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遙川走進江時眠病房的時候，喻茗妍在江時眠的病房裏等著。
    江時眠去隔壁看江和月了，她不讓別人跟著。
    季遙川跟喻茗妍打過招呼，把帶來的水果放在茶幾上，提著另一份去了隔壁病房。
    這是季遙川第一次見江和月，準確地說是這一世的第一次。
    這也是江和月想起一切之後，以熟人的心態第一次見季遙川。
    “好久不見。”季遙川放下果籃，把一個紐扣形狀的東西放在門口茶幾上，直起身不閃不避地直視江和月。
    江和月愣了愣，又覺得恍然，“確實好久不見。”
    都不用多說什麽，他們就能確定，對方都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反倒是江時眠驚訝了，“你們認識？”
    “算是認識吧。”江和月看了看季遙川，有些不安地握住了江時眠的手，她沒有做好和江家相關的人和事扯上關係的準備，“在夢裏見過。”
    季遙川也不反駁。
    “若不是時候不對……”江時眠咽下後半句，此時確實時候不對，不適合開玩笑。
    “懷疑我在撩他？”反倒是江和月接下了後半句。
    但此時的氣氛實在沉重，開玩笑的兩姐妹都沒能笑出來。
    江和月深吸一口氣，做足了思想準備之後，才說：“前世見過。”
    江時眠站起來，朝門口看了一眼。
    “放心，有人靠近或是監聽，那個紐扣會報警。”季遙川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東西。
    那個紅色紐扣其貌不揚，完全想象不出它有季遙川說出來的強大功能。
    “前前世也見過。”季遙川沒有再介紹那個紐扣，把話題扯了回去。
    江時眠愣住，仿佛才反應過來一樣，大腦遲鈍地接上江和月剛才說的話，發出了信號，“你們在……說什麽？”
    江和月緊緊握著江時眠的手，不知是在給她力量還是從江時眠身上汲取力量。
    “眠眠，這一切，對於我而言，是第十一次發生了。”江和月苦笑一聲，“我送走了爸爸十次，這是第十一次。”
    沉默蔓延，濃厚的悲傷壓在身上，像是浸滿了水的毛巾蓋在臉上，讓人難以呼吸。
    “我目睹了十次江家覆滅。”季遙川接上，“到最後，所有人都不記得江家了，侯家取代了江家在全世界人記憶裏的位置，除了我。我被所有人當成瘋子，看過心理醫生，吃過藥，做過電療，住過精神病院，最後真的瘋了，開車衝出大橋，重來了。”
    江和月和季遙川的十世彼此印證，給江時眠編織出了一個她不在之後的世界。
    她在小世界受盡痛苦，經曆死亡的同時，她的家人同樣在經曆這樣的痛苦。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變成了一張巨大的棋盤，黑白雙方執棋對弈。江時眠從一顆默默無聞的棋子，站到了全局的陣眼。
    江時眠站在陣眼的位置回頭看，身後全是江家的鮮血與白骨，身前是濃霧，不知道濃霧之後是荊棘，還是鮮花。
    “我……”江時眠的嗓子啞得厲害，“我沒有你們說的前三世的記憶。你們說的第四世，跳江的那一世，我記得，但之後這裏的‘江時眠’，都不是我了。”
    江和月和季遙川顯然沒想到江時眠會說出這樣的情況，他們以為江時眠的記憶跟他們也是大差不差的。
    但是江和月想了想，又覺得這樣才說得通，不然無法解釋江時眠為什麽懦弱了十輩子之後，這一次突然膽大包天了。
    開了頭，剩下的話也不難說了。曾經這一切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會暴露。可現在卻輕而易舉地將那些經曆一筆帶過。
    盡管江時眠說得輕巧，但江和月也能想象到，一個一開始性格懦弱的溫室花，在一個個世界裏，獨自一人掙紮在底層求生有多痛苦。
    尤其是江時眠心裏還記得自己明明有愛護自己的家人，有可以依靠的強大背景，卻相隔不知道多少光年，隻能一次次摔進泥潭裏，一次次靠自己爬出來，又被人踹進去，直到自己成長到別人再也不敢輕易踹她的地位，或者是半途夭折。
    江時眠並沒有拿到什麽爽文劇本，她吃過的苦受過的痛，並不是全都成就了她不可撼動的地位。那些痛苦有的在半路就壓死了她，有的在功成名就後反噬了她。
    但現在她說起來，卻好像那些痛苦都隻是不值一提的過去。
    季遙川和江和月顯然沉浸在江時眠口中的過去裏，表情看起來很難過。
    但江時眠並沒有心力去回憶那些無關緊要的經曆。
    江時眠對自己的來路大概有了猜測，之前她就這麽猜過，但此刻這個猜測在她心裏幾乎是十拿九穩了。
    她在夢裏的時候，看到了那些培養皿，一開始看到的那些胚胎，跟後麵的上帝視角不同。
    她在看胚胎的時候，是平視的，她也是那些胚胎的其中一員。她的左側是07，右側是02，而那一圈培養皿是圍成圈的。
    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就是後來聽到的那個“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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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號實驗體。
    這樣的猜測嚇住了江和月和季遙川，江時眠卻覺得再正常不過。
    這樣的猜測是合理的，江時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總不能是憑空出現的。
    她既然是侯林添那邊挑選出來替換江家千金的，必然是侯林添能掌控的。而侯林添絕對信任自己能掌控的，顯然隻有和赫連楓那群人一樣的存在。
    他們親手製造的試驗品。
    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自己對江和月說的前三世毫無印象，或許是因為那三世並不受她控製，一切行為舉止都是侯林添他們。
    換言之，江時眠第四世才覺醒。
    而江時眠覺醒之後，卻沒有足夠反抗侯林添的能力，仍然隻能按照他們設定好的軌跡生長，走向滅亡。
    此時，一隻能夠攪動風雲的手伸了進來，把江時眠的靈魂送走，讓她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擁有了反抗的力量。
    隻是不知道，侯林添他們還能不能操控自己，操控自己的途徑又是什麽。
    侯林添。
    這三個字在江時眠齒間滾了一圈，緊接著又冒出了方瑤的名字，心底有什麽種子慢慢發芽。
    江時眠很想打開他們的腦子，看看裏麵有沒有跟喪屍一樣的晶核，不然這些人怎麽能這麽罔顧人倫。
    沒時間慢慢布局了，他們三個人同時覺醒記憶不可能是個巧合，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
    不管是誰在後麵攪動風雲，江時眠都不會讓侯林添如意。
    季遙川和江和月講述的十世記憶，加上江時眠心裏的猜測，能讓江時眠恨侯林添入骨，想不惜一切代價弄死侯林添。
    江時眠覺得這後麵肯定有一個站在江家這邊的幫手，足以抗衡方瑤的那種。
    侯林添那些人不可能願意讓他們想起一切。
    可如今他們卻想起來了。
    也就是說侯林添，或者說方瑤，快要控製不住局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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