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天波靈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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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透,萬裏天波卻像一塊被砸碎的琉璃,到處都在走向死亡。
庇護天波的逆靈大陣重新被渾濁的夜空腐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還未被更陽年重置的變異靈氣從裂縫中狂湧而入,所過之處的一切皆陷入異變。
哪怕隻是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野草,眨眼間長成手臂粗的藤蔓,表麵還布滿了猩紅的瘤子。
就連日常卡扭曲的規則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具象化,變為一張張瘋癲的小醜臉龐,而後狂笑著粉碎。
城牆廢墟上,渾身如陶俑般滿是裂紋的顧開扛著小蠻,沉默地站著。
“顧哥哥……”小蠻顫抖著張了張嘴,小手死死揪著顧開的頭發,“天波……在哭。”
顧開什麽也沒有回答,隻是死死盯著遠方。
那裏,兩萬天浪駐軍早在昨晚便走出了灰霧,靜靜佇立在黎明前的黑暗裏。
在變異靈氣的腐蝕之下,這些本就獸化的天浪之兵肌肉再度膨脹。
有的開始骨骼畸變,有的背上凸出骨刺。
“他們…要來了。”顧開一動不動的輕念兩聲,看向身前矗立著的巡檢部等人。
他們,從昨晚散會之後就一直站在這裏。
而在顧開身後,天波城卻反常地安靜。
沒有癲佬的怪叫,沒有瘋狂的白癡舉動,甚至連一句髒話都沒有。
人們沉默地排著隊,從商戶手裏接過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小口小口地吃著。
逐漸被填滿的街道上,吃飽的民眾開始拖家帶口,手持兵器,像是趕集一般互相打著招呼。
“老張,你家那口子呢?”
“早走啦,先去占個好位置!”
“嘿,那婆娘手腳倒是快!”
人群中,換了一把大刀的杜演龍走的很穩,他的妻子正溫柔地替女兒攏著散亂的頭發。
“酸秀才,你那‘君子劍’磨利了嗎?”杜演龍向右側首,“別到時候不爭氣的殺不了人。”
老私塾沒說話,隻是默默拔出腰間那根擀麵杖削成的木劍,劍身上歪歪扭扭刻著“乞之有道”四個字。
他盯著看了兩秒,“嗤”地笑出聲:“早知道該刻‘赴死有道’了。”
待到商戶們把最後的食物分給眾人,他們也帶上自己的家夥什,融入了人群之中。
這裏,有老人、小孩、青年、千年、中年之人,唯獨沒有周歲以下的嬰幼兒。
原來是巡狩隊,他們帶走了所有不足周歲的嬰兒,去了厄神廟。
現在,剩下的隻有這些赴死之人。
——
城牆廢墟上,人潮流淌至此。
一個半大的男孩蹦跳著從顧開身旁跑過時,忽然仰頭衝他咧嘴一笑。
還未等顧開記下男孩到底缺了幾顆牙,那孩子就在父母的催促中離開了。
緊接著,是一對年近古稀的老夫婦。
老頭眯著眼打量顧開,咂了咂嘴:“這孩子長的可真醜!”
聽聞此言,老太婆笑著對顧開說了句見諒,而後看向小蠻:“好在咱們的小蠻也不算太好看,就讓他們湊合著吧!”
老兩口對視一眼,攙扶著,一步步走向城外。
當人潮流淌了小半後,小蠻的父母來了。
她的母親依偎在男人的肩膀,哭個不停。
男人沒哭,隻是重重的拍了拍顧開的肩。
“顧開,你伯母這人不會說話,就由我來說吧。”說到這裏,男人頓了頓,“答應我們,讓小蠻就哭這最後一次,好嗎?”
顧開喉嚨滾動了一下,正想說什麽,卻見對方已經帶著小蠻的母親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得像一杆槍。
緊接著是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她騎在自己父親的肩膀上,天真地問:“大哥哥,你就是小蠻姐姐天天念叨的顧開呀?”
顧開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小女孩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從兜裏掏出一顆糖,踮腳塞進小蠻手裏:“姐姐,吃糖!我娘說,吃了糖,苦日子就會變甜啦!”
小蠻接過糖,“哇”地哭出聲。
小女孩嚇了一跳,直到被父母拉走時還在不停地回頭張望。
她,希望小蠻別哭了。
人群繼續向前,杜演龍一家三口走了過來。
“老大,我們一家三口先上了!”難得沒有展示狗腿形象的杜演龍連停都沒停,用力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刀,“老酸儒還給我們寫了台詞!回見!”
緊跟其後的老私塾拔出木劍,搖頭晃腦著:“非也非也,此乃臨終真心之言罷了!”
