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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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哲蹲在鐵門內側的月光裏,指尖撚著幽月法師筆記的紙頁邊緣。
    剛揭開粘連的兩頁,就有細碎的紙屑簌簌落下,混著一股陳年墨香與邪氣殘留的腥甜 —— 那是被無數次翻閱後留下的味道。
    “這紙……” 守備騎士湊過來時,魔法衣的反光恰好照亮某頁咖啡漬浸透的字跡。
    江哲抬眼時,正看見騎士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逆轉一切傷害性力量?”
    他的指尖點在 “魂鋼的神聖屬性會逆轉為邪氣” 這句上,指腹的老繭擦過紙麵,帶起幾星墨屑。
    “難怪我的劍連劃痕都留不下。這暗影霍拉,是專門克製我們魔戒騎士的不成?”
    江哲沒應聲,指尖繼續翻動,將夾在中間的殘破羊皮紙展平。
    紅墨水書寫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他逐字念出時,聲音不自覺壓低:“真魔界深處漂浮著非實體的概念體,沒有固定形態,沒有生命體征……”
    讀到這裏,他頓了頓,側頭看向騎士,“你聽說過這種霍拉嗎?”
    騎士搖頭,眼神裏滿是困惑:“從未有過記載。常規霍拉再詭異,至少有跡可循,可這……”
    他指了指 “無法被魔戒騎士的感知力捕捉” 這句,“完全超出了認知。”
    江哲繼續往下讀,當讀到 “一千六百年前,古魔界語學者卡蘭首次用符文將這種概念體具象化,整個研究室被吞噬” 時。
    血色魔導輪突然發燙,輪身投射出的虛影裏,竟閃過研究室被黑霧吞噬的畫麵 —— 無數符文在尖叫中崩解,學者卡蘭最後的手勢凝固成絕望的符印。
    “阿蘭卡納?埃琳。” 騎士突然念出這串古魔界語,江哲猛地抬頭,正撞見他眼底的恐懼,“這是召喚咒語?不需要‘門’和‘陰我’?”
    筆記邊緣的滿月符號被月光照得發亮,讓江哲想起訓練營裏那些邪氣附體的少年 —— 他們額間若隱若現的紋路,與符號邊角的轉折驚人地相似。
    “看來是這樣。”
    江哲的指尖劃過那串咒語。
    “而且每次召喚出現的暗影形態都不同,是隨機抓取真魔界的遊離概念體。更可怕的是,咒語念錯一個音節,召喚者就會被反噬為概念碎片。”
    翻動的手指突然頓住。
    某頁沾著黑色黏液的紙頁上,深深的劃痕幾乎將 “人類孩童的適配率最高” 這句戳穿。
    江哲的拇指按在劃痕處,能感受到紙張背麵凹凸不平的印記 —— 像是有人反複描摹 “共生紋” 這個詞。
    “所以那些孩子……” 他沒說下去,但騎士顯然懂了,魂鋼劍哐當砸在地上,劍刃的震顫裏混著壓抑的喘息。
    “召喚出的隻是虛影,必須寄生活物容器才能固化形態,還得刻上‘共生紋’。”
    江哲補充道,目光掃過那些沉睡的少年,“孩子們靈魂尚未完全固化,就成了最好的容器。”
    騎士撿起劍,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幽月法師她…… 她為什麽要研究這些?”
    江哲沒回答,繼續翻動筆記,最末頁的鮮血字跡突然映入眼簾。
    他下意識用銀狼長槍的槍尖挑起紙頁,那行 “它們在模仿,它們在學習,它們在等待容器裝滿整個世界”
    的字跡便懸在月光裏,每個字的筆畫都像凝固的血珠,仿佛下一秒就會滴落。
    騎士彎腰去撿掉落的劍,視線卻被另一張焦黑紙頁吸引:“霍拉弑影?”
    他的聲音劈了個岔,“用霍拉殺霍拉?這怎麽可能?”
