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首領聽聞此言，眼中紛紛露出既興奮又貪婪的神色，宛如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餓狼。
    玉燕召回四方之魍，有條不紊且詳細地安排起進攻的各項任務。
    在角落陰影裏，兩個覆著青銅鬼麵的身影悄然退下。
    而此時的雲為衫和鄭南衣，已經偽裝成了無鋒僅在首領之下的兩位魎階刺客。
    鄭南衣的指尖掐進掌心，隔著黑袍都能感受到她劇烈的顫抖：
    “雲為衫，咱們這樣做真的不會出問題嗎？我們原本不過是魑階，如今卻要偽裝成魎階，還要去和那四方之魍打交道……我心裏總覺得慌得厲害。”
    雲為衫聽聞，不禁白了她一眼。
    “那兩個倒黴的魎都已經被主子送去地府陪點竹了，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等過了這一次，這世上就再也不會有無鋒這個讓人厭惡的組織了，我們也能夠徹底擺脫無鋒的束縛，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生活。
    你要是實在害怕，就別在這裏拖我的後腿。”
    雲為衫的指尖無意識撫過腕間那道淡青色疤痕，忽然想起去年深冬在燕京的皇宮中，那時玉燕正用銀針替她疏通奇經八脈。
    如今，她算是徹徹底底領悟了“選擇大於努力”這句話的真諦。
    那時在無鋒中苟且偷生的她以為，能活著下去就是天大的幸運，至於晉升更高階刺客的事情，她則是想都沒有想過。
    卻不知在玉燕眼中，那些拚死拚活換來的功績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
    在無鋒拚死拚活，好不容易才爬到魎階又如何？
    可那又怎樣呢？
    那在傳說中被她們奉為神明般仰望的神秘所在，到最後，在玉燕眼中，竟不過是一個隨手可吸的經驗包，用過即棄。
    就好似這次襲擊宮門，玉燕下令無鋒所有有品階的魅階、魑階刺客全員出動。
    而那些低級的預備刺客，則是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雲為衫頒布這條任務的時候，分明看到了那些刺客眼裏的光。
    他們以為那是登高的青雲梯，卻不知那是通往地獄的奈何橋。
    雲為衫凝視著自己在燭火下扭曲的倒影，忽然輕笑出聲——
    那個渾身是傷，隻能和雲雀蜷縮在牆角抱團群暖的膽小鬼，如今竟能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對著那些曾經壓在自己頭上的存在發號施令。
    雲為衫雖表麵上隻是偽裝成拙梅的弟子，但自她投入玉燕麾下後，玉燕對她和鄭南衣，倒像是真心實意地當作自己的親傳弟子一般，悉心栽培。
    就在她們投誠後不久，玉燕便毫不吝嗇地將宮門後山四宮那精妙絕倫、淩厲無雙的刀法傳授於她。
    甚至連那堪稱絕世功法的九曜神功，玉燕都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雲為衫本就修煉至陽功法，如今修煉屬火的九曜神功，恰似順水行舟，事半功倍。
    加之玉燕這位在武學領域堪稱大宗師級別的人物親自點撥，她的功力可謂是一日千裏，突飛猛進。
    相比之下，鄭南衣所學的混元真氣雖也頗為厲害，卻終究還是比九曜神功略遜一籌。
    雲為衫沒有在背後蛐蛐同事的習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鄭南衣的頭腦並不是很靈光。
    上官淺則鋒芒畢露，處處熱衷於表現自己。
    有時，玉燕才剛開了個頭，她便迫不及待、得意洋洋地將玉燕後續的打算和盤托出，那副模樣，頗有點楊修的意思。
    而雲為衫則往往是靜靜地待在一旁，事不關己不開口。
    隻有當玉燕主動詢問時，她才會深思熟慮，謹慎地表達自己的見解。
    但鄭南衣不一樣，她雖生得一副聰明美豔的好模樣，然而那堪稱蛇蠍美人般勾人心魄的臉上，卻總是掛著一副懵逼的表情。
    玉燕哪有那麽多耐心，每次做事都單獨給鄭南衣解釋一遍。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不怎麽重用她了。
    平日裏，便讓鄭南衣跟著雲為衫，雲為衫做什麽，她便跟著做。
    好在鄭南衣這人好奇心不算強，碰到弄不明白的事兒，往往也就不再追問。
    別人讓幹什麽，她就乖乖幹什麽。不管接到什麽任務，倒也都完成得盡心盡力。
    雖然是個平庸的混子，但也順利混到了現在。
    時光如白駒過隙，不經意間，雲為衫來到玉燕身邊已然一年有餘。
    這一年多的時間，於雲為衫而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除了日益增長的實力之外，那顆原本單純質樸的心，也在悄然之間，產生了絲絲縷縷微妙的轉變。
    她撫過牌麵上凸起的饕餮紋，想起兩年前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無鋒地牢用指甲刻下‘逃’字。
    曾幾何時，在無鋒那暗無天日的牢籠中，她心中最大的祈願，不過是能帶著雲雀掙脫無鋒的掌控，尋一處世外桃源，過上閑雲野鶴般自由自在的平淡日子。
    然而如今，時移世易，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因為玉燕曾經問過她一個問題：
    “你當真覺得，這樣平淡如水的結局，配得上你這一路以來所經曆的顛沛流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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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為衫自然明白“知足常樂”這個道理，在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她也試圖說服自己，能夠擺脫無鋒，過上平凡日子，已然是莫大的幸運。
    可不知為何，每當回想起玉燕的話，心中就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不甘。
    她曾經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所謂自由生活，在這世上大多數人眼中，不過是唾手可得的平常日子。
    難道自己過去二十年，在無鋒所遭受的那些非人的苦難，那些血與淚交織的日子，到最後，就僅僅隻能換來做一個普普通通老百姓的所謂“幸福”嗎？
    這個念頭一旦在心中生根，便再也難以拔除。
    而且雲為衫此前一直被困在無鋒，接受著嚴苛至極的訓練，對外界的認知，不過是管中窺豹。
    直到如今走出無鋒，親眼見識到外麵的世界，她才如夢初醒，驚覺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謂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這個動蕩混亂的世道裏，平凡，早已不是幸福的象征，反倒更像是一座令人絕望的萬劫不複之地。
    平凡之人，在權勢與紛爭的洪流中，就如同螻蟻一般渺小而脆弱。
    隻能任人肆意踐踏，被碾成齏粉，最終零落成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茫茫世間，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雲為衫閉上雙眼，感受著體內九曜真氣如奔騰的江河，在經脈中洶湧澎湃地奔湧。
    此刻，那些曾經在無鋒被視作束縛自己的枷鎖般的功法，竟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她破繭而出、振翅高飛的銳利武器。
    當她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為她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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