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芙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芙露雅放在枕邊的東西。
    【燁芙是……媽媽的……女兒。】
    燁芙陷入了短暫的失神當中。
    微晃的魔力燈光沿著泛黃的牆麵流淌，燈身上銀針刺繡的鳶尾花悄然綻放。
    這是母親第一次，親口對她說這樣的話。
    不同於以往那種隻在外人麵前所說出的，如同是「欺騙」一樣的「借口」。
    而是對她說的——
    那些支離破碎的稱謂終於被完整的句子所串聯，每一粒珍珠都被細繩所串起，編織成為陽光下閃爍著五彩金光的珍寶。
    芙露雅或許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但她的女兒，燁芙，卻一直無比在意。
    少女的心頭，那種若有若無的縹緲不定的虛幻感似乎開始消散了。
    她終於得到了一直以來所渴望的來自媽媽的承認。
    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隨浪奔行，無時無刻不在搖搖晃晃，飄忽不定的船隻，終有那麽一天，突然抵達了「彼岸」。
    從此之後，每一步踏出，都不再搖晃。
    在陸地之上，
    那種安心踏實的感覺，讓燁芙幾近全身心地沉迷進去。
    腦袋裏暈乎乎的，已經無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此刻，燁芙隻能感受到難以抑製的喜悅與興奮。
    忘卻所有的煩惱，忽略掉所有的悲傷，少女從未感到如此的快樂。
    這就是……被愛著的感覺。
    ——————————
    若不是芙露雅因為傷重而逐漸變粗的喘息聲，也望認為，燁芙可能會一直沉迷在這甜美而膩人的歡愉之中。
    這並非是也望隨口而出的猜測，而是切身體會過那種無與倫比的近似瘋狂的喜悅之後得出的結論。
    ——【簡直太奇怪了不是嗎？！】
    燁芙淪陷於自我的喜悅旋渦中的同一刻，能夠感受到少女心緒的也望也被卷入了其中。
    燁芙的過往種種畫麵開始在他的眼前閃爍回現。
    記憶開始增殖，在空虛的回廊中
    【第一次被媽媽牽起手。】
    【第一次沒有被媽媽無視。】
    【第一次得到繪本。】
    【第一次被允許走出房間。】
    【第一次見到太陽。】
    【第一次做出媽媽喜歡吃的食物。】
    【第一次……】
    ……
    【第一次，成為媽媽的女兒。】
    那些，都是曾讓燁芙感到歡喜的瞬間。
    每一次，燁芙都感到如此的喜悅嗎？
    讓人難以自拔，就像是……就像是對此上癮了一樣，
    少女的巧手沿著記憶的織布，撫平著每一段壓抑的褶皺，隻去將它們視作平滑而柔順的絲綢緞帶，貼身而溫暖。
    雖然燁芙已經停下了浮想，但也望的腦袋還是有些混亂，
    少女的情緒就像是天平的兩極，微許受傷便足以讓她沉入悲傷與絕望的汪洋，微許快樂便足以讓她登入滿足與歡欣的殿堂。
    從一個極端飛快地向另一個極端過度，不斷搖擺的天平讓人心感不安。
    【「脆弱的支點」。】
    也望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他似乎，曾經體驗過這種感覺。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
    “媽媽？”
    頓時從自己的幻想中脫離出來，燁芙疑惑而有些擔憂地看向芙露雅。
    少女所疑惑的是——
    【媽媽……為什麽要把食物抹在身上？】
    而擔憂，則是因為燁看得出來芙露雅此刻的狀況顯然並不好。
    “您怎麽了？”
    前一秒還在雲端翩躚的少女突然墜入冰窟，狂喜的餘溫尚未從眼角褪去，恐慌的蒼白便已爬上脖頸。
    宛若是在浪尖與深淵間往複折躍的海燕，羽翼同時接受著陽光溫暖的渲染與海水危險的倒映。
    心中的片刻喜悅瞬間又被憂慮所驅趕，少女焦急地立刻從床上坐起身來，手足無措地看著母親。
    也望並不奇怪燁芙此刻的反應。
    這就是芙露雅精心將燁芙「圈養」在屋子中的理由之一。
    ——一個不知道血液為何物的血魔。
    隻是聽上去就足夠讓人感到荒誕了。
    但是，他的心底卻總有種揮之不去的憂慮。
    而芙露雅接下來的話正應征了他的預感。
    “‘血’。”
    虛弱的芙露雅用手指著她之前放在燁芙枕邊的袋子。
    “誒？”
    “哈？！”
    燁芙與也望的回應先後響起。
    “喂，不要再說了!”
    心猛地震了一下，也望萬感交集地呐喊出來，不出所料，沒有任何效果。
    毋庸置疑，他的存在，無法影響到過往發生的事情。
    這裏，隻是已成既定事實的「記憶」。
    隻是——在也望沒能看到的視角中，少女似乎若有若無地向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您到底想要幹什麽啊？！】
    也望在心中呐喊著。
    但芙露雅的話依舊沒有停下。
    “燁芙。”
    少女不知為何似乎有些跑神，芙露雅鄭重其事地再次將她的思緒拉回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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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嗯！”
    燁芙立即回過神來，旋即開口道：
    “您看上去很累，請問燁芙能夠幫您——”
    “——我說，這個東西，叫‘血’。”
    芙露雅突然打斷了燁芙的話，強行將話題拉回到之前，然後開始繼續往下說下去。
    “你的食物。”
    “……嗯。”
    芙露雅突然強硬的態度讓燁芙感到有些慌亂，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所吞咽下去的“食物”的名字。
    【“血”。】
    燁芙在心底又默默地念了一遍。
    【唔……】
    有些奇怪的名字呢……總感覺有點難過。
    “喝下去。”
    芙露雅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是您……”
    芙露雅的情況看上去很虛弱。
    比起肚子中傳來的早已習慣了的饑餓感，少女更擔心母親的狀況。
    “不用……擔心我，你盡管喝下去。”
    “燁芙知道了。”
    這也是媽媽的命令吧，好孩子要乖乖聽話才行。
    燁芙笨拙地雙手拿起枕邊裝填著紅色液體的袋子，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慢慢地將其打開。
    【誒——？！！！】
    為什麽會，這麽好聞呢？
    ——袋子中傳出來的氣味讓燁芙陶醉的同時，又感到無比驚訝。
    明明，以前的味道，都不是這樣的呀？
    【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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