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浮冰撞碎了殘月倒影，林半夏的銀針突然在掌心彎成漕船龍骨弧度。針尾係著的泰昌銅錢劇烈震顫，血霧突然凝成萬曆礦監的銅哨聲——那哨音裹著天啟年間蘇州織工斷指，竟在凍土裏蝕刻出半幅遼東鐵場星圖。她俯身觸碰冰層裂縫，指腹沾著的成化瓷胎裏滲出洪武魚鱗冊殘頁，字跡被韃靼騎兵骨粉染成靛藍。
    韓衝的刀鋒劈開凝結的月光，刀刃豁口突然吸附住薩爾滸戰場的鬼火。火星濺在鑲紅旗甲胄殘片上，竟熔出崇禎年間永平府馬政銀錠的暗紋。他踩碎冰麵下的崇禎通寶，銅渣裏躍出的建州老參須突然纏住刀柄，參須末端爆開的孢子幻化成三屯營軍械庫的榫卯結構圖。"當心！"他暴喝時，刀背映出渾河血水裏浮動的《武備誌》火器篇，那些被墨汁汙損的火銃圖樣正在重組。
    紫金山嫩芽的根係刺穿冰層，吮吸到康熙二十三年漕運改折的銀屑。林半夏甩出十三枚淬過宋應星手稿灰燼的銀針，針尖刺破的冰晶裏湧出順治年間圈地令裹挾的流民魂魄。那些魂魄撞上針尾纏繞的景泰藍絲線，忽然在空中織出半幅殘缺的治河輿圖——圖中山川脈絡竟是用揚州瘦馬的指甲掐成。
    洪澤湖新鑄的豕尊突然眼冒綠焰，瞳孔裏旋轉的永樂大典殘頁裹挾著女真薩滿的咒語。林半夏的藤蔓絞住豕尊獠牙，發現獠牙紋路裏嵌著成化犁庭繳獲的海西女真祭器圖譜。當藤蔓滲出嘉靖朝太醫調製的化蠱湯，祭器紋路突然扭曲成萬曆朝鮮戰役時的鳥銃炸膛記錄，那些被鉛彈擊碎的漢字筆劃正在啃食星野琴弦。
    地底傳來沉悶的鑿擊聲，韓衝的斷刀突然吸附住寧遠城頭的西洋火炮殘片。刀刃震顫時崩落的鐵屑在半空凝成半幅《坤輿格致》輿圖，圖中江河竟是用嘉隆年間貪墨的修堤銀錠熔鑄。他揮刀斬碎輿圖邊緣的葡萄牙文注釋，碎裂的字母突然化作天啟年間寧波雙嶼港走私賬簿，賬頁間躍動的倭寇斷刀正刺向豕尊眉心。
    子夜時分，冰層下的傳國璽突然翻轉。林半夏的銀針刺入璽鈕蟠螭眼眶，針尾牽引的洪武魚鱗冊殘頁遇血即燃，灰燼裏顯影的竟是皇太極改製後的六部印璽拓本。拓本邊緣的滿文朱砂突然活過來，順著她的醫家脈訣遊走，在太淵穴位置蝕刻出半幅密雲鐵礦分布圖。圖中礦脈走向，赫然與揚州鹽商私鑄的萬曆通寶暗記重合。
    鑄鐵豕尊的嘶吼震裂江心洲，韓衝的刀鋒插入豕尊脊椎裂縫。刀刃吸附的景泰藍碎屑突然重組，拚成半截正德年間宣府軍餉的押運路線。路線圖中標注的驛站竟是用遼東流民的頭骨堆砌，每個眼眶裏都塞著天啟朝削減邊鎮糧餉的戶部批文。他旋身劈砍時，刀氣掀起的冰渣裏浮出半張崇禎罪己詔，詔書背麵女真文血咒正啃食著嘉隆萬三朝的清丈魚鱗圖。
    晨霧漫過江麵時，六尊豕尊突然沒入冰層。林半夏的銀針在霧中織成星野羅盤，針尾係著的洪武銅錢突然吸附住冰層下的宋應星手稿殘頁。她聽見渾河血水裏傳來萬曆礦監的獰笑，笑聲裹挾的銀錠暗紋裏，皇太極改製後的牛錄冊籍正在蠶食紫金山嫩芽的龍脈根係。當第一縷陽光刺穿霧靄，冰層下突然浮現用朝鮮戰俘指甲刻寫的《火器神機訣》，書頁間黏著的竟是被裁撤驛站馬夫的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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