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月光像把淬毒的匕首，剖開孝陵神道上的迷霧。林半夏的皂靴踏過石像生，在獬豸像前忽地駐足——這鎮墓獸的獨角竟朝西偏了三寸，青石基座滲出暗紅血珠。
    "盟主，兌位有異。"趙驍的雁翎刀挑開枯藤，露出截纏著金線的脛骨。林半夏俯身細看，骨上密布針眼，排列成紫微垣星圖："是欽天監的釘骨術，魏閹在改地脈走向！"
    話音未落，神道兩側的翁仲突然轉動頭顱，石眼射出淬毒弩箭。戚家軍死士舉盾格擋，包鐵的榆木盾竟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獨臂老者揮刀斬斷箭雨，刀刃觸及石像時迸出火花："這些機關是永樂年的手藝！"
    林半夏的金針釘入獬豸左目，針尾係著的蠶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她循絲線走向享殿，見殿前丹陛石裂開細縫，滲出帶著龍涎香味的黑水。當她的影子與殿前日晷重合時，地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整座孝陵突然下陷三丈！
    "是連環翻板！"趙驍拽住林半夏的蟒袍腰帶。眾人墜入地宮刹那，千盞鮫人燈次第燃起，映出滿室青銅兵俑——這些兵俑的麵容，竟與當年隨太祖打天下的淮西二十四將一模一樣！
    獨臂老者的陌刀突然震顫，刀柄睚眥圖騰滲出黑血："盟主小心，這些俑人喂了屍毒！"話音未落，韓信模樣的兵俑突刺長槍，槍頭泛著的幽綠正是苗疆的"碧磷毒"！
    林半夏旋身避過槍鋒，軟劍點中兵俑膻中穴。青銅甲胄應聲而裂，露出裏麵幹癟的巫儺屍身，天靈蓋釘著刻有"肅寧"二字的銅釘。她揮劍斬斷屍身手臂，斷肢掌心攥著的竟是半枚洪武通寶！
    "坎離移位！"她高喝一聲，將銅錢擲向穹頂星圖。戚家軍立刻變陣，陌刀組成八卦陣型。當銅錢嵌入紫微垣缺口時，兵俑突然僵立不動，地宮中央升起具九龍棺槨。
    棺蓋移開的刹那，林半夏嗅到熟悉的牽機引——棺中躺著的不是太祖，而是身著十二章紋冕服的建文帝！屍身手中玉圭刻著血字：燕賊篡位日，孝陵鬼兵出！
    "原來孝陵衛的傳說..."趙驍的刀尖微微發顫，"竟是藏著建文舊部！"獨臂老者突然跪地痛哭，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紋身——那竟是方孝孺《絕命詞》的殘句！
    地宮四壁突然浮現水銀河道，河中浮沉著數百具貼符咒的青銅棺。林半夏的金針穿透符紙，帶出的不是黃符而是人皮，上麵刺著《推背圖》第四十象的讖語。她突然明悟："魏閹要借甲申星變喚醒鬼兵！"
    九龍棺槨突然炸裂，建文屍身騰空而起。林半夏揮劍斬向玉圭，卻見屍身口中吐出枚虎符，正是她在肅寧地宮見過的那半塊！當虎符落入水銀河，整條河道突然沸騰，青銅棺蓋齊齊彈開，站起的竟是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幹屍！
    "是洪武年的緹騎！"獨臂老者目眥欲裂，"當年護送建文帝出逃的..."他話音未落，幹屍們已結成鴛鴦陣攻來，招式竟與戚家軍如出一轍。
    林半夏踏著棺槨躍至穹頂，軟劍在星圖上連點七處。當最後一顆星辰歸位時，地宮突然傾斜，水銀倒灌入兵俑陣中。她甩出蟒袍裹住建文屍身，在屍袍夾層摸到張海防圖——標注的倭寇巢穴，竟是永樂年間三寶太監到過的舊港！
    "盟主看這裏！"趙驍劈開具幹屍，露出體內暗藏的青銅匣。匣中《天工開物》殘頁記載著"鬼兵煉製法"，頁腳批注的筆跡與魏忠賢奏折同源。林半夏將殘頁浸入水銀，顯現的隱形文字令她毛骨悚然——這竟是張居正改革漕運時的手稿！
    地宮突然劇烈震動，魏忠賢的冷笑從四麵八方傳來："林姑娘可知，這孝陵鬼兵要用林氏血脈喚醒？"九龍棺槨底部裂開，升起座青銅渾天儀，儀軌上嵌著的正是她缺失的背鱗！
    林半夏突然刺破指尖，將血抹在軟劍上："那便看看，是鬼兵快還是醫道盟的《渡厄經》快！"劍氣化作金針暴雨，穿透幹屍眉心釘入渾天儀。當最後一枚金針歸位時，儀身突然迸裂，露出裏麵蜷縮的倭寇屍體——心口嵌著的血色琉璃珠，與偽龍艦上的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她揮劍斬斷倭寇首級，頭顱滾落處顯露出暗門。門內密室堆滿貼著工部封條的木箱，開箱竟是暹羅進貢的龍涎香——每塊香膏中都裹著刻有"肅寧"的鐵蒺藜！
    獨臂老者突然暴喝："盟主小心頭頂！"穹頂星圖碎裂，墜落的隕鐵中裹著具焦屍。林半夏接住屍身腰牌，上刻"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這永樂年間的酷吏手中，竟攥著半卷《鄭和航海日誌》！
    日誌殘頁記載著驚世秘聞：三寶太監第六次下西洋時，曾在滿剌加海域遭遇建文舊部。當林半夏將殘頁對準琉璃燈時，焦屍突然睜眼，喉中發出金石之音："龍歸滄海日，血染..."話未說完，密室突然湧入滔天水銀。
    "走震位！"她扯過建文帝屍袍浸入水銀，布帛遇毒即燃。藍焰燒穿地宮頂壁時，眾人瞥見星空異象——紫微垣已完全被赤星吞噬，北鬥勺柄直指金陵皇城！
    逃出地宮的刹那，孝陵享殿轟然坍塌。林半夏站在神道盡頭，看著手中拚合完整的虎符。當第一縷晨光照在殘破的《推背圖》上時，她終於讀懂第四十象的玄機：
    一二三四，暗指甲申年三月；無土有主，土去王存，正是"全"字——原來這大明江山，終究要由她這前朝遺孤來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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