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斯在燁芙的體內沉睡了約莫一年的時日。
    少女的身體中，蘊藏著一股浩瀚的能量，讓戴斯感到無比親切。
    「虛空」。
    這是他們對那片空間的稱謂。
    戴斯覺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那片空間之中一樣，身體中近乎幹涸的魔力在這裏終於得到了補充，由此，戴斯得以免於枯竭消散的命運。
    但這還遠遠不夠。
    她想要的，可遠不止「活著」這麽簡單，她所追求的，是「死亡」。
    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那位大人賦予她的意義。
    更何況......
    殺戮，猩紅，屍骨，腐爛，枯萎，癲狂，毀滅，絕望——
    「死亡」。
    這一切，是如此的醉人心脾。
    而在那之前，一次「複仇」，也是令人心曠神怡的。
    她終將要給這個世界帶來一場絕倫美妙的「死亡」。
    她在燁芙的體內，反複翻看著那些如此可笑而令人作嘔的記憶碎片，
    她知道一切。
    一切都隻不過是虛偽的謊言，嘈雜、令人作嘔的歡愉中，名為「燁芙」的飄渺個體，終將成為「容器」中的亡魂。
    既然如此，那就由她一並收下。
    ——————————
    “怎麽可能……”
    芙露雅震驚的同時，再次擺出戒備的姿勢，手中長劍再次對準戴斯。
    細汗從芙露雅的額頭滑落。
    這一切，似乎還沒有結束。
    ——————————
    “為什麽……”
    此時的戴斯正站在瓦礫廢墟之中，慌亂地翻看著自己的雙手，已經全然沒有了先前那副得意從容的樣子。
    完好無損。
    不，不僅僅是「完好無損」，原先那些殘留在身體上的血痂、疤痕，此刻都消失殆盡，原本慘白的肌膚甚至開始恢複紅潤。
    這具身體，甚至……得到了恢複？
    “可惡。”
    這跟她原先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已經嚐試了那麽多次，卻都無法徹底摧毀這具身體。
    被撕裂的傷口會自行愈合，流出來的血液會倒流入體內——此刻，就連本應粉碎的肢體都還原如初。
    無論用何種方法，她都無法「死亡」。
    簡直就像是……
    她想到了那個被她視作獵物的家夥，
    ——「生命」的傳承，萊弗。
    “怎麽可能……”
    不僅如此，她還感受到，那個本該就此泯滅的名為「燁芙」的靈魂，還留存在這具身體的某一處，正在慢慢地奪回她的身體。
    這一次，該感到恐懼與絕望的，是戴斯。
    “開什麽玩笑……”
    所有的嚐試都以失敗告終，難道說，她注定永遠都要被困在這具身體裏嗎？！
    “開什麽……玩笑！”
    聲嘶力竭到扭曲變調的怒吼被空曠的空間撕扯得更加綿長。
    右手抬起之時，血紅色的魔力凝聚，一把鋒銳無比的匕首出現在了戴斯的手中，
    赤紅色的雙眸之中盡是急躁而燃起的怒火，
    匕首在空中劃過血色長弧，而對準的目標——正是「心髒」。
    然而——
    “鐺——！”
    武器脫手的感覺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戴斯還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不由自主地癱倒在地。
    迷茫中，被繳械了的戴斯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隨後，完全占據了她右眼的劍芒又讓她下意識地怔在了原地。
    “咳……”
    她想要不顧一切地迎上去，
    但是，存在於某處的身體本能卻強硬地反撲過來，竟然反而壓製住了她？！
    腦內短暫地掙紮過後，意識再次回歸之時，身體已被化作繩索的金色魔力所完全束縛，動彈不得。
    而繞懸在劍尖的冰冷的寒氣已經在吹拂著她的睫毛了。
    「你做了什麽。」
    維斯德姆不含一絲情感的冰冷聲音從上方傳來。
    他自然清楚剛才那一擊的威力，在那樣恐怖的衝擊之下，戴斯絕無保留的下這副身體的可能，
    他更清楚，戴斯也絕無可能會存有這種想法。
    被蠱惑交出身體的靈魂，對於這個殘忍肆虐的「同類」來說，隻不過是「燭火」一樣的消耗品罷了，
    引燃狂暴的災厄之火，吞噬一切，
    燃燒殆盡之後，留下不忍直視的狼藉與飛灰。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戴斯與血族，可以說是臭味相投。
    但唯獨不能是燁芙。
    ——又是這樣。
    他所珍貴的記憶，被如此殘忍而無情地撕碎。
    他絕對無法容忍，對方如此褻瀆那個善良的孩子的靈魂。
    維斯德姆告誡芙露雅不要憤怒，保持理智，但實際上，他的怒火絕對不下於芙露雅。
    靈魂的書架上，那本尚未完本的、名為「燁芙」的書籍，
    燃燒著淒涼與悲哀，純白無垢的紙頁被火焰灼燒得蠟黃蜷曲，娟秀可愛的字跡潦草逝去，蒼茫無盡的火焰向外蔓延。
    “……嘁。”
    被按倒在地上，戴斯心有不甘地喉間滾出一聲譏誚，出於高傲、出於譏諷，她都不願去回答維斯德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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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回答也無妨。」
    維斯德姆對戴斯的反應也並未感到意外。
    「這次，老朽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了。」
    “……你那是什麽意思？！”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心髒開始莫名劇烈地跳動起來，戴斯開始感覺到慌了。
    她再次調動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試圖掙脫圍困在身上的暗金色鎖鏈。
    結果是完全無法掙脫。
    “咳……”
    怎麽會……
    “憑什麽——！”
    ——為了這一天，她明明已經等待了如此之久。
    “憑什麽隻有我要被你們這群該死的蠢貨束縛住？！”
    ——明明她是如此堅定地在履行那位大人賦予她的職責。
    “憑什麽你們就可以冠冕堂皇地無視那位大人的命令？！”
    ——她，絕對沒有做錯。
    “為什麽——”
    “啪——”
    戴斯怒氣迸發中的呐喊被芙露雅的耳光所中斷了。
    “啊……啊……”
    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任何到了嘴邊的語言都無法說出來。
    空曠的空間中再次陷入寂寥沉默。
    “已經夠了。”
    芙露雅的話中依舊聽不出任何感情，就像一台無情地執行任務的機械。
    “無所謂你的對錯。”
    “現在。”
    芙露雅的聲音突然輕得被淹沒在了呼嘯的寒風之中。
    「汝，隻需死亡。」
    托裏斯亞特，自然之神的審判者，如此宣判。
    地麵開始震顫、張裂。
    層層疊疊的冰川如同巨龍張開的背鰭，將整片廢墟撕裂成碎片，顯露出隱藏其下的黝黑色的凍土。
    尖銳的山峰隨著嘹亮而激昂的笛聲不斷生長，刺破雲層，響徹這片空間，一聲嘹亮而渾厚的狼嚎自遠處的山尖傳來。
    「贖清汝之罪惡，於這片真實之中溺死。」
    「啜泣之海。」
    冰川碎裂衝蕩，隱藏於其下的真正殺招磅礴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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