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顧知宴接蘇雨煙到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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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老宅正廳的琺琅自鳴鍾敲響十二聲時,顧知宴的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垂花門。
管家早候在廊下,接過他脫下的大衣時低聲道:“少爺,老太爺和老太太在花廳等您。”
花廳裏地龍燒得正暖,趙老夫人倚在紫檀嵌螺鈿的羅漢床上,膝頭攤著本泛黃的《梅花喜神譜》,書頁間夾著的褪色綢帶隨暖氣微微飄動。
“宴兒過來。”她見外孫進來便笑著問道,“送蘇丫頭回去了?”
“嗯。”顧知宴解開袖扣在羅漢床坐下,海南黃花梨小幾上擺著盞君山銀針——正是他慣喝的濃度。
趙老爺子叩了叩黃楊木煙杆,青玉煙嘴指向八仙桌上的霽藍釉攢盒:“明慧大師難得主動給人看相。”他意味深長地捋須,“今兒在靈澤寺遇著的姑娘,倒是比年前來拜會的白家丫頭清爽。”
窗欞外臘梅影斜斜映在顧知宴眉骨上,將他眼底情緒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他端起茶盞,氤氳熱氣模糊了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您二老倒是眼尖。”
“那孩子看碑文的神態,活脫脫像你母親年輕時。”趙老夫人摘下老花鏡,鏡鏈上的翡翠墜子碰響銀邊相框——黑白照裏,穿旗袍的趙小姐正立在解憂亭前撫梅,“幹幹淨淨的學問人,眼裏沒那些個算計。”
暖閣突然靜下來,博古架上的瑞士機械鍾發出細微齒輪聲。
顧知宴把玩著青瓷蓋碗。碗底沉著的梅瓣忽然舒展,恰似蘇雨煙發梢沾的那片紅萼。
“林家的丫頭太傲,白家的又精過了頭。”趙老爺子吐出口煙圈,煙霧在枝形吊燈下扭曲成莫比烏斯環,“你三十有七了,該找個......”
“外公嚐嚐這個。”顧知宴忽然打開攢盒,水晶桂花糕的甜香截斷話頭,“靈澤寺素齋新製的。”
趙老夫人與老伴交換個眼神,腕間羊脂玉鐲滑到小臂:“那姑娘叫什麽來著?蘇......蘇雨煙?聽說她祖父跟陳院士是故交?”
顧知宴轉動菩提子,櫻花木珠在暖光中泛出血絲紋:“您二位何時對京大數學係感興趣了?”
趙老爺子突然用煙杆敲響青玉鎮紙,驚得茶湯泛起混沌漣漪:“宴兒,明慧大師方才遞了命盤來,說那丫頭命裏帶文昌,主......”他突然眯起眼,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多子多福。”
趙老夫人望著窗外飄落的梅花:“棲雲山莊的回廊太長了,腳步聲都能聽見回音。記得你小時候,山莊裏到處都是你的笑聲。”
顧知宴垂眸凝視茶湯。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半晌,他低沉開口:“山莊新裝的智能係統,可以同時監測三十個房間的溫濕度。”
“臭小子,你倒是會挑重點。”趙老爺子煙杆上的翡翠墜子晃了晃,“我是說,”他突然壓低聲音,“明慧算出來,頭胎就是三重輔弼......”
“她......有男朋友。”顧知宴晃動茶盞,茶湯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峰,“京城傅家三代單傳的公子。”
趙老爺子突然劇烈咳嗽,煙鬥灰簌簌落進哥窯冰裂紋筆洗:“明慧說......”
“大師讓轉交的。”趙老夫人遞來素白錦囊,袋口金線繡著莫比烏斯環。顧知宴拆封的指尖染上櫻香,泛黃箋紙上墨跡遊走如龍鳳:
“早梅發高樹 迥映楚天碧
朔吹飄夜香 繁霜滋曉白”
博古架上的鎏金鳥籠突然傳出畫眉清啼,驚醒了沉睡的往事。
侍女捧著描金漆盤適時出現:“廚房新製的梅花凍,蘇小姐在寺裏多看了兩眼。”
顧知宴用銀匙攪碎梅影。暖爐迸出火星的刹那,他聽見自己說:“初八的帖子,用母親那方櫻花硯磨墨寫吧。”
趙老爺子突然大笑,煙杆在筆洗上敲出輕快的節奏:“好,好!咱們宴兒心裏有數。”
廊下宮燈將梅枝投影在窗紗上,宛如蘇雨煙演算紙上的拓撲模型。
顧知宴解開襯衫領扣,露出喉結處淡白的舊疤——那道與林知夏爭吵時留下的傷痕,此刻在月光下竟像道未收斂的無窮級數。
初八,晨光將青石板上的積雪染成蜜色,顧知宴的幻影靜泊在巷口。他降下半窗,霜花順著真皮座椅的紋路攀爬,平板上跳動的k線圖被哈出的白霧模糊成混沌模型。
院裏那株染井吉野櫻光禿的枝椏上積著新雪,在晨光中泛著淡金色的光暈。二樓窗簾緊閉,沒有一絲動靜。
“小顧又來等蘇丫頭啊?”買早點的李阿姨挎著竹籃路過,“這丫頭保準又窩在書房算題呢!上回喊她嚐我新醃的雪裏蕻,好家夥,給我整出個鹽度擴散模型!”