    “筆記裏說,暗影霍拉無法被人類或魔戒騎士消滅,常規武器與法術隻會助長其勢,唯有同類的力量能對其造成實質傷害。”
    江哲解釋道,眉頭緊鎖,“幽月法師還培育了三隻原生霍拉,計劃在滿月夜進行弑影試驗。”
    “那結果呢?” 騎士追問,語氣裏帶著一絲期待。
    江哲指著被暗紅色液體覆蓋的部分:“後麵的字看不清了,隻隱約能辨認出‘城主府’三個字。”
    他合上筆記時,紙頁間突然飄落半片殘頁。
    江哲伸手接住的瞬間,殘頁上 “所有暗影霍拉初始都是無形體、無特征、不可視的,召喚後才有特征,需容器才會真正顯現” 的字跡清晰可見。
    “原來如此。” 江哲喃喃道,“我們斬殺的那隻,是已經有了容器的形態。”
    騎士站在一旁,望著訓練營深處的黑暗,眼神複雜:“這訓練營裏,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
    江哲將筆記收好,站起身:“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在逐漸聚集到大門處的人群,銀狼長槍在手中微微轉動,“等所有人到齊,一切或許就能水落石出。”
    江哲將幽月法師的筆記塞進魔法衣內側時,鐵門處的人群已像被集合的蟻群。
    他後退半步靠在門柱上,目光順著月光掃過攢動的人影,指尖無意識地在銀狼長槍的槍纓上摩挲 —— 這是他清點人數時的習慣。
    最前排的孩子們約莫十歲上下,穿著洗得發白的訓練服,袖口還沾著未幹的草漬。
    江哲數到第二十一個孩子時,他們的隊伍就斷了線,後麵跟著的是扛著鋤頭的雜工,粗布衣服上補丁摞著補丁,算下來正好十四個。
    再往後是穿銀色軟甲的預備役,同樣十四個,腰間的短劍還帶著未出鞘的寒氣。
    最後的二十一位導師則穿著統一的深灰長袍,袍角繡著與幽月法師筆記相同的月亮暗紋。
    “二十七、十四、十四、二十一……” 江哲低聲重複著數字,眉頭漸漸擰起。
    他轉向身旁的守備騎士,對方正用魂鋼劍撥弄著地上的碎石,“這個比例不對。”
    騎士抬頭時,恰好有個梳雙辮的小女孩從麵前跑過,發間的蒲公英絨毛粘在他的魔法衣上。“什麽?”
    “學員二十一人,雜工十四,預備役十四,導師二十一。”
    江哲的指尖在空氣中劃出比例,“孩子的數量甚至比導師還少,這在任何訓練營都不合常理。”
    他想起剛才在冥想室看到的場景,那些邪氣附體的少年也是十歲左右,“為什麽學員這麽少?”
    騎士的喉結動了動,像是在回憶遙遠的事情。“幾年前不是這樣的。”
    他的目光飄向訓練場邊緣的秋千架,那裏的鐵鏈已經生鏽,“那時候光學員就有上百個,每天清晨都能聽見他們喊口號的聲音,震得樹葉都往下掉。”
    “什麽時候開始變少的?”
    “大概…… 兩年前?”
    騎士的語氣帶著不確定,“起初是招不到新學員,後來連老生也陸陸續續離開了。我們去北瀚城的 orphanage孤兒院)問過,院長說能送來的孩子都送來了。”
    他突然笑了笑,笑聲裏帶著澀味,“可能是北瀚城的年輕人都不怎麽喜歡生孩子吧。”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破江哲的思緒。
    他下意識摸向魔法衣內側的筆記,指尖正好按在 “人類孩童的適配率最高” 那句上。
    二十一個學員,二十一位導師 —— 這個詭異的對等讓他突然想起那些被暗影霍拉寄生的孩子,想起幽月法師筆記裏反複出現的 “容器” 二字。
    “不生孩子?” 江哲望著人群裏那些十歲左右的孩子,他們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卻不知為何透著與年齡不符的警惕,“恐怕沒這麽簡單。”
    遠處傳來預備役隊長清點人數的吆喝聲,江哲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訓練營深處那棟最高的塔樓。
    那裏的窗戶黑沉沉的,像隻蟄伏的眼睛,正無聲地注視著大門處的一切。
    江哲的目光從塔樓收回時,恰好看見滕川雅正將最後一張淨化符貼在少年額間。
    他抬手示意她過來,銀狼長槍在地麵劃出半道弧線,將月光圈成一片獨立的光暈。
    “二十一個導師裏,誰是教你古魔界語的人?”
    江哲的聲音壓得很低,指尖在魔法衣內側輕輕敲擊 —— 那裏藏著的筆記正隨著心跳微微起伏。
    人群中的導師們大多低著頭,深灰長袍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唯有袍角的月亮暗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滕川雅剛要抬頭,守備騎士突然湊了過來。
    他的魔法衣在光暈裏投下參差的影子,目光落在滕川雅的魔導筆上時,突然 “啊” 了一聲:“這位年輕的魔戒法師小姐是想來訓練營學習古魔界語?”
    魂鋼劍在他掌心轉了半圈,劍刃的反光掃過導師們的隊伍,“我知道個好導師,清水法師!”
    騎士朝著人群揮揮手的瞬間,江哲注意到有個中年男法師正站在第三排,深灰長袍的袖口沾著幾點墨漬。
    那人聽到呼喚後,先是愣了愣,隨即撥開身邊的預備役走出來,步伐沉穩得像踩在刻度上。
    “就是他。” 滕川雅的指尖恰好指向那人的背影,聲音裏帶著輕快的笑意,“前輩,那是我的導師彌彥法師……”
    話音未落,江哲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銀狼長槍的槍尖在月光下微微震顫,他看著那個正走近的中年男法師,對方胸前的月亮徽章上刻著 “清水” 二字 —— 與騎士口中的名字完全吻合。
    守備騎士的笑容僵在臉上:“彌彥法師?可他分明是……”
    中年男法師已經走到光暈邊緣,深灰長袍下的手突然抬起,指尖在胸前虛畫了個符文。
    江哲的血色魔導輪猛地發燙,輪身投射出的虛影裏,竟閃過幽月法師筆記中 “共生紋” 的圖案 —— 與眼前這個符文有著驚人的相似度。
    “兩位找我?”
