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暗巷，極光酒吧今日悄悄地營業了。
    如果這時有人經過這裏，就會看到五個鬼鬼祟祟的黑袍身影從不同方向趕來。五個身影在酒吧門口一碰麵，互相對視一眼後，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紛紛摘下自己的偽裝。
    “還好附近沒有認識的人，要是被看到學生會長帶頭進酒吧的話，唉……”大橙子扶了扶眼鏡，四下環顧，鬆了口氣。
    “學生會長，你也不想你來酒吧的事被其他人知道吧……”炎黃剛想借此敲詐一番，便迎來了大橙子飽含憤怒的一拳。
    “粉魚，你準備得怎麽樣了？”籽岷用勁將快要打在一起吸引周圍人注意力的二人拉開，順便了解起善後處理方案。
    “放心吧！”粉魚點了點頭，“我的保鏢已經隱藏在這周圍了，如果我們有什麽意外，他們第一時間就能進來救援！”
    “大家低調一點。”五歌輕輕拍了拍手，“我們這次的目標是順利找到明晝和冥夜，並且好好訊問他們。都低調點，未成年進酒吧本來就惹眼，不要再刷存在感了。”
    幾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籽岷帶頭輕輕推開了掛著“open”的玻璃門。
    今日本來沒什麽顧客的極光酒吧，迎來了一批最為特殊的客人。
    ……
    “歡迎光臨極光酒吧，本店……”冥夜本來在無所事事地擦著調酒杯，抬眼看見走進大門的顧客後，差點沒拿穩手裏的杯子。
    大家找了個能看到吧台的座位，五歌站起身來，笑眯眯地走進吧台，看似隨意地一坐，眼神裏是審視與探究。
    “新顧客，歡迎光臨！想吃點什……”明晝歡快地端著餐盤從後廚晃出來，看到坐在一起共同盯著自己的四人腳下一滑，險些沒站穩，“咳咳，本店提供多種小食，保證您能享受一個口腹中的良夜！”
    “……想喝點什麽？事先說明，我們不為未成年提供含酒精的飲品。”冥夜反應過來，看了看店裏其他還沒有注意到這裏的顧客，輕咳一聲，繼續開始公式化的棒讀。
    “是嗎？”五歌沉著臉，手指在吧台上摩挲了一下，緩緩開口道，“五杯水果潘趣，檸檬汁換西柚汁，不加糖漿——我想，這對於一位有經驗的調酒師來說應該不難吧？”
    與此同時，坐在座位上的籽岷也開口了：“焰烤薄餅，不要豌豆和玉米粒。”
    “……非常抱歉，今日的焰烤薄餅原料不新鮮哦。要不，換一種小食怎麽樣？”聽出言外之意的明晝強忍著沒有跑開，用溫和的語氣試圖假裝不知情。
    “那就，一份胡椒檸檬味的酥炸藕條吧。”籽岷說完後便不再開口，四人繼續用審視的目光掃著明晝。
    “……明白了，需要包廂嗎？請隨我來。”短暫的沉默對視後，明晝終於是敗下陣來，耷拉著腦袋，對著冥夜擺了個手勢，收起餐盤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冥夜沉默地看著幾人上了樓，知道已經沒法逃避了，隻能歎息一聲指了指隊伍，“請先隨你的同伴們上樓吧，潘趣酒一會會端到你們的包廂裏的。”
    目送五歌上樓後，冥夜翻出吧台，走向了暗處嚴肅地看著一切的灰流，接過鑰匙，在耳邊低聲下了可能是最後的密令：
    “如果待會收到我們的求救信號，不要猶豫，悄悄帶著所有員工從後廚倉庫深處的新密道撤離。你們是無辜的，不要被我們牽連。”
    說完，冥夜拿起鑰匙，走向了未知的前路。
    ……
    小包廂內，明晝冥夜沉默著，看著麵前依舊沉默的五人。雙方沉默地對峙著，氣氛一時間竟然有些尷尬。
    “……知道那麽多曾經聯絡衡相的暗語，你們的準備也很充足啊。”許久，冥夜歎了口氣，認輸道，“你們不該來這裏的，仗著我們不會對你們動手……也罷，真沒想到，竟然被joker先一步算計了啊。”
    “所以，你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明晝已經快要按耐不住語氣中的焦急了，“警察就在外麵？終於要掃清暗網上的劊子手了？派你們打入內部，因為我們一定會放你們一馬？行，被你們抓進去，我認！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我們的具體任務，他們是無辜的！”