一個接一個,太多太多顧開叫不上名字的人,太多太多小蠻無法忘記的人,從他們身旁經過。
這一次,沒有口水與辱罵、沒有毆打和指責,隻有一句句囑托、一個個笑容。
有人拍拍顧開的肩,說“保重”;有人摸摸小蠻的小腦瓜,說“要乖”;還有人隻是深深看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直到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黑暗中,顧開才緩緩閉上眼。
因為撕破黎明的第一縷光,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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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神廟內,七十九名巡狩隊殘部擠在狹小的院子裏,沉默得像一群雕像。
他們本該死在戰場上,卻因為護送嬰兒的任務被強行留了下來。
安胖子沒有抱著嬰兒,而是抱著他的妻子——已經哭暈的蔡子遊。
這個平常表現的比在場漢子還要強硬的疤臉女人,心還是軟了。
主殿裏,樂先生和廟祝對坐在蒲團上,中間擺著一壺冷透的茶。
“你小時候,”樂先生收起臉上的嚴肅,嬉笑著喝了一口茶,“總嫌我家飯香,每次路過都要扒牆頭偷看,記得嗎?”
廟祝嗤笑一聲,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追憶:“記得,有次還被你家的狗追了三條街。”
“哎!那時候我就想,這姓古的崽子真沒出息,將來肯定死的早。可現在想想,原來最沒出息的是我。”
廟祝沒接話,隻是拎起茶壺,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冷茶。
茶水濺在地麵上,像一滴凝固的淚。
樂先生盯著那滴水漬,冷冷的說道:“我想把這廟拆了。”
“拆唄。”廟祝眼皮都沒抬,“反正這廟供的也不是厄神。”
聽聞此言,樂先生猛地抬頭。
哪知廟祝卻不以為意的咧嘴一笑:“你一個狗日的厄神信徒,可曾從這座廟得到過哪怕一個字的回應?這座廟…供奉的是祂的本體,而我能活著…不過是那狗日的厄神想推翻自己罷了!”
樂先生呼吸略顯急促,一時不知該問些什麽。
看見好友這番沒出息的表現,廟祝站起身,佝僂著背走向殿外,嘴裏哼著一段荒腔走板的小調:“……拆了吧,拆了吧!反正我伺候的神早就死了!我看厄虛就很不錯,就換他…”
就在此時,他那充滿死氣的話聲戛然而止。
院外,一道靈光從城外的戰場上射來,還未沒入主殿的神像之中,便轟然炸開,化作漫天光點。
院中的巡狩隊成員見此,嚎啕大哭起來。
樂先生沉默著站起身,蹣跚著來到廟祝身旁:“一路走好。”
——
城外,戰鬥早已開始。
沒有振奮人心的喊殺聲,沒有整齊劃一的戰鼓雷鳴,隻有肉體撕裂的悶響、骨骼碎裂的脆響,以及天浪之兵癲狂扭曲的笑聲。
而天波之民,隻是在死亡的浪潮中堅強著。
顧開站在城牆廢墟最高,心裏沒有恐懼,隻有壓抑到極致的憤怒。
“顧哥哥…”小蠻的聲音很輕,紗布下的眼睛望向遠方,“他們還能回來嗎?”
顧開依舊沒有回答,視線越過一具又一具死屍,落在那些衝鋒的身影上。
杜演龍不知何時衝在最前麵,豁口的大刀又砍進一個天浪士兵的脖頸,鮮血噴灑而出,落在了其背上已經停止呼吸的女兒臉上。
老私塾的“君子劍”早已折斷,此刻正用半截木棍捅穿另一個敵人的眼眶。
沒有癲狂的笑聲,沒有扭曲的咒罵,這群曾經的“瘋癲者”安靜的讓那些癲狂的天浪獸兵感到可怕。
城牆廢墟上,顧開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耳邊的聲音卻無比清晰。
“顧開!將來替我告訴我家那小子,他爹不是孬種!”
“小蠻!我和你娘先走了,你長大了可別輕易就讓那小子占你便宜!”
“哈哈哈!婆娘、女兒,我來啦——”
“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吃我一劍…”
……
每有一句遺言在顧開耳邊響起,就有一道靈光在小蠻的注視下飛向厄神廟。
看著星雨劃過長空,小蠻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可淚水還沒落地,就被顧開伸手接住。
淚珠裏,映著那些人的生前死後。
——
就在屍殍遍野的戰場之上,一道刺目的白光從天而降,將數十名天浪軍炸成血霧。
出現在戰場中央的富洱岱手持轉正的信徒令牌,輕輕一個抬手便轟碎一片敵軍。
而他的皮膚開始老化,頭發也漸漸化成灰色。
城牆上的顧開瞳孔一縮,臉上出現些許猙獰:“蠢貨!對方連變異靈氣都不讓我們用,你過早的透支壽命完全是送死。”
“你才是蠢貨!”巡檢冷冷的回過頭,臉上壓抑的憤怒不比顧開少,“我們有高階戰力在隱忍,難道對方就沒有嗎?他富洱岱這是為了引出那十七鎮聯軍的上層人士,好讓我們在最終戰鬥中不受牽製!”
“可惡!為什麽不讓我上!我告訴過你們,那常廉席死前笑我太過謹慎的!”
“閉嘴!一切都是為了啟靈!為了讓天波在更陽年繼續獲得生存下去的席位!”巡檢說完便不再言語,靜靜地看著最後一批居民如草一般被收割。
眼前這一切,也讓那娜娜在內的十七名衙役再也無法隱忍,齊刷刷的跪在巡檢麵前:
“大人!讓我們上吧!”
