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眠又陷入了紛亂的夢境，或者說是記憶。
    餘薇蘭喊了那麽多次，江時眠已經確認了自己就是那些實驗體裏的01號。
    她現在看見的這些紛亂的記憶，都是01的記憶，但並不連貫，像是斷續的實驗記錄。
    01所在的實驗室裏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赫連楓他們，01是最早的實驗體，是侯林添在23歲那年被方瑤選中之後，跟餘薇蘭生下的孩子，甚至不是用常規手段生育的。
    01見過自己的實驗記錄，出生時間早於赫連楓他們所有人，是一個試管嬰兒。生物學上的父母分別是侯林添和餘薇蘭。
    在原本的故事線裏，餘薇蘭和侯林添隻是普通人家，由於生了太多孩子，經濟負擔不起，但打掉孩子很可能危及餘薇蘭的生命。
    餘薇蘭不想死，侯林添也不想家裏沒了免費的保姆，於是夫妻倆決定生下來就把孩子送走。
    前麵幾個出生的女兒有的換彩禮了，有的出生就送人了，最後這一胎他們決定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賣掉。
    餘薇蘭到底對自己的孩子有兩份憐憫，想給孩子找個好人家，於是她聯係了人販子做了一個局，咬牙住進了有錢人最多的私立醫院生孩子。
    她挑選了和自己產期最近的一戶人家，餘薇蘭趁著深夜借口去看孩子，調換了預先看中的女孩。
    調換完孩子之後，她聯合聯係好的人販子，餘薇蘭不敢多留，第二天就辦理出院了。出院後，人販子又帶著調換過的女嬰離開。
    這是原本的故事開頭，是婧華看見的世界。
    但方瑤從一開始就篡改了故事，侯林添23歲得知自己即將成為下一個富可敵國的成功企業家，侯林添不願意和身份普通的餘薇蘭發生關係，導致侯林添本該有的幾個孩子也無法出生。
    如果不是方瑤要求江時眠必須同時擁有侯林添和餘薇蘭的基因，否則世界會崩塌，可能江時眠都不會存在。
    方瑤沒想到侯林添一開始就這麽不聽話，但是她已經做下了決定，也跟侯林添產生了聯係，想要換人是不可能了。
    侯林添找到餘薇蘭，提出了讓餘薇蘭生下江時眠就給她榮華富貴的條件，餘薇蘭答應了。
    但除了江時眠這個不可撼動的底線，侯林添拒絕跟餘薇蘭有更多的關係。
    為了不太偏離世界線，方瑤隻能利用侯林添的精子和其他精挑細選的女孩子的卵子結合，然後放進餘薇蘭的肚子裏孕育成胚胎。
    餘薇蘭生過很多孩子，01所在的第一實驗室裏隻有七個培養皿，但並不意味著餘薇蘭隻生過七個。
    她是一個可憐的，被侯林添操縱卻對侯林添產生了愛與依賴的生育機器。
    01是試管嬰兒，在餘薇蘭肚子裏隻待了七個月就被剖出來，放進了培養皿。
    甚至早於江時恩的出生。一開始侯林添心急地想用01和江時恩調換，但是方瑤阻止了侯林添的衝動，命令他不許擾亂世界主線，必須按照世界線調換江和月。
    於是江時眠在培養皿裏又待了十五年。
    十五年足夠一群科研瘋子把一個七個月的胎兒塑造成各種他們想要的模樣。
    這些不是江時眠的記憶，那會兒她還沒有記憶。這些都是實驗記錄上麵寫過的，或者是研究員們無聊時的聊天內容。
    江時眠，或者說01的記憶，是從何默語離開實驗室之後開始的。
    這個實驗室裏的實驗體每天都會被注射很多稀奇古怪的藥物，身上連接的軟管太多，以至於七個月胎兒的幼小身軀幾乎被軟管裹滿，像一個碩大的繭。
    旁邊的幾個繭更大，軟管並不能完全包裹住他們。研究員管那些實驗體叫做鬥勝者，似乎他們是從什麽比拚當中獲勝了，才被準許進入這個實驗室的。
    他們進來之後就被插上了各種各樣的管子，關進了培養皿，震驚地看著粉色的培養液灌滿器皿，然後沉睡下去。
    在藥物注入的時候，他們還會產生劇烈的反應，掙紮得注射針頭幾乎要脫離他們的身體。
    但是沒有用，他們在培養皿裏，不管怎麽躲，針頭都會準確無誤地刺入他們的血管。
    即便掙紮得再厲害，他們也沒有睜開過眼睛，有一種激烈又平靜的詭異割裂感。
    後來就有人可以離開了，研究員說那是實驗成功了。
    01是唯一一個能睜開眼睛觀察實驗室的實驗體，它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睜開了眼睛，但是從它有記憶開始，它一直都能看到實驗室。
    看著成功的實驗體離開，看著研究員調配各種顏色詭異的藥水，看著有人來吹噓自己的新實驗品。但剛剛睜開眼的01什麽都聽不懂。
    在注射藥物的時候01也會掙紮，但它的掙紮太微弱，它也不明白掙紮代表著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掙紮是因為感受到了疼痛，不知道掙紮是藥物作用下它保護自己的本能反應。
    01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怪物，一個維持嬰兒狀態十五年之久的怪物。
    後來實驗室裏的繭又少了一個，01能聽懂一些東西了，知道自己是實驗體，知道除了他們還有很多更低等級的實驗體。
    不是技術等級低，而是保密等級低。
    他們要讓那些實驗體長出動物的耳朵和尾巴，或者是擁有狗的忠誠基因，他們最愛做的實驗，是貓、兔子和人魚。
    也有的是讓人類擁有動物的其他基因，比如狗的忠誠基因，用來培養手下；大型食肉動物的嗜血基因，用來培養地下鬥獸場的角鬥士。
    01沒見過這些實驗成功的生物，但它聽到了研究員誇讚這些實驗品的美麗。它已經懂了“美麗”是一種誇讚，它很好奇被一群科研瘋子稱讚的“美神”，是什麽樣的。
    但它隻能待在培養皿裏，哪兒也去不了，它也沒有見過那些被稱為“美神”的造物，隻是偶爾聽說哪位研究員的造物又返廠修補了。
    記憶裏的01不明白，可記憶外的江時眠一清二楚，這些美麗的造物，就是一群沒有人倫的畜牲販賣給某些資本家的玩物。
    01的記憶枯燥單一，都是一群瘋子的實驗日常，從01的視角能得到的信息也非常有限。
    江時眠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被餘薇蘭帶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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