    “你們沒必要這麽焦急。”五歌輕抬手，壓住了二人的發言，“雖然你們可能不會信，但今天隻有我們五位來到這裏，連科曼警長我都沒有告訴。至於我們來的目的，當然是……給衡相一個自證的機會。”
    “自證？”明晝實在沒有忍住，嗤笑了一聲，語氣逐漸轉向落寞，“嫉惡如仇的五歌大偵探願意讓我們自證？怕不是在說笑吧？唉，來吧來吧，可惜，還沒能找到老爹呢……”
    說完，明晝眼一閉，雙手前伸，一副引頸受戮的絕望模樣。
    “……五歌，讓我來交涉。”籽岷猶豫了一下後站起身來，“我們今天來，還帶著暗語，很明顯是熟人推薦吧？不知道以我們的交情，能不能請暗網上有名的衡相，達成一樁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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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晝卡在嗓子裏的嗚咽被咽了下去，不可置信地抬頭：“委托？”
    “對，委托。委托的內容稍後再談，但是我們得事先商討條件——我們要知道衡相走上這一行的原因。”
    “！”
    沉默，良久的沉默。
    “雖然不知道這和你們的委托間有什麽關係……”冥夜沉默許久，終究是再次出聲，“嗬，真是有點討厭你們偵探社五人組啊——仗著我們不會傷害你們，條件愈發得寸進尺，卻又咬死了我們不會拒絕你們的要求。”
    “也罷，如你們所願。”說著，冥夜使了個眼色，明晝會意，走向包廂裏的壁畫，敲了敲，取出七杯水果潘趣和一大盤薄餅與藕條，為大家端上。
    “這是你們的點單——飲料，小食，以及兩個在黑暗中掙紮抱團的兄弟的故事。”
    ……
    從哪裏說起呢？算了，還是從最開始說起吧。
    曾經有一對兄弟，從有記憶起就在孤兒院裏生活。那家孤兒院並不是什麽在外界宣傳的所謂陽光向上、和睦相處，相反，那裏簡直就是黑暗版的社會。院長稱手底下的孩子們為牲口，小團體間的霸淩也相當嚴重，更可怕的是，孤兒院的上麵似乎有什麽大人物存在，將這裏黑暗的一麵完全封存起來，密不透風，構成了罪惡的溫床。
    說起小團體霸淩問題，很不幸，那對雙胞胎兄弟天生就不是任何一個團體的料子——哥哥情感淡漠說話刻薄，弟弟身體羸弱思想天真，這就導致了他們幾乎是遊走在外的自由人，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那種。有時哥哥不得不和好幾個人混戰打得頭破血流，才能將好不容易將到手的饅頭拿回臥室，隨後和弟弟一人一半解決掉難得的晚餐。
    有的時候，院裏會有奇奇怪怪的人走來走去，粗暴地闖進每一間宿舍，領進來一批孩子，粗暴地拉走一些孩子，再悄悄抬出去一些孩子。院長聲稱拉走的孩子們被收養了，但每到固定的時間，還是會有奇怪的人來，帶進孩子，拉走孩子，抬走孩子，孤兒院裏的孩子總數達成了詭異的平衡。所幸，哥哥用好不容易總結出的規律帶著弟弟東躲西藏，至少沒有被拉走過。
    咳咳，說遠了。在有一次弟弟被幾個大孩子強行綁走後，平時還算有分寸的哥哥發了狂，頭破血流連續打傷了十幾個來攔截的人，徒手錘爛了雜物間的門，終於找到了滿臉是血、瑟瑟發抖的弟弟。抱住弟弟的一瞬間，哥哥心裏滿是後怕，於是，從那時起，哥哥就在謀劃如何逃離這個吃人的孤兒院。
    “等等！這麽惡劣的事件，院長連這都能冷處理嗎？”籽岷打斷了冥夜的發言，震驚地問道。
    “你會在意牲口的死活嗎？”明晝語氣裏帶著嘲諷，“我見過一個女孩被欺負後哭著去找院長，最後她是衣衫不整地跑回來的！當晚她就爬上了樓頂……”
    明晝的話戛然而止，卻讓在場的各位感到一陣驚心與憤怒。
    好了，下麵一段讓我來說吧。自那之後，弟弟很是懊悔自己的羸弱，試圖找到別的能讓自己變強的方式。於是他一邊裝作嘴甜討好員工幹些雜活，一邊在躲避那些霸淩的同時試圖找到適合自己的進攻方式。
