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衝刷著驛站青瓦，簷角鐵馬在狂風中發出厲鬼般的嘶鳴。林半夏的手指劃過紫檀木椅扶手上的雕花，三更的梆子聲穿透雨幕，銅漏裏的水珠墜入鎏金蟾蜍口中。
    "大人，寅時三刻了。"副將趙驍按著腰間雁翎刀，燭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陰影，"那白無常當真會來？"
    話音未落，庭院裏的燈籠忽然同時熄滅。林半夏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沉香，混著西域龍涎香特有的腥甜。他按住趙驍拔刀的手，指尖在對方掌心飛快寫下"西南角"三個字。
    "林將軍果然名不虛傳。"白衣人從廊柱陰影中飄然而出，慘白的麵具上兩點猩紅瞳孔似要滴出血來，"連東廠秘製的迷魂香都瞞不過你。"
    林半夏端起茶盞，碧螺春的霧氣氤氳了眉眼："白大人若是來下毒的，此刻該換左手持扇了。"他手腕輕抖，茶湯潑在青磚地上，騰起一團靛藍色火焰。
    白衣人的折扇僵在半空。雕花窗欞突然被勁風撞開，十二枚透骨釘破空而來，卻在距離林半夏咽喉三寸處齊齊轉向，釘入梁柱時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
    "好一招移花接木！"白衣人袖中滑出塊墨玉令牌，上麵用朱砂寫著"魂"字，"既然將軍看破，不妨直說——東廠要南疆三成的鹽鐵專營權，換斷魂石永不出世。"
    屏風後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響。工部員外郎陸明德踉蹌著衝出，蒼老的手掌拍在案幾上："二十年前禦醫院十三口滅門案，就是為這塊妖石！將軍萬萬不可......"
    鮮血突然從他嘴角溢出，陸明德抓著胸口栽倒在地。林半夏扶住老臣時摸到他後頸處凸起的硬塊，那形狀竟與白無常手中令牌分毫不差。
    "看來陸大人記性太好。"白無常的笑聲像是生鏽的齒輪在轉動，"三日後子時，望江樓頂層的天字房，將軍可要帶夠誠意。"
    疾風卷著雨滴撲滅最後一支蠟燭。等趙驍重新點燃火折子，地上隻餘一片濕漉漉的白絹，上麵用血畫著隻獨眼蟾蜍。
    後廚突然傳來女子的驚呼。林半夏衝過去時，隻見新來的繡娘錦瑟癱坐在柴堆旁，素色羅裙沾滿泥漿。她顫抖的手指指著灶台，那裏赫然擺著個繡金線的蜀錦香囊。
    "奴婢、奴婢隻是想給大人熬碗醒酒湯......"錦瑟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憐惜，發間銀簪卻閃過一線幽藍。林半夏俯身拾起香囊，在夾層裏摸到張薄如蟬翼的紙片。
    當看清上麵用波斯文寫的配方時，他瞳孔驟然收縮——這正是當年毒殺先帝的"九連環"劇毒。
    寅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林半夏指尖銀針在陸明德百會穴上輕顫。醫道盟獨門絕學"九轉回陽"施展開來，老臣後背騰起嫋嫋白霧，七枚金針在督脈要穴擺出北鬥陣勢。
    "取三棱草三錢，輔以孔雀膽研磨。"她聲音清冷如冰，左手卻快若閃電扣住錦瑟遞藥的手腕，"西域的曼陀羅花粉，用在這位姑娘身上倒是可惜了。"
    繡娘腕間銀鐲應聲碎裂，淡紫色粉末簌簌而落。趙驍的雁翎刀已架在她頸間，刀鋒映出後廚窗欞外晃動的黑影。林半夏忽然拂袖擊滅燭火，三枚淬毒銀針擦著錦瑟耳畔飛過，釘入牆縫時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鳴。
    "東南角兩人，西北三人。"她話音未落，腰間軟劍已化作遊龍出鞘。欽差蟒袍在暗夜中獵獵作響，劍光過處傳來鎖子甲斷裂的脆響。五個黑衣人重重跌落時，每人咽喉都插著片孔雀尾羽——正是方才錦瑟發間裝飾。
    陸明德突然劇烈抽搐，後頸的令牌印記泛起詭異青光。林半夏並指如劍，點在他風池穴上的瞬間，竟被震得連退三步。醫道盟主終於露出凝重神色，從懷中取出個翡翠藥瓶，倒出的卻不是藥丸，而是條通體赤紅的蠱蟲。
    "南疆的赤心蠱？"趙驍倒吸冷氣，"盟主三思！"
    "本座既承聖命監察南疆，自當以百姓安危為重。"林半夏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蠱蟲頭頂金紋處。那蟲子突然暴起，順著陸明德耳道鑽入，老臣後背頓時浮現蛛網狀血紋，竟與驛站牆上的《南疆輿圖》分毫不差。
    錦瑟突然輕呼："大人快看！"她手中捧著摔碎的青瓷碗，褐色藥汁在地麵匯成奇異圖案——正是永昌侯府徽記。林半夏瞳孔微縮，軟劍突然挑開黑衣人衣襟，露出他們胸前紋著的金蟾圖騰。
    "永昌侯的私兵，卻帶著東廠的索命符。"她劍尖挑起塊帶血的腰牌，玄鐵打造的牌麵上刻著暹羅文字，"看來白無常這份大禮，是要試試本座這欽差的成色。"
    話音未落，驛站外突然傳來絲竹之聲。十二盞紅燈籠穿透雨幕，抬轎的力士赤足踏水而來，轎簾上繡著的九頭蛇在月光下泛著磷光。林半夏按住腰間禦賜金印，內力激蕩間震碎三丈外的轎簾，露出個捧著玉匣的侏儒。
    "三皇子聽聞將軍遇襲，特命小人送來暹羅貢藥。"侏儒聲音尖利如錐，玉匣開啟時飄出股腐屍般的惡臭，"此物最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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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你個頭！"趙驍揮刀劈下，匣中突然爆出團綠霧。林半夏廣袖翻卷，欽差蟒袍竟將毒霧盡數吸入，金線刺繡的蟒眼突然變成血紅色。她反手擲出玉匣，砸在侏儒天靈蓋的瞬間，藏在暗處的弓弩手齊聲慘叫——每個刺客太陽穴上都插著片碎玉。
    錦瑟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若隱若現的機關紋路："大人，民女知道斷魂石的秘密！"她指尖在胸前連點七下，皮膚下竟浮現出幅星圖，"這是墨家失傳的......"
    破空聲驟然響起，七支狼牙箭呈北鬥陣型襲來。林半夏左手結醫道盟法印，右手軟劍挽出七朵劍花，劍氣與箭矢相撞竟發出編鍾般的清鳴。最後一支箭被她咬在齒間，箭杆上赫然刻著工部火器司的印記。
    "好個一石三鳥之計。"她吐出箭矢，看著上麵沾著的西域曼陀羅花粉，"永昌侯私通暹羅，東廠操控工部，三皇子......"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陸明德突然睜眼，瞳孔竟變成琥珀色。
    老臣枯槁的手抓住輿圖邊緣，指甲在雲州位置摳出血痕："二十年前...雲夢澤...他們用童男童女的血......"話未說完，他天靈蓋突然爆開，赤心蠱叼著塊帶字的頭皮竄回林半夏掌心。
    暴雨中傳來白無常的笑聲："林盟主可還喜歡這份見麵禮？望江樓的酒，怕是等不到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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