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竹聽聞此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有不甘，又似有憤懣。
    “成王敗寇，還有什麽可說的。師父偏心，從前對著拙梅便是如此，而後對著你亦是這般。
    明明我才是為無鋒出力最多的人，為了無鋒，我日夜謀劃，出生入死，可她卻從未真正認可過我。
    哪怕你武功盡廢，她竟然還把藏著最高心法的機密都告訴了你。我隻是想要得到自己應得的一切，我想要證明自己，這有錯嗎？”
    玉燕微微挑眉，神色依舊平靜如水。
    “你當然沒有錯，隻是能力不濟罷了。”
    點竹聽聞這話，不禁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些許意外之色。
    她原本以為，作為這場爭鬥的勝利者，玉燕定會高高在上，對她的一切予以否認，甚至可能會冷嘲熱諷一番。
    卻沒想到，玉燕竟會讚成她的說法。
    “你……是在可憐我？”
    玉燕才沒有那個同情心去可憐別人，更何況如今的點竹已經不值得她欺騙了。
    玉燕是來到宮門之後，才理解了點竹的處境。
    點竹就好像宮喚羽，一心渴望得到認可，渴望證明自己的價值，卻總是被忽視；
    而拙梅就像是宮尚角，因為能力出眾，總能輕易地獲得更好的資源，被人給予厚望。
    那種無論自己怎麽努力，付出多少汗水，卻始終追不上別人，得不到想要的成果的感覺，想也知道不會好受。
    玉燕心裏明白，自己能有今日的成功，背後是諸多因素交織的結果。
    努力和天賦固然是其中關鍵，但不可否認，運氣也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她並非那種稍有成就便會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之人，相反，她有著極為清醒的認知。
    如果自己身處在點竹那個位置上，做的未必會有她好。
    更何況，最初發現她這塊璞玉的人，正是點竹。
    是點竹獨具慧眼，從一眾刺客中看中了她，將她引薦給了師父。
    可以說，沒有點竹，就沒有如今的玉燕。
    玉燕從來就是個記仇不記恩的人，但不記，不代表她不知道。
    盡管名義上她成為了無鋒首領的關門弟子，可實際上，拜師之後，她所學的那些精妙武功，皆是點竹不辭辛勞、手把手悉心傳授。
    雖然點竹一直把她當成製衡拙梅的工具，但即便在這摻雜著虛假目的的相處中，也不乏零星的歡樂與溫暖時刻。
    隻是那些零星的溫暖，就像是一塊美味卻填不飽肚子的糖，對於快要餓死的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當需要製衡的拙梅不在了之後，她這個作為製衡工具的人，自然而然地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若非點竹操之過急，在孤山派滅門之後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她也一並除去，或許玉燕還不會這麽快清醒過來。
    當初她毅然決然地自廢武功，一方麵固然是為了讓點竹放鬆警惕。
    另一方麵，更多的是想要徹底斬斷與點竹之間那錯綜複雜的羈絆。
    你給我的，我都還你了。
    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玉燕心裏清楚，點竹其實早就知道上官淺的真實身份。
    之所以收她為徒，不過是提前給自己埋下一把刀，妄圖讓上官淺這把複仇的利刃，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夠直直刺入自己的心口。
    可點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上官淺是那樣一隻狡猾的狐狸，而且太懂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了。
    上官淺非但沒有如她所願，反而將點竹當成了軟柿子拿捏，變成了自己利用的工具。
    玉燕緩緩伸出手，輕輕撫上點竹那已然不再年輕的臉龐，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冰冷。
    “後悔嗎？”
    後悔當初親手將我提拔起來，又親手將我逼至絕境嗎？
    雖然玉燕沒有問的太詳細，但點竹卻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後堅定的搖了搖頭。
    “像你這種沒有感情的人，即便我當初真心待你又能如何？你就是一隻永遠喂不熟的狼，等到你長出尖牙和利爪之時，第一個咬斷的，必定是你最親近的人的脖子。
    你根本不在乎世間任何真情和溫暖，對你而言，人的價值，僅僅取決於他們能夠給你帶來多少利益。
    在你眼中，任何人都不過是你向上攀爬的墊腳石，任何追隨在你身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可笑的是，偏偏是你這樣一個最為無情之人，卻反而得到了最多人的真心。”
    點竹說著，目光忽然如利刃般射向上官淺。
    那眼神中既有不甘，又似帶著一絲決絕的狠意。
    “好徒兒，難得你將師父我帶來見她最後一麵，既然如此，我也幫你一把。”
    點竹說罷，目光灼灼地徑直轉向宮遠徵。
    她那布滿血絲的眼中燃燒著瘋狂與決絕，仿佛要將心中積壓已久的秘密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
    “玉燕從一開始，就是無鋒的人，她七歲進入無鋒受訓，十歲時，我發現了她的潛力，將她引薦給當時的無鋒首領，成為了首領的關門弟子。自那以後，她便開始執行任務，雙手染血無數。”
    點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聲音愈發激昂，笑著看向上官淺。
    “十二歲時，她為了完成晉升魍階的任務，前往孤山派潛伏。在那裏，她處心積慮，精心策劃，一步一步將孤山派推向覆滅的深淵。
    十四歲，她自廢武功，而後滅門楊家，前往宮門臥底。十六歲那年，她更是一手謀劃了利用霹靂堂襲殺宮門的計劃。
    宮遠徵，那場慘烈大戰中死去的人，每一塊牌位上的血，都是因她而流，其中，便包括你的父親！”
    點竹終究沒能繼續說下去了。
    因為宮遠徵手中的短刃，已經如閃電般揮出，瞬間割斷了點竹的脖子。
    鮮血如泉湧般噴出，濺灑在宮遠徵的衣衫上，宛如盛開的詭異紅花。
    宮遠徵拿刀的手還在顫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什麽。
    他臉色慘白，許久才艱難地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無鋒逆賊，還敢在此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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