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洪羽這人，在災變之前，稱得上是個 “溫文爾雅” 的男子。
    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因調皮沒少挨打，所以女兒白不藝剛出生時，他便鄭重地向妻子丁潔許下承諾：
    “不管她以後多麽頑皮，犯下怎樣的錯誤，我都會耐心教導，絕對不會動手打她。”
    事實上，白洪羽一直恪守著這份諾言。平日裏，大家都笑稱他是 “女兒奴”，這樣的他，怎麽可能會打白不藝呢？絕無可能！
    “但是你媽的！現在可是末世！”
    在末世那壓抑得令人窒息的環境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都極有可能讓人命喪黃泉。更何況白不藝招呼都不打，就因為丟自己的牙齒？便直接跑出門去？
    在白洪羽當下的判斷裏，此時不打，孩子就難以成才，不打她就記不住教訓！
    “我他媽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這麽大，真可謂是竭盡全力！你要是跑出去死在外麵，你媽不得來找我索命？我怎麽對得起你媽一家人？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好在白洪羽的心也是肉長的，打了一會兒，看著女兒挨打，他心裏也滿是疼惜。
    “給老子記住了！再敢擅自跑出去，老子打得你媽都認不出你！”
    這一番毒打過後，白不藝生了一場病，發起高燒，整整燒了三天。也分不清到底是被白洪羽打傷所致，還是天氣寒冷凍的。
    好在陳佳美略通醫術，喂了些藥，又悉心照顧了一番，白不藝的燒才漸漸退了下去。
    白洪羽打完女兒後，還一直擺著張臭臉，始終不和女兒說話。其實，他心裏滿是愧疚。
    “佳美啊，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但我覺得自己做得沒錯。”
    麵對陳佳美的白眼，白洪羽滿心無奈。
    “我不說你錯，但也不認為你對。雖說‘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句話流傳了千百年，但你這般用麻繩抽打，是打不出一個太平人的，而且，你下手實在太狠了。”
    “話說回來，她現在怎麽樣了？我可是隔著衣服打的。想當年我爹打我，都是趁我睡著，掀開被子，拿竹鞭一頓抽。”
    “她身上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的，我給塗了些藥，隻能讓她慢慢養著了。”
    “哦哦，那你幫我多留意著點。這段時間，我不太方便跟她交流。”
    “哎，你呀，何必如此呢？”
    此後一段時間，陳佳美因為心疼白不藝，也不太搭理白洪羽。
    白洪羽心裏苦，隻能找自己的老父親傾訴些內心的苦悶。
    “老漢，你當年為什麽要打我呀？你還記得不？”
    白父同樣心疼孫女，但也能理解兒子的苦心，對於這種以打罵來教育孩子的方式，老一輩人自然是深諳其道。
    “嗬嗬！你小時候那德行，不打能行？隔壁老奶奶種了幾個南瓜，你用小刀把南瓜切開個口子，在裏麵拉屎，完了又給人家原樣裝回去。人家割南瓜吃的時候，才發現裏麵是‘夾心’的。
    還有一回，你脫了褲子，和小姑娘一起過家家。你演病人，她演醫生給你屁股上打針，還帶著十幾個小夥伴排隊打針。人家父母直接鬧到家裏來了……”
    “好了！爸！別說這事兒了，我明白了，我那時確實該打！”
    白父歎了口氣，搖著頭說道：
    “你呀，從小就沒了母親，雖說頑劣，但隻要不在外麵給人添麻煩，我連罵都不會罵你。我打你，是盼著你學好，不是想讓你單純記住挨打的事兒。
    你這女兒呢，小小年紀也沒了母親，不過她可比你小時候聽話多了。你看，這麽多年，大多數時候都安安靜靜的。也是這些年世道不好，不然你哪舍得打這孩子。”
    白洪羽低下頭，似乎陷入了沉思。白父卻突然話鋒一轉：
    “哎！我是真的老了，能感覺到一些東西。這孩子，你遲早還是得送去北境。”
    白洪羽沒有回應，不知為何，腦海中全是丁潔的身影。
    ……
    隨後的日子裏，屍潮漸漸退去。
    白洪羽不再讓陳佳美跟著自己外出，而是讓她安心在家照顧一老一少。自己則每日扛著扁擔，外出搬運食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大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冬天似乎拖著一個個漫長的尾巴不肯離去。
    白洪羽發現，白不藝變得愈發沉默寡言了。他嚐試著用略帶討好的方式與女兒溝通，換來的卻隻是冷冰冰的回應。自討沒趣之下，他也毫無辦法。
    終於，經過他如牛馬般不停歇地勞作，那一屋子能吃的食物都被搬運回了家中。白洪羽終於不用再在外麵受凍了，他打算等開春之後再出門，這樣也能少生些凍瘡。
    可這時陳佳美告訴他，白不藝的教材不夠用了，得找些更高年級的書給孩子。
    “白哥，這事兒也不著急。要不你開春再去，咱們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額…… 說不定這是個和不藝和好的契機，我再跑一趟吧，就這一次。”
    看來白洪羽終究還是那個 “女兒奴”，隻要是白不藝需要的東西，他都會第一時間去準備，這一次也不例外。
    書籍這東西，不存在變質的問題。白洪羽隻是擔心這麽多年過去，書店裏的書無人管理，被風吹日曬、雨水浸泡，字跡變得模糊不清。
    “興華書店就在一中那條路過去一點的地方，我去去就回。”
    “行吧，挑些有用的書拿，別拿那些雜誌、小說了，看那些東西容易把腦子看壞了。”
    “嘿嘿，我知道了。”
    白洪羽背著背包出了門，朝著書店的方向走去。一中門口的路太過寬闊，他打算先走到鹽街，再穿過去，這樣能避開一大段大路，而且那邊他也相對熟悉些。
    這一天，陽光難得地灑了下來，地上的白雪很厚，但這絲毫阻擋不了白洪羽為女兒找書的決心，他很少如此充滿熱情。
    “哪怕是在這混亂的末世，教育也絕不能停滯。文化要是消亡了，那可就全完了。”
    白洪羽雖說文化課學得不怎麽樣，但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不藝啊，原諒爸爸，我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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