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前最昏暗的時分，天邊尚未泛起魚肚白，帳篷內的凱薩斯便被一陣陣粗重的呼嚕聲驚醒。那聲音保持著固定的頻率，不用猜也知道，這幼犬夜裏吃得太多，趴著睡比較難受。
    他穿好魔法長袍，走出了帳篷。隻見那隻肥碩的幼犬四腳朝天地癱在帳篷門口，暗紅的肚皮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活像個被吹脹的皮囊。
    凱薩斯搖搖頭，動作利落地收起那頂用硬甲皮製成的帳篷。隨後他拎起沉重的魔鋼燉鍋，走向不遠處汩汩流動的熔岩河。暗紅色的岩漿在溝壑間緩緩蠕動，河岸邊的火山灰地熱得驚人，赤腳踩上去甚至會燙出水泡——這正是加熱食物的絕佳灶台。
    地行龍的心髒即便已經碎裂成數塊，依然是價值連城的魔法材料。凱薩斯昨天仔細剔除了那些被魔力侵蝕的部分，將尚算完好的肉質切成小塊，加入草藥和岩鹽慢慢燉煮。至於那頭火蜥蜴，它的血肉散發著刺鼻的硫磺氣息，即使用冰泉水反複漂洗了七次，還是殘留著些許硫磺氣味。凱薩斯不得不添加一些香料來中和硫磺味道，再撒上大把的香料掩蓋最後那縷若有若無的腥氣。
    那隻永遠吃不飽的幼犬，圓滾滾的肚皮隨著鼾聲一起一伏。就算凱薩斯弄出來的聲響再大，這家夥也隻是抖了抖耳朵。但當燉鍋的蓋子被掀開的刹那，濃鬱的肉香裹挾著蒸汽湧出時，幼犬濕漉漉的鼻頭突然開始急促地翕動。它的呼嚕聲漸漸變成了夢囈般的嗚咽，猩紅色的舌頭無意識地舔著嘴角，粗短的四肢都開始微微抽搐。仿佛整個靈魂都被香氣吊了起來，靈敏的嗅覺比身體先一步蘇醒了。
    凱薩斯用橡木長勺緩緩攪動濃湯，琥珀色的油脂在湯麵漾開細碎的光斑。他舀起半勺嚐了嚐，皺起的眉頭說明火蜥蜴的燥烈仍未完全馴服。岩鹽罐被連續叩擊三次，雪白的鹽粒落入湯鍋時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是冬夜裏的雪粒落在水晶窗上。
    燉鍋裏再次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濃鬱的肉香隨著嫋嫋蒸汽在微風中四散飄蕩。那條貪吃的幼犬終於從酣睡中醒來，它先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露出肉乎乎的背部，隨後一個激靈跳起來，邁著歡快的小碎步直奔燉鍋而去。它濕漉漉的黑鼻子不停地翕動著，貪婪地嗅著空氣中誘人的香味，接著就迫不及待地把腦袋往鍋裏探——就在這時，它那對標誌性的小三角耳朵被凱薩斯精準地捏住了。
    “死狗，快去洗洗！”凱薩斯嫌棄地皺眉，另一隻手捏著鼻子，“你身上又是血漬又是油漬，還有你自個兒流的口水漬，渾身上下都臭烘烘的！”
    幼犬不服氣地哼唧了一聲，耷拉著尾巴，不情不願地邁著小短腿朝熔岩河走去。滾燙的岩漿在它腳下翻湧，卻傷不到它分毫——這對火屬性的熔岩犬來說，熾熱的岩漿反而是最佳的洗漱用品。它撲通一聲跳進河裏，愜意地在岩漿裏打了個滾，身上的汙漬立刻被焚燒殆盡。
    “今天得去找另一頭地行龍，”凱薩斯一邊檢查裝備一邊說，“你這懶家夥今天可得賣力點，別像上次那樣就知道偷吃。”
    正在岩漿裏愜意泡澡的幼犬，又哼唧了一聲作為回應。隨著他們逐漸接近地行龍的巢穴，敏銳的幼犬早已注意到周圍的異常——原本隨處可見的火蜥蜴幾乎都銷聲匿跡了，這片區域安靜得有些詭異。
    吃過早餐後，一人一狗沿著熔岩河再次出發了。他們走得很快，因為熔岩河的兩岸已經看不到火蜥蜴的足跡——它們都被地行龍吃光了。
    整整兩天時間，幼犬隻在貧瘠的火山地帶捕獲了幾條瘦小的烈焰蝰蛇，這讓它對地行龍的怨恨如同沸騰的熔岩般不斷攀升。每當它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臨時棲身處，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那些被地行龍搶先一步洗劫一空的獵場。此刻，當它再次發現沙地上那些熟悉的、帶著鋒利爪痕的地行龍腳印時，血紅的夕陽已經快要沉入地平線。
    “死狗，你去周圍仔細查找地行龍的巢穴！”凱薩斯的聲音在灼熱的空氣中炸開，“我去找個安全的露營地，這次必須離熔岩河遠一些！”