    兄弟倆生命中的最大變數出現在七歲的時候。孤兒院裏來了個奇怪的大人，和之前那些奇怪的人一樣走來走去，領進人拉走人。不知道為什麽他對兄弟倆有那麽一絲關心，會在來的時候悄悄地向兩人問好，偶爾還會帶來一些小零食。在經曆一個月的戒備後，兄弟倆終於是暫時放下了心防，暫且認為他是好人，也會和他偶爾點點頭笑一下。
    那年聖誕，弟弟得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件能稱得上禮物的禮物——一本老舊的化學手冊。弟弟對它是愛不釋手，照著裏麵的一些配方，弟弟在每日的雜活中偷偷收集原料，終於是調出了一份簡易瀉藥，悄悄下在了那天的大孩子們的水裏，成功讓他們萎靡了幾天。
    哥哥打架的時候，弟弟也在暗地裏記住了每一個人的樣貌，偷偷處理過幾次後，總算是沒有誰敢去主動招惹兩兄弟了。至少，兩兄弟度過了相對平和的一段時間。
    “你是不是以為你做的很隱蔽？”冥夜突然出聲。
    “啊？”明晝愣了一下，隨即逐漸驚恐，“所以，一直是……”
    “沒我幫你善後，你早被發現了。下次記得有事找我，不要自己冒險。”訓斥完自己的弟弟，冥夜自然地接過話題。
    說回來。哥哥的逃離計劃仍然在計劃中，但是總是沒有合適的機會。眼熟的麵孔接連被帶走，人群裏逐漸變成了陌生的臉，孤兒院裏被拉走的孩子越來越多，無一不在告訴哥哥孤兒院裏的不對勁。思量許久，哥哥打算在八歲生日那天向那個好人問問。
    如果那人告發了他們，那算他們倒黴，但說明這裏真的有問題，長痛不如短痛；如果那人什麽都沒說，那也是原計劃，如果得到了幫助，那就更好了。
    但是生命總是變化的。生日的前一天，好人照例前來，但那次他是一進宿舍就神色緊張，將手裏的紙條塞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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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相信我嗎？如果信任，就在今晚帶著你弟弟前往紙條上的這個地點。躲在裏麵不要出聲，等我來找你們。”
    等到那個人調整好表情，裝作尋常地離開，哥哥悄悄地打開了手裏的紙條，上麵是很簡陋的孤兒院地圖，角落裏的一間棚屋被畫上了大大的紅叉。
    ……可以相信嗎？哥哥將手裏的紙條揉了又揉，遲遲尚未下定決心。
    至於他為什麽下定決心……因為稍晚的時候，另一個奇怪的大人直接打開了他們的宿舍大門，毫不避諱地掃視了一眼弟弟。那眼神哥哥很熟悉，是目擊過好幾回的、毫不掩飾找到新玩具的猥瑣眼神。
    不能再等了，哥哥下定了決心，與其將弟弟放在那些有不好想法的人眼皮底下，還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和命運開一把賭局！
    於是，哥哥牽起弟弟的手，按照自己總結過的監控死角從房間裏偷偷溜出，東躲西藏。所幸，幾處沒有記住的監控警報被僥幸躲開，於是哥哥成功地帶著弟弟悄悄躲進了角落裏的棚屋。
    那間棚屋裏沒有掩體，如果有人進來一定會發現兄弟二人。為此，哥哥緊張地將弟弟護在懷裏，如果有外人闖入，他就會衝上前去，為弟弟留下逃跑的生機。
    外麵不知道為什麽傳來了打鬧聲與慘叫聲，兄弟倆隻能無助地相互擁抱，緊張地看著可能隨時打開的門口。
    外界的聲音逐漸平息，不知過了多久，棚屋的大門被緩緩打開——
    他們賭贏了，好人擦幹了身上的血跡，向著他們伸出手來：
    “你們自由了，想跟著我走嗎？”
    ……
    於是，從那天之後，我和哥哥就有了我們的老爹。他很是神秘，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他的名字，隻讓我們叫他老爹，但是他很好，給了我們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將很多社交與自保的知識教會了我們。我的體能比哥哥差一點，所以哥哥學的是格鬥技巧，我隻能學學生化編程來輔助咯。
