫耀了一波。”江和月想起剛剛自己經曆了什麽，牙根發酸。
    江時回看見江時眠，大步走過來，“小光棍兒，你哥我脫單了！”
    江時回到底還是有點理智，知道避開節目組和其他嘉賓。
    但他的理智並不多，不然也不會對著江時眠喊出“小光棍兒”這種會挨揍的稱呼。
    “你完了，我要告訴姐姐！”江時眠被“小光棍兒”刺了一下，她上輩子活到22歲，然後在小世界活了那麽多年，這輩子又活到16歲，確實從始至終一場戀愛都沒談過。
    江時回的天敵就是江時恩，他最崇拜這個姐姐，在她麵前完全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狀態。
    不再理會江時回突逢喜事一樣的發癲，江時眠拉著江和月回了房間，把藺老爺子給了她倆股份的事情告訴了江和月。
    “你不回江家我就沒法把股份轉給你，股權變更老爸肯定會問的！”
    江和月沒什麽遺憾的表情，“那你就留著，我反正就在萬山陪我爸。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如果我去了你們家，我爸怎麽辦？他就剩我一個人了！”
    “老爸可以托關係把江叔叔調去金城……”江時眠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
    “然後呢？”江和月看出了她的遲疑，“他調到金城，我跟他住還是去你們家？他知道我找到了親生父母肯定會讓我回家，我回去之後，他看著我和親生父母共享天倫？”
    江時眠沉默下來，江和月也歎了一口氣，拉起江時眠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眠眠，問題不是出在空間距離上。我爸和你爸媽是兩個家庭，如果非要我選一個家庭一起生活，我肯定會選我爸。他們有你也很幸福，我爸有我也很幸福，兩個家庭都幸福，這就夠了，不是嗎？”
    “可你是他們真正的孩子。”江時眠一直把帶真千金回家當作她重生的目的，但現在真千金拒絕了這個目的。
    她有點不知道未來應該怎麽辦了。
    “但他們不知道，這件事說出來會打亂兩個家庭的生活。我爸會失去生活的支柱，你的爸媽會因為我的突然加入產生不適。到時候我倆站在他們麵前，他們對我好，勢必會讓你產生被冷落感，他們對你好，又會讓我產生被排斥感，大家都不會快樂！”
    江和月知道自己有誇大的成分，但她內心最迫切的渴望就是不要離開父親。她必須說服江時眠，讓她把這個秘密瞞下來。
    她知道這樣很自私，讓江時眠背負著隱瞞家人的愧疚，自己卻和父親快樂地生活在千裏之外。江時眠背負著秘密，家人的每一份愛對她來說都會加重愧疚。
    但她不敢去賭，賭江家夫婦會不會讓她離開江誠忠，賭江誠忠又一次失去家人後會不會喪失鬥誌。
    江誠忠當初失去妻子和孩子，難以接受，甚至對生活和工作都產生了消極情緒。他需要一份能推著他重新站起來的責任。
    上級建議他領養一個孩子。
    江誠忠接受了上級的好意，去了當地的福利院，一眼就看見了被一群大孩子堵在角落的江和月。
    老師們尷尬地把孩子們分開，江誠忠走到小六月麵前，問她，“他們欺負你為什麽不叫老師幫忙？”
    “告狀會被打得更慘。”六月明明沒有哭，卻讓江誠忠感覺到了她的委屈。
    江誠忠看著五歲的孩子麻木接受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抱著六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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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江誠忠就領養了六月，給她改名叫江和月。從此，江和月成為了他的責任、他的支柱，成為了他唯一的家人。
    江誠忠是無所不能的爸爸，但每年他去世的妻子和孩子的忌日時，他需要江和月支撐他從悲慟裏走出來。
    江和月不敢去賭，如果她也離開了江誠忠，江誠忠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
    江和月誠懇而又認真地直視江時眠的眼睛，“我的爸爸需要我！”
    江和月的學校開學比江時眠早兩天，第二天江晏山就安排飛機送她回了萬山市。
    江和月到家之後，給江時眠發了一句“謝謝”。
    江時眠知道她在謝什麽，謝她對彼此身世保密，但明明，江時眠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既得利益者。
    她享受了江和月本該享受的一切，江和月沒有恨她，還讓她繼續用這個身份生活下去。
    又過了兩天，江時眠也開學了。
    網上最近總是傳出江時回和虹鈺琪的緋聞，有真的，也有捕風捉影的，但雙方都沒承認。
    聽江時睿說，抄襲他論文的那個人沒有去讀研究生，畢業拿了雙證就回老家了。
    又聽說何默語自己開了一家診所，生意還不錯。
    生活好像一直都是這麽平靜，也會一直平靜下去。
    開學第一個周的周末，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江時眠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聽著電視裏江晏山看的財經新聞播報。
    “著名華僑富商侯林添先生，正式確認歸國。據采訪報道稱，侯先生此次歸國，將把重心轉移到國內，為祖國經濟建設添磚加瓦。此外，侯先生捐助的十所希望小學已經開始建造……”
    江晏山聽著不住點頭，“這位侯先生也是位儒商。”
    江時眠覺得好笑，“這就儒商了？做慈善不是你們資本家慣用的洗白手段嗎？”
    江晏山嘖了一聲，“什麽叫洗白手段！雖然不排除有這樣的商人，但是這位侯先生，他願意把在發達國家經營良好的大公司搬回國內，還願意投建希望學校，不管他目的單不單純，國家和百姓受益的事就是好事，君子論跡不論心。”
    “他願意回來也是因為咱們越來越好了啊！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真那麽愛國，四十年前怎麽沒回來？不過他添磚加瓦的定位挺準確的，他回來也就是個添頭了。”江時眠撇了撇嘴，用牙簽挑了一塊桃子塞進嘴裏。
    江晏山覺得奇怪，忍不住打量著江時眠，“你這麽不喜歡他？怎麽對他這麽大意見？”
    江時眠頓了一下，搖頭，“我沒有對他有意見，我聽你誇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大概我跟他八字不合？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好人。”
    江時眠看著電視裏對侯林添的采訪，明明接受的是華夏記者的采訪，卻時不時冒出一串英語來對自己的話做解釋，好像華夏語表達不清楚一樣。
    江時眠沒做過華僑，不知道是不是華僑都這樣，但她覺得，真正情係華夏的人，說華夏語應該像喝水一樣簡單。
    而不是還要用外語來注解母語。專業術語或者習用語一時對應不上華夏語，用外語表達很正常，但他連日常用語都還要用英語來注解一下。
    就好像一個人坐在那裏說“我喜歡吃桃子，就是peach”一樣好笑。
    一段采訪做得像是英漢互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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