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風雪再大也大不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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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風不如關外淩冽,可一旦卷起來也似猙獰巨獸,裹挾著漫天飛雪,在黑虎大營橫衝直撞,肆意呼嘯。小小的軍帳內,獸皮地毯雖竭力挽留著絲絲暖意,卻也難以抗衡帳外那股肅殺之氣。
宋公明聽聞白靈兒 “修鐵路,直通京城” 的提議,腦袋宛如失控的撥浪鼓,搖得那叫一個急切,雙眼圓睜,滿是抗拒,“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扯著嗓子嘶吼,聲音好似生鏽的風箱,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決絕。
誰都曉得,洋人的蒸汽火車宛如鋼鐵猛獸,晝夜奔行,運輸能力驚人。津港到京城那段鐵路,如今已然化作繁華通衢,鐵軌之上,洋人往來如織,肆意張揚。
宋公明回想起當初太後與外敵勾結,引入鐵路之事,隻覺禍根就此埋下,後患無窮。元湛這會兒竟想修鐵路,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太後正一門心思謀劃著拆除現有鐵路,把這為禍的鐵蛇一點點清理幹淨,以絕後患,又怎會容忍他人逆勢而為,大肆鋪建?
這還隻是白靈兒拋出的眾多苛刻條件中的冰山一角。關稅承包、割讓泉州府一地,樁樁件件,猶如一記記重錘,砸得宋公明心口發悶。“一地和一城,那可是天壤之別,再者,名義上的割地與實際上的掌控,完全是兩碼事。” 他暗自思忖,眉頭擰成了個死結。
老佛爺五十大壽可就要到了,這般節骨眼上提出這些條件,簡直是公然打臉,不給皇室留絲毫顏麵。宋公明抬眼,望向輕紗蒙麵的白靈兒,隻覺眼前女子宛如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提出的要求,實在讓人難以招架。
“白夫人,這可開不得玩笑,您提的這些條件,實在太過苛刻,王爺決然無法答應。” 宋公明強壓著心底的不滿,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穩些,可那微微顫抖的嗓音,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情緒。
“不答應?那就兵戎相見,打到他答應為止!” 白靈兒柳眉倒豎,聲音冷若冰霜,恰似寒夜中的一道利箭。恰在此時,一陣寒風裹挾著幾片雪花,猛地灌進帳內,刹那間,帳內溫度仿若墜入冰窖,寒意襲人。
宋公明嘴角一勾,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白夫人,您可知這天下究竟誰說了算?既非皇帝,亦非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而是武聖!” 話音剛落,桌上的《南山記》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起,“嘩啦” 一聲,三頁紙張飄飄悠悠地飄落。
白靈兒眼前,陡然浮現出一座巍峨大山的虛影,那磅礴的壓迫感,好似要將她碾碎。她芳心一顫,下意識地催動紅舟甲,隻見火紅的小船虛影從她周身嫋嫋升起,在風雪中劇烈搖晃,仿佛隨時都會被狂風卷走,一頭撞向那山嶽虛影。然而,眨眼間,異象消散得無影無蹤。白靈兒隻覺後背一陣發涼,香汗早已浸透衣衫。
再看屋內,原本被風雪吹得漫天飛舞的紙張,此刻竟乖乖地回到原位,紋絲不亂。白靈兒心中暗驚,這才驚覺眼前的宋公明絕非泛泛之輩,竟是與自家府君一樣,精通神魂之術的奇人。
瞧他那身形,看似瘦弱不堪,毫無肉體錘煉的痕跡,實則靈魂之力雄渾厚重,壓得肉體都顯得有些孱弱。再瞅瞅帳外,士卒們身披鐵甲,內裏僅著一件單薄軟襯,而宋公明卻早早裹上了厚厚的裘袍,這一細節,更是坐實了她的猜測。
“宋大人,深藏不露啊!” 白靈兒強裝鎮定,語氣中帶著幾分欽佩,又夾雜著些許警惕。
“白夫人過獎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哪能與元府君的鬼神之法相提並論。” 宋公明微微欠身,謙遜地回應,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二人暫且按下剛才的劍拔弩張,一場激烈的討價還價就此拉開帷幕。白靈兒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宋公明則步步緊逼,坐地還錢。你來我往間,言語交鋒激烈,仿若刀光劍影閃爍。
“鐵路至多修到金陵,至於陽城和安林,想都別想!” 宋公明咬著牙,斬釘截鐵地說道,臉上的肌肉都跟著微微抽搐。白靈兒被這番話氣得俏臉通紅,燥熱難耐,她往後一仰,佯裝慵懶地坐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根纖細如玉的手指,在空中輕輕點了點,“最後的底線,鐵路修到陽城,我們願資助十萬大軍半年的糧草,外加八百萬餉銀。”
宋公明一聽這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失態地叫出聲來。他身子前傾,眼睛瞪得滾圓,滿是難以置信,“白夫人,此話當真?” 他在心底暗自琢磨,元湛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王爺強忍喪女之痛,是為了宏圖大業,想騰出手來與江南世家掰掰手腕,可元湛這般大手筆,究竟所圖何事?莫不是背後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靈兒像是看透了黑臉之下的髒心,“府君一心隻為百姓!他與你們這些魚肉百姓、吃人血饅頭的官老爺,截然不同!”