副駕上的鎏金食盒滲出梅花酥甜香,顧知宴正欲答話,晨練歸來的張伯挎著太極劍,劍穗的紅繩掃過車窗:“要我說,直接按門鈴!”
隔壁李大爺聞聲出來倒垃圾,聞言直接扯開嗓子:“蘇丫頭!你對象在門口等半天啦!”
二樓書房窗簾猛地被拉開,蘇雨煙趴在雕花窗欞上張望時,晨曦恰好為絨毛帽簷鍍了層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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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總?”清淩淩的嗓音混著白霧落下,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她扶著柚木樓梯咚咚跑下來,羊絨襪筒滑到腳踝,露出截瑩白的肌膚。
對門的陳奶奶推開窗笑道:“丫頭慢些跑!你對象等半天嘍!小顧也是有心,這冰天雪地的,一直候著。換我家老頭子早按八百遍喇叭了!”
蘇雨煙踩著厚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奔來,她在鐵門前刹住腳步,臉頰泛著海棠色的紅暈,水潤的眸子映著雪光:“抱歉,讓您久等。”
“無妨。”顧知宴遞過食盒,目光在她泛紅的腳踝停留半秒,“倒是這雙襪子,像在抗議主人晨起的暴行。”
顧知宴望見玄關鏡中映出的身影——蘇雨煙正踮腳取下博古架頂層的紫檀匣。匣麵陰刻著河圖洛書紋樣,邊角包銀處磨損得溫潤,顯是常被摩挲的老物件。
“這是祖父留下的《九章算術》注疏本。”她抱著檀木匣轉身,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雖不是善本,但頁邊有他推演河圖洛書的批注。”
顧知宴接過木匣時,指尖觸到匣底暗格凸起的紋路——那是個拓撲學中的克萊因瓶浮雕。他忽然想起母親書房裏鎖著的鎏金匣,底部同樣刻著非歐幾何符號。
“趙老夫人的膝關節舊疾,該是需要這個。”蘇雨煙將暖爐重新包好,拿起一旁的小包,“蠶砂、艾絨、吳茱萸,按《千金翼方》配的理療包,能裹在電熱護膝裏,再把暖爐放旁邊,可以讓膝蓋一直熱乎乎的。”蜜桃香混著陳年宣紙的氣息漫過雪鬆,滿是溫馨。
“第三樣禮物,”顧知宴忽然開口,食指虛點她袖口沾的墨漬,“你袖口的鬆煙墨香,外祖父母會喜歡。”
蘇雨煙指尖在理療包麻繩上打了個旋,聞言驀地頓住。晨光斜斜切過她微顫的睫毛,將袖口那抹鬆煙墨漬照得纖毫畢現。
她直起身時發間白玉簪擦過顧知宴大衣翻領,落下幾不可聞的輕響:“顧總對墨香的研究,倒比質譜儀還精準。”尾音帶著數學家特有的清冷,眼底卻漾開一絲微波。
顧知宴抬手虛扶車門框,鉑金袖扣掠過她發梢時帶起一縷微分方程般精確的氣流:“當心發簪。”他低沉的聲波與引擎啟動前的電流聲共振。
蘇雨煙彎腰鑽進後座時,羽絨服帽子還是蹭落掉白玉簪,在真皮座椅上敲出編磬般的清響。她正要伸手,卻見顧知宴已俯身拾起,修長指節被羊脂玉襯得愈發冷白。
“這簪子......”"他指尖停在簪尾的素數列刻痕處,忽然抬眸。
“祖母留下的。”她將發簪別回鬢邊,亞曆山大變石在晨光中泛起漣漪,“說是遇到解不開的題時......”尾音消散在引擎啟動的嗡鳴裏。
後視鏡中,陳奶奶正跟買菜的吳阿姨比劃:“蘇家丫頭送出去個老木匣子,小顧眼睛都亮嘍!”