巡檢沒說話,隻是抽出長刀,用袍袖擦了擦。
“大人!”一名年輕衙役猛地抬頭,眼中含淚,“兄弟們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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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巡檢頭也不回的喝道,“你們以為解封境界就能改變什麽嗎?錯了!你們什麽也改變不了!”
說完,巡檢指向城牆外——那裏,渾身浴血的富洱岱果然引出了敵方的部分高層戰力,足足三十多位。
最次的,也是臨劫境。
除此之外,場上已無活人。
“看看他們。”巡檢沙啞著嗓音,“那些被限製為凡人的天波之民都知道…送死要挑對時候…”
聽到巡檢的話,衙役們愣住了。
原來,天波之民如此決然的送死不止是為了拖延敵人的進攻,還是為了…
“沒錯!為了讓咱們的大陣更他娘的有勁兒!”巡檢猛地將佩刀插入地麵,雙手快速結印之時,其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癲狂,“老子現在就再教你們一課,那就是死…也要死的有價值!”
下一秒,他那拔刀快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已經出現在了有我無敵的戰場最中央。
此刻,扛著長刀的巡檢和愈發蒼老的富洱岱並肩而立,那些來自其他鎮的高層戰力已被一刀斃命,三十多顆頭顱皆死不瞑目。
二人的視線盡頭,十七鎮聯軍組成的人海正在湧來。
——
厄神廟主殿門口,望著院中跪地痛哭的七巡狩隊員們,廟主的那早已停止跳動的心髒好像疼的不得了。
這些曾經刀頭舔血的戰士此刻哭的比他們懷中的嬰兒還要撕心裂肺。
“哭什麽?”廟祝張了張嘴,時隔多年又嚐到了淚水的鹹味,“你們懷裏的希望還在,他們死得其所。”
這細若蚊鳴的呢喃並未得到一絲回應,廟祝也不在意,轉身走回主殿,從神像底座下摸出一個積滿灰塵的酒壇。
“狗日的厄神,我天波不就沒按照你的劇本幹活嗎?你還真是小心眼!簡直跟你的本體一模一樣!”廟祝拍開泥封灌了一大口,看著神像呢喃道,“你這個做本體的死都死了,也不跟我們撇清關係,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神明…”
神像供桌前,樂先生知道自己的好友是想念他曾經所侍奉的那個神明了,那個跟厄虛性格更像的家夥、那個被厄神成為本體的家夥。
但樂先生什麽也沒做,隻是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厄虛從神像中醒來。
當酒水混著血絲從廟祝嘴角滑落。
院外,來自戰場的最後一道靈光炸開。
“啪~”廟祝的手一抖,酒壇“咣當”掉在地上,碎了。
他緩緩蹲下身,顫抖著去撿那些碎片,卻發現自己怎麽也拚不出自己記憶中的酒壇。
就像這座城。
就像那些人。
“媽的!”廟祝一屁股坐在地上,紅了眼眶,“這酒…勁兒真大!”
——
當陽光刺破雲層,大日展露全貌,顧開終於動了。
他幾步走到那娜娜的身旁,將小蠻遞了過去:“保護她!如果有必要的話,很可能需要你違心使用你父為你留下的庇護。”
“不違心!”那娜娜接過哭暈的小蠻,淚眼婆娑著又道:“你去吧!如果啟靈結束,我答應隨你們一起去第八域!”
“謝謝!”顧開回答的很輕很輕,透著令人安心的真誠。
下一秒,顧開剛走出一步,小蠻突然醒來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卻抓了個空。
而顧開,已經站在巡檢與富洱岱身前。
還未等巡檢和富洱岱的“叫罵”出口,鋪天蓋地的聯軍嘶吼聲戛然而止。
隻見所有兵士都以衝鋒的姿勢僵在原地,不管是飛的還是跑的。
有一個算一個,眼球爆凸的他們皆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再看已被金液澆築全身的顧開緩緩抬手,五指收攏的瞬間,人海炸成血霧。
“轟轟轟——”
厄神廟的院子裏,安胖子等巡狩隊員已經向著戰場奔去,留下七十七名不足周歲的嬰幼兒在地上整齊的排列著。
樂先生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在每個嬰兒臉上畫上了屬於厄虛的標記。
每畫一個,他都會念上一句“朝陽正甜,晨風剛暖,啟靈之後,你要快快樂樂的長大呀”。
廟祝靠在門框上,手裏拎著半壇殘酒。
“喂。”
“有話說,有屁放!”樂先生捏了捏下一個嬰兒的臉蛋,“沒看見老子忙著呢?”
“你說…”廟祝仰頭灌了口酒,“那小子能贏嗎?”
“等等哦!樂爺爺有點廢話!”樂先生對著嬰兒笑了笑,站起身。
剛好,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衝擊波震得廟頂瓦片簌簌掉落。
“能。”樂先生轉過身,
“因為…”
“他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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