    中年男法師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青銅鍾,他的目光在滕川雅臉上停留片刻,突然笑了,“原來是小雅啊,許久不見,你的魔導術又精進了。”
    滕川雅眨了眨眼,似乎沒察覺出任何異常:“是啊彌彥法師,這次來是想……”
    “等等。” 江哲突然開口,指尖點向男法師的徽章,“清水法師何時改名叫彌彥了?”
    男法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深灰長袍下的影子在月光裏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遠處的塔樓突然傳來一聲鍾鳴,二十一位導師同時抬起頭,袍角的月亮暗紋在同一時間亮起 —— 那些暗紋組合在一起,竟形成了幽月法師筆記裏記載的 “召喚陣” 輪廓。
    江哲瞳孔驟縮,猛地拽著滕川雅向後急退。銀狼長槍橫掃而出,槍尖迸發出赤色光芒,卻在觸及召喚陣的刹那被詭異的幽藍吞噬。
    中年男法師的麵容在光暈中開始扭曲,露出藏在人皮麵具下布滿魔紋的臉,沙啞的笑聲混著鍾聲在營地回蕩:“既然發現了,就永遠留在這裏吧。”
    二十一道灰影在月光下連成環形,深灰長袍的下擺隨著魔導力獵獵作響。
    二十一位導師同時抬手按向地麵,袍角亮起的月亮暗紋突然滲出暗紫色黏液,順著磚石縫隙爬行,在地麵拚出幽月法師筆記裏記載的召喚陣
    —— 隻是此刻的陣紋比筆記上的更加繁複,邊緣還纏繞著類似守備騎士脖頸上的暗紫色紋路。
    “以暗影為契,以血脈為引!” 彌彥法師站在陣眼處,雙手結出詭異的符文。
    隨著他的吟唱,所有導師的指尖同時噴出一縷黑氣,精準地匯入守備騎士魔法衣的縫隙。
    騎士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呼,那些暗紫色紋路像活過來的蛇,順著血管瘋狂蔓延,瞬間爬滿他的臉頰。
    “不…… 住手……”
    騎士的佩劍哐當落地,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卻無法阻止聲帶被強行操控。
    他的瞳孔漸漸被暗紫色吞噬,嘴唇不受控製地開合,吐字艱難卻異常清晰:“阿…… 蘭…… 卡納…… 埃…… 琳……”
    江哲握著銀狼長槍的手微微收緊,眼底卻沒有絲毫慌亂。
    他瞥向魔法衣內側的筆記,那頁記載著召喚咒語的紙頁上,“艾琳” 二字的筆畫還殘留著銀紋魔法的微光
    —— 他就是用這招 “鏡文術”,將原本的 “艾琳” 改成了 “埃琳”。
    “為什麽…… 沒有反應?” 彌彥法師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召喚陣中心的虛空隻泛起幾縷黑霧,連最基礎的魔界裂縫都沒撕開。
    他猛地轉頭看向守備騎士,暗紫色紋路在對方臉上扭曲成猙獰的圖案,“難道咒語錯了?”
    滕川雅的驚呼突然響起。
    她發現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製地抬向眉心,手腕內側不知何時浮現出與召喚陣同源的暗紋。
    “是你給我的淨化符!”
    她終於反應過來,那些每次冥想時都要貼在眉心的符紙,竟藏著奪取控製權的咒印,“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
    彌彥法師的笑容裏帶著病態的狂熱,指尖隔空點向滕川雅的眉心,“純淨的魔導體質,完美的容器…… 暗影會永遠與你共生。”
    隨著他的動作,滕川雅體內的咒印開始發燙,四肢像灌了鉛般沉重,連開口呼救都做不到。
    江哲突然笑了,銀狼長槍在地麵劃出半圈銀弧。
    “你們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緩緩掀起魔法衣內側的筆記,月光照亮被篡改的字跡,“幽月法師的筆記裏,召喚咒語末尾還有個音節——‘阿蘭卡納?艾琳’才是正確的發音。”
    彌彥法師的臉色瞬間慘白。
    守備騎士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暗紫色紋路因咒語失效開始反噬,在他臉上灼出滋滋作響的焦痕。
    召喚陣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二十一位導師同時噴出鮮血,顯然被法陣的反噬震傷。
    “你什麽時候……” 彌彥法師的話沒說完,就被江哲驟然提速的身影打斷。
    銀狼長槍的槍尖帶著未被逆轉的神聖銀光,在觸及他咽喉的前一秒,突然轉向挑飛了他指間的咒符 —— 那上麵正畫著準備強行啟動法陣的自爆符文。
    “現在,該算算孩子們的賬了。”
    江哲的聲音冷得像北瀚城的冬雪,血色魔導輪在掌心緩緩轉動,這一次,輪身的紋路裏不再有猶豫,隻有即將破陣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