雪又開始下了。車轉過街角時,那株染井吉野櫻的枝椏輕輕搖晃,抖落一肩積雪。
副駕上,紫檀匣與理療包在晨光中靜默相對。
顧知宴等紅燈時瞥見後視鏡——蘇雨煙正用手機掃描《九章算術》某頁,屏幕藍光映得她眼睫如振翅的冰蝶。那頁的頁邊祖父用朱砂寫著:煙兒周歲抓周時,獨取此卷。
趙府朱漆銅環大門前,蘇雨煙望著院內烏壓壓的人群,沒想到趙府的家宴竟是這樣熱鬧的場麵。她指尖無意識地捏緊紫檀匣邊緣。
七八個穿紅著綠的小團子突然從青石影壁後湧出,為首的粉衫女童舉著糖畫驚呼:“快看!畫本裏的仙女姐姐下凡了!”她手裏糖畫滴落金絲,在雪地上勾出克萊因瓶輪廓。
顧知宴抬臂擋開斜刺裏飛來的蹴鞠,袖口暗繡的雲紋在晨光中流轉:“這是三舅公家的玄孫女。”他從口袋裏變出幾顆精致的糖果分給孩子們,“拿這個換姐姐通行可好?”
話音未落,穿寶藍團花襖的趙老夫人已疾步穿過月洞門,腕間三寸寬的翡翠鐲子碰著鎏金懷表鏈叮咚作響:“可算盼來了!”她指尖拂過蘇雨煙袖口鬆煙墨漬,突然壓低聲音,“宴兒書房那方歙硯,今早突然沁出鬆脂香。”
賓客們的交談聲突然低了幾分。蘇雨煙感覺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耳尖頓時燒了起來。她剛要行禮,紮紅頭繩的小姑娘已經蹦到跟前,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姐姐的簪子會開花嗎?”
顧知宴俯身,從大衣內袋取出個精巧的銀質懷表。他按下機關,表蓋彈開,裏麵竟緩緩升起朵微雕櫻花:“現在開了。”
人群發出小小的驚歎。
趙老夫人趁機拉住蘇雨煙的手,掌心有常年撚佛珠留下的薄繭:“好孩子,咱們不理這些俗人。”她指尖在蘇雨煙掌心輕輕一按,“後園暖閣裏備著你愛的君山銀針,去年收的明前茶。”
穿虎頭鞋的小童忽然抱住蘇雨煙小腿:“姐姐會變戲法嗎?”他舉起個九連環,“這個怎麽都解不開!”
蘇雨煙蹲下身:“你看,這裏繞第三圈時要反轉......”銅環碰撞聲裏,周遭漸漸圍上更多好奇的小腦袋。當她解開最後一個環時,孩子們爆發的歡呼驚飛了簷下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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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什麽來著?”穿藏青長衫的趙老爺子拄著龍首杖過來,杖頭紅寶石正映著蘇雨煙發間白玉簪,“玥兒小時候解孔明鎖,也是這般靈光。”
“別拘束,都是自家人。”趙老夫人笑嗬嗬地說,轉頭對眾人介紹,“這是知宴特意請來的貴客,京大數院的天才。”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讚歎聲。
趙老夫人護著蘇雨煙往裏走:“咱們到正廳說話。”
穿過月洞門時,蘇雨煙聽見身後賓客的竊竊私語:
“那就是破解顧氏算法的......”
“聽說明慧大師親自批過命......”
“瞧那通身的氣派......”
經過庭院時,蘇雨煙注意到廊下坐著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下棋品茶。其中一位戴著老花鏡的老者突然抬頭,眯著眼看了她一會兒,對身旁人說:“這丫頭麵相好,跟咱們家小玥當年有幾分像。”
顧知宴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趙老夫人輕聲解釋:“說的是知宴母親。”
正廳裏,蘇雨煙雙手遞上準備的禮物:“這是給二老的一點心意......”
趙老爺子扶了扶玳瑁眼鏡,枯竹般的手指撫過泛青的書頁:“好個盈不足術推演!”檀木匣在他掌中輕輕一轉,暗格浮雕映著窗外的雪光。
趙老夫人將理療包貼在膝頭試了試溫度,忽然握住蘇雨煙的手:“蠶砂裏摻了忍冬藤?”
見姑娘點頭,老夫人手掌輕拍她掌心:“玥兒從前總說,艾灸需佐以辛涼之物平衡......”茶霧氤氳間,老人眼波微微晃動。
顧知宴忽然起身斟茶。滾水注入紫砂壺的弧線精準如拋物線,卻在瞥見蘇雨煙發間的白玉簪時晃出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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