白靈兒情緒激動,胸脯劇烈起伏,語氣中滿是憤慨與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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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血饅頭?哼,貴府君才是吧……” 宋公明嘴角一撇,冷笑一聲,旋即收斂神色,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們王爺出兵,那可是奉了朝廷旨意。江南如今妖禍肆虐,亂軍匪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今日屠戮一村,明日洗劫一寨,百姓苦不堪言,江山社稷也岌岌可危。再者,洋人的艦船在沿海虎視眈眈,王爺此舉,純粹是出於公心,為天下蒼生著想。”
“夠了!少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糊弄人,痛快給個準話,行還是不行!” 白靈兒秀眉緊蹙,不耐煩地打斷了宋公明的長篇大論。
宋公明搓了搓凍得發紅的雙手,滿臉為難地說道:“鐵路嘛,修肯定是要修的,隻是白夫人您也清楚,先前大戰不斷,各地又有暴民鬧事,攪得府衙不得安寧,各地糧餉可是差了好多。我這管後勤的小官,每天都焦頭爛額,實在是有苦難言呐。如今大軍又要開拔,這又是一筆天文數字般的花銷,白夫人,您看這錢糧,能不能再通融通融,多給些?”
“一千萬餉銀,二十萬大軍一年的兵馬糧草,隻要答應,我立馬簽訂文書。”
“您簽訂?” 白靈兒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輕蔑,語氣中滿是嘲諷。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三品幕僚,竟妄想替江南行軍總管、節製江南諸省要務的汝陽王作主,真當我是好糊弄的?”
宋公明仍不死心,試圖再爭取些利益。
“五百萬餉銀,糧草減半。”
白靈兒 “謔” 地一下站起身來,杏目圓睜,怒聲喝道:“再敢多說一個字,咱們就戰場上見真章!”
“古人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宋公明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聲嘟囔著。
“宋大人,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我既是小人,又是女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白靈兒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話裏話外,滿是嘲諷之意。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一直揣著的包裹,動作麻利地打開,裏麵十多個卷軸文書整齊排列。她迅速從中挑出一份與商議結果最為接近的,抬手一扔,丟給宋公明,“文書我早就備好了,宋大人,勞煩您送去王爺那兒簽字吧。”
“府君的麾下,行事果然與眾不同。” 宋公明伸手接住文書,低聲嘀咕了一句,說了聲 “稍後”,便急匆匆朝著王爺大帳趕去。
此刻的博德,已在沙盤前佇立了整整一夜,仿若一座巍峨的雕像。燭火昏黃,搖曳不定,將他的身影拉長,在帳中晃來晃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與威嚴,恰似一尊鎮守冥府的鎮墓獸。
他手中把玩著那枚隕鐵令箭,思緒飄遠。
當宋公明匆匆走進大帳,呈上沾染著胭脂印的文書時,博德身形一動,蟒袍下陡然傳出一陣金鐵摩擦的刺耳聲響,那是他強壓心頭殺氣,護身軟甲與緊繃肌肉相互擠壓發出的哀鳴。案頭,鎮紙壓著的《孫子兵法》像是被一陣莫名的風吹動,“嘩嘩” 翻頁,最終停留在 “兵者詭道” 那一篇,頁角處,還粘著敏敏十二歲時偷吃糖果留下的糖漬,在燭光下,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瞬間勾起了博德心底深處對女兒的思念,可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深沉的決絕與狠厲。
“談出結果了?” 博德沉聲道,聲音仿若從九幽地獄傳來,透著絲絲寒意。
“王爺,元湛手下這人,著實不簡單呐。” 宋公明微微躬身,小心翼翼地說道。
博德緩緩轉過身,高大的身形仿若一座巍峨大山,矗立在宋公明麵前。宋公明見狀,忙不迭地半彎下腰,恭恭敬敬地低著頭。在乾人眼中,禮賢下士那是夏人的做派,再高傲的賢良,在武聖麵前,也得乖乖低頭彎腰。
“你平日裏不是巧舌如簧嗎?怎麽連個女子都應付不來?” 博德眉頭一皺,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
宋公明麵露尷尬,額頭微微沁出冷汗,“他們給出的條件,太過誘人了!”
元湛會來,本就在博德的預料之中。他深知元湛所看重的東西,早在元湛四處遊曆,偶爾顯露手段之時,他便有所察覺。
這一切,得益於粘杆處敏銳的情報嗅覺,以及敏敏那與生俱來的第六感。當初得知女兒的計劃後,他既未明確反對,也未全力支持,任由敏敏放手去做。
當看到敏敏的頭顱時,他內心的憤怒如熊熊烈火,恨不得即刻踏平泉州。可在轉身的刹那,他那如鋼鐵般堅毅的理智,迅速將怒火壓製下去。他清楚,現在還不是衝動的時候。他的大軍,急需元湛提供的糧草、武器,甚至需要元湛幫忙牽製江南世家的勢力。哪怕此時此刻,大東亞商會的車馬,仍在與他的黑虎旗進行著交易,糧食、布帛、草藥、兵器,各類物資應有盡有。
在這亂世之中,戰爭與生意,看似矛盾,卻又奇妙地交織在一起,各取所需,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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