    幼犬豎起耳朵，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熔岩河兩岸是廣袤平坦的火山灰平原，像被鐵犁翻整過一般寸草不生。在這片毫無遮蔽的開闊地上，任何移動的物體都會在數裏外就被發現——特別是貪婪的地行龍。它們金黃色的豎瞳在暮色中能像燈塔般閃爍，輕易鎖定獵物。
    幼犬甩了甩沾滿火山灰的尾巴，不情不願地沿著熔岩河岸巡視。暗紅色的岩漿在龜裂的河床下緩緩流動，不時迸發出危險的泡泡。它知道這種例行檢查不過是徒勞——狡猾的地行龍從不會把巢穴建在如此顯眼的地方。但主人的命令必須執行，於是它還是仔細嗅探著每一處可疑的岩縫，確保附近沒有地行龍的巢穴。
    當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沉入地平線，暮色如潮水般漫上天空。陣陣裹挾著涼意的晚風拂過營地，終於驅散了白日裏積蓄的酷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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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犬踩著細碎的步伐從暮色中歸來，濕潤的鼻尖還沾著幾粒沙土，凱薩斯正往篝火上的燉鍋裏撒入最後一把香料，濃鬱的肉香在營地四周飄蕩。
    幼犬嗚咽著蹭了蹭凱薩斯的靴子，傳遞回來的消息讓凱薩斯的眉頭漸漸擰緊。在上遊探查時，它發現此處的河床深得驚人，兩側岩壁陡峭如刀削，簡直像是被巨神劈開的峽穀。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上遊約兩裏地處，熔岩河南岸分布著數條幹涸的熔岩通道——每一條幽暗的隧道裏都殘留著濃重的地行龍氣息，那些帶著硫磺味的爪印在火山灰上清晰可辨。
    凱薩斯攪動著鍋中咕嘟冒泡的肉湯，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這些熔岩通道八成是連通的，按常理地行龍不會在同類領地旁築巢…”他突然用木勺敲了敲鍋沿，驚飛了幾隻附近的夜蛾，“但明天還是得打起精神，萬一真撞見兩條餓紅眼的家夥…”
    跳躍的火光中，幼犬的瞳孔縮成兩條金線。凱薩斯記得奧庫斯說過，熔岩湖的地行龍有著堪比人類宮廷的森嚴等級。在那片遼闊的沸騰的赤紅湖泊裏，最強壯的雄性用熔岩般灼熱的吐息，鋼鐵般的利爪統治著整個族群，所有雌龍和幼崽都要向它俯首稱臣。
    而被放逐到外圍熔岩河的地行龍，十有八九都是在血腥的挑戰中落敗的亡命之徒。它們帶著滿身傷疤遊蕩在領地邊緣，像移動的火山般充滿危險。當然也有極少數例外——當挑戰者擊碎舊王的尖角，新王會允許老邁的敗者帶著最後尊嚴離開，這些被淘汰的統治者會在熔岩河度過殘生。
    “死狗，如果是一條老龍的話，那你的食物可就充足了。它的個頭肯定更大，體長應該會有五十米左右！"凱薩斯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腰間的短刀，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在魔法塔裏見過的、鱗片斑駁的老地行龍的影像。
    幼犬立刻豎起耳朵，紅寶石般的小眼睛閃爍著欣喜的光芒，鮮紅的舌頭不停地舔著鼻尖。它完全沒注意到凱薩斯語氣中隱含的嫌棄——在精靈漫長的生命裏，他們早就總結出經驗這種活了數百上千年的地行龍，肉質就像浸濕的橡木，就算用精靈秘製的香料燉上三天三夜，嚼起來還是像在啃曬幹的木柴。
    “如果是年老的地行龍，它的肉都歸你。”凱薩斯蹲下身，故意捏了捏幼犬後頸的軟肉，“死狗，才來南大陸沒幾天，我都覺得你好像瘦了！”
    幼犬聞言立刻用後腿支撐著站了起來，毛茸茸的前爪啪啪地拍打著自己圓鼓鼓的肚皮，尾巴像小旋風似的搖個不停。它記得昨天吃了不少地行龍肉，今早還偷吃了兩條烈焰蝰蛇，怎麽可能瘦了？不過這些小心思很快就被對美食的期待衝散了——雖然老龍的肉可能又柴又硬，但對有著鋒利尖牙的幼犬來說，那些蘊含著濃鬱火元素能量的龍肉，比蠻牛肉更有嚼勁。