    我們兩人長大一些後也不是沒試過去找那家孤兒院的消息，但是那裏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找不到那暗黑的信息。直覺告訴我們，這一切和老爹有關，但我們也沒有接著查下去了——老爹是除了我們外對我們最好的人，消失的也隻是個滿是痛苦的監牢，珍惜當下才是走出陰影最好的方式。
    ……但是，命運的禮物總會有代價的。一年前，老爹突然失蹤，下落不明。我和哥哥焦急地等了一星期，等來的……是死亡證明。
    老爹的身手一向了得，他平時也有著我們不清楚的神秘職業，何況這次死不見屍，我和哥哥自然懷疑，但是沒有證據，隻能作罷。
    結果，就在一個禮拜後，老爹最忠心的手下找到了我們，將老爹留下的資料交給了我們。我們才得知老爹的神秘職業，並得到了老爹很可能被仇敵陷害的消息。
    “等下，神秘職業？”五歌的眼神裏透露出審視。
    “嗯，抱歉現在不能告訴你們。”明晝苦笑一聲，“方校長和老爹是舊友，他會在最合適的時間告訴你們的。”
    於是，為了找到老爹的下落，我們開始繼承老爹的神秘職業，並從手下手裏拿到了極光酒吧。同時，為了和老爹區分開來廣尋情報，我們盯上了暗網，注冊了“衡相”這個賬號。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衡相的來曆。”
    終於講完，明晝將手裏的水果潘趣喝了一大口：“如何？不知道大偵探的好奇心有沒有得到滿足？”
    “……所以，你們真的是暗網上的劊子手？”沉默，大橙子擠出一行字。
    “劊子手？哈，總有人這麽叫。”冥夜攤了攤手，語氣無奈，“我們基本不接濕活委托，但對於那些交不起我們心中委托費的委托人總要給點教訓吧？然後劊子手的稱號就這麽出來了。至於是什麽樣的委托人……炎黃，你是不是很久沒遇到捕狗人了？”
    “你這麽一說確實……”炎黃想了想，眼神裏染上震驚，“是你們幹的？”
    “嗯哼。”明晝無所謂地一躺，“那些捕狗人給我們的委托，是清掃全樓。顯然這並不是劃算的買賣，所以我們給了他們一些……小小的教訓。”
    話已至此，炎黃、粉魚和大橙子選擇了沉默。
    “……”五歌內心掙紮了一番，終究還是說服了自己，“籽岷，怎麽處置……我就全權交給你了。”
    “我明白了。”籽岷聽到了想要的回答，點了點頭，站起身向兩兄弟伸出手：
    “那麽，不知道衡相會不會接下這個委托？”
    “我們用真相的封存作為委托費，換取……協助我們偵探社的委托。”
    “！”明晝和冥夜同時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成交。”觀察過明晝的眼神，冥夜心下了然，閉眼笑了笑，伸過手去，“公平的補充：沒有期限。”
    兩隻手握在一起，偵探社的芥蒂暫時埋沒在真相之下。
    “那麽，現在開始問責吧。”大橙子眼見協議達成，摩拳擦掌微笑地看著兩人，“關於在學生會會長競選上為鑰匙提供委托的事件……”
    “哦，那是那小子擅自發出的邀請，找他去。”
    “哥！啊……橙……橙子……聽我解釋……哇啊啊啊啊別拽頭發啊痛痛痛痛不要打臉啊啊啊——”
    極光酒吧，今日和平。
    ……
    “話說籽岷，你為什麽將衡相的事情既往不咎啊？”散會時，五歌在門口離開前最後問了問籽岷。
    “很簡單啊。”籽岷笑了笑，看著在酒吧裏仍然在招呼顧客的兩兄弟笑了笑，“他們一沒有傷天害理，二沒有窮凶極惡。何況，我們是同伴，不是嗎？”
    “……”五歌沉默地離開了酒吧。
    “……”籽岷看著遠去的五歌，將最後的理由埋進心底。
    “從鬱金香莊園回來後總是做奇怪的夢，夢裏既有偵探社的夥伴們也有joker的對立。但不管是什麽樣的夢，最後總是明晝和冥夜共同的輕語將我喚醒……我是不是遺忘了什麽？他們究竟是誰？這些問題的回答，恐怕隻有在日後的相處中，才能真正浮出水麵吧。”
    “到時候，我一定要知道，那些破碎的夢境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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