    幼犬抬起毛茸茸的爪子，精準地指向燉鍋旁那幾個調料罐，隨後誇張地攤開兩隻粗短的前爪，肉墊朝上晃了晃，小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
    “等回玫瑰城堡，我給你弄十袋頂級調料！”凱薩斯蹲下身戳了戳幼犬濕潤的鼻頭，“你的專屬配方要加火焰花，這幾天給我多收集些！”
    “嗷嗚！”
    幼犬突然昂起腦袋，得意地咧開大嘴，舌頭歡快地甩動著。它熟練地用後爪撓了撓脖子上的儲物戒指，隻見紅光一閃，數百株還帶著露珠的火焰花“嘩啦”一聲堆在凱薩斯腳邊，鮮豔的莖葉在火光下如同跳動的火苗。
    凱薩斯先是一愣，隨即笑罵著揉亂幼犬的頭頂“好你個死狗！”他捏住幼犬豎起的耳朵，“都已經學會私藏好東西了！”
    幼犬被揪得“嗚嗚”直叫，卻仍不忘用前爪捂著儲物戒指。凱薩斯眯起眼睛，決定等回到城堡以後，一定要把肥狗的儲物戒指查個底朝天。
    深夜，濃稠的黑暗籠罩著營地，隻有篝火的餘燼還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突然，一陣低沉而悠長的吼聲從遠方傳來，那聲音像是穿透了層層岩壁，從地底最深處震顫而出。地行龍的咆哮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仿佛帶著某種古老的魔力，讓空氣都為之震動。蜷縮在毛毯裏的幼犬似乎也感知到了這不同尋常的聲響，它的鼻子輕輕抽動，兩隻小三角耳朵不自覺地抖了抖，但終究抵不過睡意的侵襲，隻是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不遠處的帳篷裏，凱薩斯正盤腿而坐進行著晚課冥想。當地行龍的吼聲穿透夜幕時，他猛然睜開了眼睛，漆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警覺。那聲音中蘊含的情緒太過鮮明——憤怒如同燃燒的烈焰，不甘似翻滾的熔岩，更夾雜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悲愴。這絕不是普通的地行龍會發出的吼叫，凱薩斯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了腰間的短刀，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當第一縷晨光驅散夜色時，幼犬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它一個骨碌從毛毯裏爬起來，鮮紅的舌頭不停地舔著鼻子，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昨晚剩下的燉肉。那鍋肉湯經過一夜的浸泡，香味反而更加濃鬱。幼犬迫不及待地把整個腦袋都埋進燉鍋裏，吧嗒吧嗒地吃得歡快，肉湯濺得渾身都是，連鍋底都被舔得鋥亮。吃飽喝足後，它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才注意到背後有一道目光正盯著它。
    幼犬耷拉著耳朵，不敢回頭張望帳篷裏的動靜，隻是一口咬住燉鍋的把手，四爪翻飛地朝著熔岩河狂奔。它還記得凱薩斯那雙泛著黑光的眼睛裏流露出的警告——“再敢用我的燉鍋當食盆，以後別想吃美味的好東西！”
    雖然幼犬確實不會像人類那樣用刷子清洗鍋具，但它自有妙招滾燙的岩漿不僅能瞬間燒幹淨鍋底的殘渣，連最頑固的肉腥味都能消除得一幹二淨。
    當幼犬叼著鋥亮的燉鍋回來時，它渾身的毛發都冒著熱氣。原來這家夥不僅清洗了燉鍋，還自作主張地在岩漿裏打了個滾——它可不想因為身上殘留的異味再挨罵。
    不久之後，幼犬興奮地領著凱薩斯來到一處幹涸的熔岩通道前。距離通道入口十多米外，暗紅色的岩漿像粘稠的糖漿般緩緩流動，與幹涸的通道形成鮮明對比。
    凱薩斯眯起眼睛打量著這個龐然大物直徑超過三十米的橢圓形通道內壁有些圓潤，顯然是長期被岩漿衝刷形成的。他蹲下身摸了摸地麵，指尖傳來的溫熱讓他眉頭緊鎖——這附近最近的火山都在十幾裏外，如此巨大的熔岩主通道，究竟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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